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脑袋里冒了一个问号,抬头视线一扫,没看见她的影子,倒是沈听肆坐的那块皮质沙发上拱了一个小小的人。
……
沈听肆唱完一首歌以后就没继续唱了,他就坐在软皮沙发上,低着头也不说话,神情却也不冷淡,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
李明成抓着话筒,借着唱歌的空隙和顾川野说话。
“川野,你说咱们肆哥今天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顾川野白了他一眼:“当然高兴啊,不高兴他还能呆这个场子里?你没看他盯着手上那枚戒指,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啊。”
李明成哦了一声,仔仔细细瞧了眼沈听肆无名指上的戒指。平平无奇的一个素戒,既没镶金,也没雕钻,看不出是哪位名家的大作。
他一时没想通:“你说我送给肆哥那大金链子不比那戒指更好盘?”
“俗气。”顾川野看透一切,“你太俗气。”
两人说着说着不自觉又谈到了顾川野去上学的事情,顾川野扯了扯嘴角,似乎已经安然接受了这个命运。
他说:“上两年学回来上班呗,然后找个门当户对的结婚,大家不都这么来的么。”
李明成说:“反正这个圈子里大家不都这么过的,我说你也别跟家里对着干了,舒舒服服接了你爸的位置,家里又有人帮忙管事,多爽的日子。”
顾川野嗯了一声,没想在这个话题多谈。
他看见了缓缓靠近沙发的一道身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虽然我没成功,但我觉得还是有人会走我这条路的。”
李明成说:“谁啊这么傻逼,放着现成好日子不过。”
顾川野没说话,嘴角翘了翘。
……
云星走进舞池的时候,程静怡正坐在沈听肆旁边说话。
她皮肤白,穿了一身鱼尾样式的开叉长裙,窈窕身材完全勾勒。这样的场合,她显然如鱼得水,从容端着高脚杯,款款落在在沈听肆身旁。
她将礼物递给他:“阿肆,怎么不去玩?”
沈听肆抬眼:“没什么意思。”
程静怡勾唇,蕾丝手套衬得她精致又迷人。
她起身:“那我能邀请你跟我跳支舞吗?”
沈听肆是在这时候抬起头的,他的眼睛很好看,又因为舞台中间的光芒很盛,那些碎光落在他眼里的时候总是显得很深情。
云星就是在这时候心里升腾起异样的情绪。
荷尔蒙上头的一瞬,酸涩的情绪被压抑,她不知从何升起的孤勇,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沈听肆。”
她第一次喊他全名,横插在他和程静怡中间,然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有事跟你说。”
这话似乎太僵硬,于是她又添了一句,“可以吗?”
说一句,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收回目光,垂着头眼睫毛一颤一颤。
沈听肆就在这时候笑了,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对程静怡道了句失陪,拉着她去了人少的地方。
沈听肆倚在涤纶材质的落地窗前,漫不经心晃着酒杯里的液体,歪头细听她说话。
云星脑子都要打结了,想说的话一下子缠在一起,差点让她咬了舌头。
“想跟我说什么?”他很有耐心地听她说话,目光落在她绯红一片的脸上,俯身轻轻嗅了嗅,“喝酒了?”
要说什么呢?
想说的话有很多很多,想告诉他自己是有多么多么喜欢他,想要细数他的每一个优点,想要告诉他看到他和那么多女孩子在一起也是真的真的很难受。
话到嘴边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只有一颗心猛烈地震动着,几乎要跳出胸腔。
身后又围了许多人,重重叠叠好几个影子,云星晕晕乎乎眼前根本看不清。
她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离他更近些。
他也只是纵容着看着她,微微曲起半臂以防她摔着。他不急,也没有应身后那些朋友的呼喊,身体隔出来的一小块空间,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似的。
“你过来点。”
她踮起脚,冲他招招手。
沈听肆单手撑在半开的窗户前,闻言微微低下头,与她平视。
她却偏过头,软软的唇擦过他的耳廓,痒痒的。
有人忽然叫了她名字,她大约受了惊吓,慌乱靠近他,咬着耳朵飞快将话说出来。
她的语气又轻又快,说完立马拎着衣角跑了,中途还突然扭头,扭捏地看了他一眼,娇憨又大胆,是从来没有过的热情。
周围很吵,可是那一句话却像咒语似的,一下子坠在沈听肆的心里。
她说:“好喜欢你呀。”
沈听肆怔在原处,摩挲着戒指的手顿了顿,眼底的欣喜褪去,他盯着门口站着的颀长身影,勾着唇角自嘲笑了笑。
“喝多了吧。”
他垂下眸,有点不甘心地抬头。
云星早就蹦蹦跳跳跟着夏成蹊回去了,他生平第一次心里有点苦涩的意思,一杯威士忌下肚,觉得这从天堂跌倒地狱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姜黎这时候凑过来,她也喝的晕晕乎乎,站也站不稳的靠在圆柱上,大着舌头问他,“看没看见云星啊?”
