月亮先动心——甜葵
时间:2022-07-26 07:03:41

  他坐在杂乱的中间,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脑袋。
  “你怎么来了?”
  他动作快,抬头又低头的一瞬间,云星只看见了他的眼睛。
  云层中破碎的光坠了进去。
  今夜的他,才显得脆弱。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止步于刚刚来的一段距离,不进也不退。
  她和沈听肆现在的关系……
  谈不上亲近。
  “我奶奶酿了米酒,我想拿来给你尝尝的。”
  话说出口,云星才发觉自己手里空空如也,怎么也不像给人送东西的样子。
  她搓了搓手臂,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忘记带了,明天再带给你。”
  “不是说明天再见吗?”
  云星说:“想来就来了呗。”
  她扬了扬眉梢:“淮海路又不是你家的,还能不给我来吗。”
  她很少这样说话,鲜活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沈听肆摊开腿,身子微微后倾,仰头看向她。
  晚风吹过她裙摆一角,依稀露出白嫩纤细的小腿。打火机亮起浅浅一圈光晕,沈听肆拍了拍身边的一块空地。
  意味不言而喻。
  云星缓缓走了过去。
  坐下来,她才真切的感受到这距离有多近。
  她微微抬头,额头刚刚好抵上他高挺的鼻梁。
  云星悄悄往后挪了挪位置,长长舒了一口气。
  走近了,才闻见他身上酒气很重,眼尾扫着一片红,看样子是有些醉了。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想扶着他进屋,又怕牵动什么不好的回忆。
  她偷偷给顾川野发了两条消息,顾川野的意思是麻烦她送到附近的酒店去。
  这座老房子的记忆太过于沉重,谁也说不准进去以后沈听肆会有什么反应。
  云星回消息的功夫,他又开了一瓶酒。
  他喝的又疾又猛,喝完了就用力捏着易拉罐,几乎要将全身的力气都发泄出来。
  他仰头看向黑漆漆的天空,眼神很冷,漆黑的瞳色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来宁大的第一天,云星听到对沈听肆最多的形容是冷淡。
  对什么都淡淡的,身边姑娘换了一个又一个,没见过他动过什么心。
  浑身上下那股冷欲劲最勾人。
  云星这个时候看明白了,他根本不是天生冷淡的性格。
  是没了追求,没了想法,看什么都无所谓。
  “好冷。”
  一阵阵北风刮过来,她拢了拢单薄的衣裙,身后突然靠上一股混着酒香的味道。
  沈听肆那件呢子大衣落在了她身上。
  带着干净好闻的气息。
  在这个萧瑟的秋日夜晚,源源不断地提供了热源。
  明明是她来看望沈听肆,结果反倒成了他照顾她。
  云星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扭过头准备将他哄到外面酒店。
  “伸手。”
  他站了起来,垂下的身影压迫感十足。
  云星乖乖伸出双臂。
  沈听肆半蹲下来,将她两只手依次塞到大衣的衣袖口,将衣襟两侧的金属纽扣依次扣好。
  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耐心十足。
  一根、两根……
  沈听肆帮她系纽扣的时候,纤长的眼睫毛就在她眼底下。
  云星鬼使神差地数了起来。
  每一个数字落下,她都能听见自己成倍跳动的心脏。
  最后一颗纽扣系好,视线中的他漫不经心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灰。
  世界一下变成慢动作。
  只有心动在成倍膨胀。
  月色不甚明朗的夜晚,沈听肆倾身理了理她衣领处的褶皱,干燥的手背不经意抚过她烫的惊人的脸颊。
  他收回手,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笑意落在寂静的夜晚,十分明朗。
  他看着她灿若朝霞的脸,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不是。”
  她下意识否认,对上他迷濛散漫的眼,心慌乱的几乎不成样子。
  沈听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因为微醺的缘故,他的目光也带上了缱绻温柔的意味。
  云星差点陷了进去。
  她掐了掐手心,勉强在一汪春水中保持最得体的平和。
  对于她而言,沈听肆是她青春记忆里浓墨重彩的主角。
  可是对于沈听肆而言,她只是湮没人海中的芸芸众生。
  她不想成为他众多爱慕者中的一员,不想成为他口中的“过去”。
  她将挣扎的爱恋藏在永远不会说话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陪他度过这个难挨的夜晚。
  ——月亮呀月亮,就让她做一颗平凡的星星。
  ——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就好。
