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的脸颊肉肉的,云星上手捏了捏,温声答道,“不合适就分了呀。”
小姑娘皱起眉头:“不合适可以改呀,改了不就合适了。我有一条超级喜欢的裙子,可是我怎么穿都不好看,然而妈妈给我改了,穿上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夸我,于是它现在还是我最喜欢的小裙子。”
这样的比喻实在是新鲜。
几个没结婚的姑娘都忍俊不禁,纷纷蹲下身子逗着学委的小侄女。
云星哑然失笑,捏了捏她的脸颊说,“因为那本来就是妈妈送你的裙子,所以你可以随便改呀。”
可是有些人,生来不是属于她。
不合适其实是最大的理由,云星也是真正谈了一场恋爱才懂得,生活里头哪有那么多狗血纷乱的剧情,一场恋情的终止,有时候就是那么的毫无征兆而又突兀。
可当某一天你仔细回想一下的时候,又觉得这结束并非毫无预兆。
他们当时都有点累了,两个人的状态都很糟糕,实在是没有支撑着很好走下去的理由了。
在欢笑声中,云星已经能很好的把自己的情绪掩藏下去。失落只是一瞬,她的情绪很快被可爱的小团子所吸引。
席间大家又谈到了淮城中学搬迁的事情,言语间都有些遗憾蹉跎,一晃眼离高中毕业也过了六年,他们也似乎跨向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沈听肆就在这时候姗姗来迟的。
其实也不算迟,八点一刻开始的聚会,他真的掐了八点一刻的时间。
几乎是他的车一停在楼下,就有人扒着车窗户问,“那个京A一串9牌照的是不是沈听肆啊?”
云星勉强分散的一点注意力无可奈何地全部集中在这句话上。
然而,像是凌迟的宣判似的。
楼梯上的脚步声在耳膜处振聋发聩,她的一颗心不觉漂浮,视线克制地随着大家一同落在那扇开了半盏的竹木门上。
一双玉骨节似的手摁住了门框。
沈听肆一身西装革履,步伐走的稳稳当当,较往日而言,他五官仍旧深邃,不过眼角戾气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藏于眉梢间的锋芒与自如。
几乎他刚出现在门口,众人都自发站了起来。
云星仓皇从众,总觉得这幅情景似曾相识,她藏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仰着头暗暗注视着他。
他们真的四年没见了。
四年的春去秋来,他一如往昔,姿态清越,举手投足间多了矜贵与疏离。
然而下一秒,他随手脱去西服外套,袖口边微微卷起,视线随意往桌上一瞥。
“都别站着了,吃饭吧。”
钱士铭反应快,“哎”了一声,端起小酒杯敬他。
“刚说到淮城中学你就来了,赶得可真巧,话说淮城中学那块地可不就是你买的么?”