沈听肆脸上表情不太好:“跑了。”
“去哪了啊……”
“跟他妈男人跑了。”他扔下这么一句,拎起外套情绪不太好往外走。
沈听肆出去的时候,夏成蹊刚好站在饭店门口。几个实验室的师兄围着他不肯放他走,云星大概酒劲上来了,有点站不稳。
夏成蹊有些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学校。”
“可是这次咱们主要就是为你庆功的,你这个重要人物走了我们这饭局怎么开的下去啊。我看她喝的也不是很醉,你打个车给她送到学校不就行了。”
包厢里面暖气足,云星刚刚嫌热脱了外面的羽绒服。现在乍然出来,冷风灌了满脖子,微醺上来的那点酒劲一下子消散彻底。
她打了个寒颤,对夏成蹊道,“不用特地送我,我自己能回去。”
“今天不好意思,给大家扫兴了,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夏成蹊实在脱身不开:“那好,你到学校给我发个消息。”
云星点点头,装模作样往前走了两步,等后面人群都散了,吵吵嚷嚷的世界重新归于寂静的时候,她才抱着脑袋蹲下身子。
混沌的记忆重新归回,酒精的刺激逐渐消退,她死死咬着唇,睫毛颤的飞快。
少年真挚的眉、深情的眼,歪头听话的动作,每一帧每一秒都让她心动。
他这幅温柔神情的模样只会出现在她的梦中,于是站在那个光影交错的酒会上,她有一刻,是把它当成一个绮丽又完美的梦的。
于是她踮起脚尖,捧着一颗虔诚的心交给他。
——真的好喜欢他呀。
只在梦里敢说出来的话,几乎是声音发出的一瞬,巨大的恐慌就紧紧扼制住她。
她仍然记得少年微微低头,出现在脸上的第一个表情是意外。
然后呢?
她不敢再看,仓促着抬腿,几乎是落荒而逃。
却又惴惴回眸望了他一眼。
他连笑意都没有了,平直的眼深邃又凌厉,透出几分凉薄冷淡。
云星的心凉了半截,在这个清冷的深冬夜晚,她环住发抖的双肩,第一次觉得江宁冷的留不住人。
“别着凉。”
他从后面走来,在她身后站定,距离不远不近,刚好隔了一个伞的距离。
不用回头,听声音也知道是沈听肆。
云星也没敢回头,扯着袖口重重擦了下眼角,鼻音很重的嗯了一声。
他的伞柄朝她那儿斜了斜,大约听见了她抽抽噎噎的声音,语调柔了柔,在这个寂寞凄清的冷夜再度显得不真切。
他伸手掬了一把雪,像是哄小孩似的。
“看,下雪了。”
薄薄的一层雪,刚落进温热的掌心就被融成了一滩水。沈听肆无所谓的样子,雪化了他就再伸手,总归只要她看的开心就行。
云星破涕为笑,视线没再看他。
过了一会儿仰起头,鼻子冻得红红的,眼睛也哭的红红的。
“我今天喝醉了。”
沈听肆嗯了一声:“我也喝多了。”
作者有话说:
云星:我没有嘴巴。
沈听肆:我没有脑子。
第30章 chapter.30
沈听肆回来的时候, 已经接近凌晨。
刚送走一波人,他们午夜场子才刚刚开始。
顾川野嚎的鬼哭狼嚎,沈听肆没参与他们, 就是搬了两箱酒上来。
两个小时后以后,真皮沙发上瘫倒一片,只有他一个人清醒着, 咬着一根烟慢悠悠抽着。
顾川野迷迷糊糊睡醒出来找水喝,就看见客厅阴影里头坐在一个人。
他眯眼瞧了瞧, 走进一眼就看见烟灰缸里堆满的烟头。
他坐在沈听肆旁边,问他,“怎么,你爸又逼你了?”