  后来沈听肆还是没去酒店。
  他将云星送回家以后,还是推开了古朴陈旧的大门。
  他不记得这间屋子原本是什么样子了,只是一进去,铺天盖地的熟悉感便席卷而来。
  后半夜酒醒的差不多了,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想了很多事情,最后兜兜转转回到了淮城中学的那个小纸片上。
  那个纸片上落款是夏成蹊。
  淮城中学的表彰榜上,云星和夏成蹊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被挂在榜上。
  他自嘲笑了声,从旁边酒柜里取了一瓶威士忌。
  倒酒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亮。
  是某个还没睡的小姑娘。
  【云里藏星星】:早点睡,明天请你吃饭。
  沈听肆楞了楞,手里的方口酒杯转了个位,又被他放回柜台。
  他记不清今天自己笑了多少声了。
  只是觉得这姑娘刚刚那句“不是”,像一把钝刀子似的,磨得人生疼。
  ——
  云星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林奶奶大早上就去街上赶集了,临行前念念叨叨说是中午赶不回来,怕云星吃不好。
  云星眉眼弯弯,捧着老奶奶的手说,“外婆,我的厨艺可是得了您的真传,您不信我,还不信自个吗。”
  几句话哄得老太太笑开颜,在枕头底下给她偷偷留了钱。
  外婆一走,云星就坐不住了。
  她打开自己小行李箱,挑了一圈有些犯难,干脆挨个都拍给姜黎参考。
  她顺手给沈听肆发了条信息,没想到他起的早,随手拨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云星眼疾手快摁了一个挂断。
  【沈听肆】:?
  云星理直气壮打了没起床三个字过去,开始和姜黎讨论穿什么。
  他们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昨晚的事情,她想,可能上天终于听见了她日复一日的虔诚祷告,悄悄给了她一次机会,让他们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拉近。
  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云星希望,自己每一次都可以陪在他身边。
  出门的时候有点冷,云星揉了揉鼻子,顺手揣了两盒感冒冲剂在口袋里。
  她怀里抱着昨晚穿了一路的浅灰色呢子大衣,出门的每一步都踩在云层上,飘忽不安。
  她手里的这件衣服摸着就知道价格不菲,云星不知道该怎么护理这一件大衣,干脆就抱在怀里准备问一问沈听肆。
  还没出巷口,就看见了他。
  男人倚在墙边,穿着和她同色系的白色卫衣。
  鸭舌帽随意盖在头上,只露出一双勾人的眼。
  拥有黑曜石一般的冷淡光泽,寒冷倨傲的令人望而生畏。
  却在看到她的一瞬,含起笑意,一下子变得温柔缱绻起来。
  “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好她去乾康大院的么。
  过于熟悉的开场白,沈听肆站直身子,语气自然,“来接你啊。”
  他这样说话,总会让云星生出恍惚的错觉。
  这巷口、街景、城市,终究沦为他的背衬。
  他再一次占据了她整个视野。
  那件灰色的呢子大衣,云星还没有开口问,就被沈听肆伸手接了过去。
  他随手抖了两下,直接套在了蚕丝衬衫外面。
  “去哪吃?”
  他问了句,没等云星回答,又自然而然接了下句,“我家没锅。”
  “没电,没水,也没火。”
  ……不知道以为是荒野求生。
  云星犹豫了一会儿,已经跟着他走到了菜市场。
  她脚步顿了顿:“不然……去我家?”
  沈听肆回头笑了一下:“方便么?”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偷偷打开手机查找附近还不错的饭店。
  沈听肆蹲在一个卖鱼的摊子面前挑鱼,他微微垂下背,眼神锐利,似乎很是老练。
  “你还会挑鱼?”
  沈听肆嗯了一声:“以前和外公外婆常来。”
  “吃鱼么?”
  云星没什么忌口:“可以,要刺少点的。”
  小时候吃鱼卡刺去过医院,给云星至今都留下阴影。
  他们的对话过于家常熟络,沈听肆挑好鱼掏出手机扫码付钱,云星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插上一两句话。
  等从菜市场的侧门出来,云星突然发觉自己刚刚搜索的饭店攻略好像一点用处也排不上。
  大少爷两手拎着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倚在墙边,就等着她下一步安排呢。
  云星叹了一口气,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袋子。
  “我家就在前面巷子,很破很乱,你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沈听肆挑了几个轻的袋子给他,踢着路边的石子含笑睨她。
  “你怎么知道我没去过?”