在众人抽气声中,沈听肆只淡声笑了笑。
他的指尖摩挲着酒杯底部花纹,拎起手边的一串钥匙,语气有点吊儿郎当的。
“喝酒不开车,守法公民。”
这一句玩笑话,让有点肃穆的气氛一下松懈下来。钱士铭打量着沈听肆,觉得也没有他在宁大的同学说的那么高不可攀,傲慢冷淡嘛。
钱士铭当即豪爽道:“这算什么事,我给你找个代驾不就行了。放心,沈总你到了淮城,就跟自己家是一样的。”
沈听肆摆摆手,眼尾向下耸拉着。
“都是同学,不叫这些虚的。”
钱士铭会来事,没再在称呼上绕,反倒是挑着高一的有趣事情把场子搞活络起来。
高一时候的沈听肆还没那么冷,性子反倒很顽劣,下了课不管是打球还是玩游戏,哪都能看到他的踪影。
钱士铭从他们高一逃晚自习去网吧打游戏又谈到大雪天他和沈听肆是如何促膝长谈这件事。
有人笑话他:“班长别吹了,再吹就刻意了。”
钱士铭说:“真是真的!你们记不记得高一要放寒假那个晚上,雪下的老大了,我那天陪我兄弟给云星送情书,结果那怂包跟了一路,就是不敢冲到前面,自个还在巷子口里迷路了。后来还是沈听肆骑车回来给我两带出去的呢。”
目光又一下重新聚在云星身上,
云星生平第一回 体会到如芒在背这个词的意思。
沈听肆这时候也在看他。
他慢条斯理靠在椅背上,拉起眼尾扫了她一眼,痞坏的,有点熟悉的笑容又重新出现在他唇边。
哪怕只是一瞬,云星也觉得他这些年真是一点也没变。
浪荡还是刻在骨子里。
她反应极慢的啊了一声,钱士铭说漏了嘴,连忙找补,“申明一下哈,我兄弟不是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哈。”
“班长,你这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啊。到底谁啊,你不说是谁,我们就当是你了啊。”
钱士铭连忙摆手:“话可不能乱说,我有女朋友呢。”
“谁啊。”
沈听肆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伴随着他那道散漫的视线,似乎就是随口一问似的。
钱士铭挠挠头:“就我们隔壁班那化学课代表,和我们班不是一个老师嘛,老在办公室看见云星,三来而去就看上了呗。”
“不过那家伙怂,一直都不敢说。后来高考也没考好,就歇了心思。”
云星表情有点尴尬,钱士铭见状又把话题绕了回去,邀着大家一块举杯欢庆母校乔迁新址。
余光瞥见沈听肆慢悠悠端了冒着热气的开水杯。
钱士铭啧了一声:“你喝呀,我们这会开车的多呢,你怕什么。”
沈听肆敛着眸,视线落在飘了一层的茶叶,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微抬下巴朝云星勾了勾。
“得问她呢。”
光影下,沈听肆捏着酒杯,声线低沉悦耳,顶层镁光灯顺着玻璃壁沿折射出一圈冷光,晕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
他没笑,可是抬头的时候,都能看见他眼睛里没怎么藏的温柔。
桌子上一圈的人齐刷刷竖起八卦的小耳朵。
沈听肆放下酒杯,望着她惊慌不知反应的一双圆润润眼睛,微不可见笑了声,而后淡声说,“毕竟答应了人要送她回去。”
“啊,你们两个人……”话说了一半,在场的人都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钱士铭端起小酒杯慢悠悠喝了一口,“看来我那兄弟不用惦记了啊。”
“没谈恋爱,我单身。”
屋里灯影交互,微黄的光映在人身上,像是渡了一层暖色的光,光影交换之间,云星的记忆总是顺着琉璃光线顺回2017年那个元旦节。
那时候的她,勇敢无畏的借着酒劲说出那句疯话。
却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复。
不过最后的结局,也实在是在意料之中。
云星抿着唇笑了笑,仰头喝了一口酒,没管因为她这句话而神色各异的众人。
“大美女,又是有名气的摄影师,哪里担心找不到对象。”钱士铭打着哈哈,“你要不嫌弃,我把我兄弟联系方式推给你啊。”
钱士铭是真动了心思,从兜里掏出手机还真找出了二维码给云星扫。
他刚伸出手,那手机屏幕上就不轻不重搭上了一只手。
沈听肆后背仍旧倚在椅背上,长睫低垂,视线漫不经心地看着钱士铭亮起的手机屏幕。
他不动声色地往里推了推,语气闲散,“赶巧,我也单身。”
第52章 chapter.52
这通微信因为沈听肆的突然打断最终还是没有加成。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身上, 几个年轻小姑娘听见他单身,烟波一转,微微动了心思, 争相往他跟前凑去,说是同学间多来往,加个微信好交流。
沈听肆和他们哪算什么正儿八经的同学, 他就高一在淮城中学读了一学期的书,班上的人压根都没认齐。
一个眼睛弯弯的姑娘笑盈盈凑到他面前和他打招呼:“沈听肆, 你还记得我吗?”