刚刚沈听肆喝酒就跟不要命似的,除了他|妈去世的时候他这么疯过一回, 顾川野没再见过他这副不自控的样子。
沈听肆说了声没,有些烦的抓了抓头发, 背脊微微拱起,模样有点颓。
他身子往后倾, 眼尾挑了挑,勾出点自嘲的笑意,长腿随意搭在茶几上,叼着烟的样子又浪荡又颓废。
他说:“感□□。”
顾川野嗤笑一声, 以为什么事呢。
他敞开腿, 也点了根烟。
“那你跟我说说什么感□□,兄弟我来给你分析分析。”
“云星跟我表白了。”
“哦……卧槽?”
沈听肆淡淡看了他一眼,抬高下巴缓缓吐出一口烟。
“喝多了, 表白错了。”
顾川野:“卧槽……?”
“所以你现在是为爱失意?”
“昂。”沈听肆大大方方承认, “还有点羡慕。”
羡慕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 就莫名多了层另外的意思。顾川野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他一时拿不准这位祖宗的想法,只能小心开口,“那咱们尊重祝福一下?”
“滚啊。”
结结实实一个抱枕扔下来,顾川野是彻底摸清楚他的意思了。
他撑着手臂看着沈听肆:“得了,您这是准备横刀夺爱,为爱做三?”
“你他|妈不会用词就别用。”沈听肆舌尖抵着左腮,语气凶狠,“出门都不晓得她冷,配得上她么。”
他抬起下巴闷闷喝了一口酒,擦了擦嘴,黑漆漆的眸子盯着渺茫的窗外,轻狂又坦荡。
“难追也得追。”
——
回宿舍已经是凌晨,躺在床上的时候并没有云星意料之中的难眠。
相反,因为酒精的催眠,她意外的有点困倦。
闭上眼的时候,脑子里混混沌沌又闪过和沈听肆分别时最后一幕场景。
他为她体贴关上车门,拢了拢吹落的围巾,像个完美恋人一样对她轻声道了句晚安,顶着霜雪站在校门口目送她进去。
他越是这样温柔多情,她心里越难受。
她踩在软绵绵的雪地上,觉得这样的路越走越少。
——明天还会看见他吗?
——明天他依旧会这样温柔吗?
她不知道。
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再睁眼的时候,是凌晨四点。
海棠花未眠,姜黎一身酒气托着下巴凑在她床边。
见到她醒了,问她,“你那事成了么?”
“没。”云星下床,开了书桌前的台灯,就着昏黄的灯光摊开粉色封皮的笔记本。
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她慢慢给钢笔吸好墨水,然后缓缓落笔。
——明年不要喜欢沈听肆了。
离新年还有五天,就让遗憾在这个深冬画上句号。
……
姜黎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宿舍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圣诞节以后就是宁大为期一周的期末复习周,这一周都没有课,于是大部分人就自然而然选择回家。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宿舍空落落的,又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无所谓地拨了个电话,把顾川野他们都叫出来玩。
顾川野那边吵吵嚷嚷,接了电话就说,“你要玩就过来啊,我们今晚跨年夜,不醉不归啊。”
“哦对了,再带两包烟来,阿肆他抽烟太凶了。”
姜黎按照顾川野给的地址打了个车,到目的地的时候,她没好气将两包烟扔在顾川野怀里,被烟熏火燎的烟雾呛的直咳嗽。
“要死了啊,你们抽这么多。”
“我就抽两根。”顾川野往她手上看了一眼,撇撇嘴道,“如果是云星的话,一定还会顺带买一盒薄荷糖。”
姜黎摊摊手:“可惜,你贴心的云星妹妹已经回家了。这烟二百块钱记得微信转给我。”
提到云星两个字的时候,姜黎面前突然出现了点动静,垂着头的男人忽地抬起脸,叼着烟,意味不明问了句,“她回淮城了?”
姜黎嗯了一声:“心情不太好,估计回家散散心。”
“这几天都没怎么回我信息。”
“心情为什么不好?”
姜黎有些莫名其妙地瞥了沈听肆一眼,觉得他大概是烟抽多了,啰啰嗦嗦问个不停。
“失恋了呗,干嘛,又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浪子得意,从不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