  “你家有水有电有锅吗?”
  他和昨天比,语气生动了许多,眉眼间的作态,让云星一阵恍惚。
  在淮城,在这条路。
  总让她觉得,站在她面前的是十六岁的沈听肆。
  她遗憾的青春正在续写。
  “那不就行了。”得到她的肯定回答,沈听肆提腿往前面走,他记忆力好,几乎不用云星带路,就已经绕到她家的巷子口。
  云星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他把东西放在门口的木头板凳上。
  语气有些开玩笑的意思。
  “今天谢谢学妹收留无家可归的学长了。”
  云星笑了一声,心里的一点窘迫突然就消失了。
  她有点庆幸早上起来收拾了一下屋子,四四方方的客厅不算大,木制的家具也因为陈旧而有了些许复古感。
  微光透过大开的窗户泄出来,空气中的每一粒浮尘都被照的很清楚。
  沈听肆站在门外,没进来。
  他手撑在门框,语气自然。
  “要换鞋吗?”
  云星摇摇头,将蔬菜拿到厨房。
  她想了想,学着长辈招待朋友的方式,将电视遥控器递给沈听肆。
  “你看会电视。”
  “我洗菜,你做饭。”
  沈听肆越过她,站在洗碗池旁边,开始择菜。
  他说:“在我们家,都是男人洗碗洗菜,我外公说女孩子的手嫩,不能碰水。”
  沈听肆三两下洗好菜,一回头发现云星站在厨房门口怔怔地看着他。
  大约他刚刚说话失了分寸,有些吓着她。
  他扯了扯唇角,换了个菜,也转了个话题。
  “今天这顿饭是顾川野拜托你照顾我的吧?”
  话题转向顾川野,气氛陡然轻松了许多。
  云星将电饭锅插上电,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要小心些。
  昨天他问的那句话,不经意,却让云星一整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她在想,如果昨晚没有否认。
  今日,他应当不会如此自然熟络的和她站在一起。
  起身的时候,云星嗯了一声,“昨晚也是他打电话给我让我去的。”
  “麻烦你了。”
  他客客气气道谢,距离一下子又退回各自安全的地方。
  云星苦笑着摇摇头,在心底嘲笑着自己的不满足。
  吃饭的时候,他们都没怎么说话。
  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他吃饭的动作很规矩,拿着汤勺喝汤,手指修长,指甲圆润,一举一动都透着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矜贵。
  他吃完饭,下意识在找什么。
  云星将餐桌上的纸巾递给了他。
  然后闷头吃饭,没说话。
  她的碗里突然出现一双筷子头,一块肉质鲜嫩的鱼肉落在了她碗里。
  沈听肆抬了抬下巴,添了句, “肚子上的肉,刺少。”
  刚刚随口说的一句话,没想到他记在了心里。
  云星说不出这时候的感觉,只觉得悸动像是若有若无的风,少年人的温柔让她的不经意沉迷。
  云星不大敢抬头。
  她怕自己露出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情绪,他们之间隔着一道薄薄的蝉翼纱,谁也不晓得另一头是什么样的风景,因而只能惶惶捧着一颗易碎的心。
  反复试探斟酌,拙劣藏着尚且青涩懵懂的爱恋。
  她小口咬着鱼肉,似乎很怕吃到鱼刺一样。
  细软的头发随着她弯起的秀美长颈垂了下来,遮住她一半小巧的脸。沈听肆看着她,发觉她真的很白。午后的阳光正盛,她棕褐色的头发因此镀上一层金灿灿的光芒,宽大的毛衣穿在她身上,露出清瘦的锁骨,细腻婉转像是上好的白瓷瓶。
  他洗菜,她做饭。
  很小的一张木制桌子,铺着绿色的苏格兰方格桌布。
  他们坐在彼此的对面,不用刻意,视线也都是对方。
  沈听肆兀自笑了声,赞叹道,“你的家,很温馨。”
  云星刚好咽下最后一口饭,她吃饭的速度慢,细嚼慢咽,沈听肆吃饱了就撑着下巴看着她,一口一口咬着食物,像只兔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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