沈听肆舌尖抵着左腮,忽然就不动了。
大概过了两秒,月牙眼有点受挫的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觉得他这人真不尊重人。
云星就坐在月牙眼的旁边, 她迷迷蒙蒙望那边瞧了一眼,就见沈听肆那双漆墨似的眼眸上抬, 往她飘了一眼。
云星下意识开口:“历史……”
“你是历史课代表。”沈听肆立马接过话。
月牙眼笑了起来,两眼弯弯, 语气还很激动,“对,就是我,当时你老是跟我借历史作业抄, 还非得要云星的……”
月牙声音越说越低, 到后面似乎发现一个隐秘一般,探究的视线再度望沈听肆和云星身上瞥。
这视线,云星今晚收到了太多。
她已经被看得太麻木了, 以至于听见这些妄图将她和沈听肆再度联系起来的试探话术, 脸上平静的再也多不出来一点表情。
倒是沈听肆挑了挑眉, 好似真从为数不多的回忆里挑出了这么一段似的。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捂着嘴角低声笑了出来。
“是有这事。”
不得不说沈听肆天生在撩小姑娘上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他只唇角微微一勾,那双潋滟多情的眼眸立刻便像是缀了星光一样,单单望了一眼,就让人觉得深情的要坠进去。
月牙眼睛都看直了,手机二维码都摆在屏幕上了,就是碍于沈听肆一身冷淡气质不敢上前。
思来想去,她把这心思动在了云星身上。
“云星,你一定有沈听肆微信吧,能不能把他推给我?求求你了,看在咱两一块当了一年课代表的情分吧。”
云星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吃饭,等小月牙摇着她胳膊请求的时候,她才发觉这场宴席不知何时到了尾声,沈听肆早已拎着西服外套走出门外。
她默了默,过了一会儿抬起头说,“我不知道他换没换号,我们也很久没联系了。”
月牙眼连声说没关系,拿到一串微信号的时候,眼睛里得笑意都要溢出去。
云星拎着挎包,和剩下的人打了声招呼,也准备走了。走的时候,她深深望了一眼里面,察觉到自己平静如死海的心,方才轻轻勾了勾唇角。
她想,她应该是放下了吧。
-
天外不知何时下了细细密密的雨,出租车亮起橙色的光在马路边排起一条长龙,将路堵的水泄不通。
云星撑起早有准备的雨伞,迎着青石小路,准备一路走回去。
淮城这些年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以前的老城区全都拆了盖作新楼房,原先只有一座教学楼的淮城中学也搬迁新址,换了气派宽阔的新校区。
平江巷口也被拆了,那巷子实在太老,又杂乱住着许多户人家,政府下来的文件说是影响市容,要尽早拆除。云星去年回家帮忙收拾行李的时候,平江巷口已经拆了一半。
往日孤独立着的吊脚楼已经没了顶,变成光秃秃的一片。
于是视野一片大好,她完完全全将对岸的乾康大院看的清楚。那里仍然是一片安和雍宁之态,自成山水间一片野趣。
云星也是那时候看清楚,原来平江巷口横在这儿,的确突兀的很。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车喇叭声。
云星往一侧避了避,身后那车流却像是有节奏似的,一声连着一声。
她扭头,大约觉得自己走的是人行道占了理,眼瞳里带了点恼怒。
沈听肆就这么慢悠悠的摇下车窗,隔着雾蒙蒙,真真切切地瞧着她。
城市车水马龙的川流不息中,少年微仰着头,天生多情的眼尾缱绻,又因为抬头的动作而显得那样虔诚热烈。
被注视的少女表情微怔,攥得发皱的裙角却不经意泄露出紧张。
路过散步的安德鲁刚好看到这副绝美的画面,灵机一动举起手机拍了下来。
他得意洋洋地要和云星分享这副新得的佳作,一晃眼,那发懵的少女已经含羞带怯地钻进了深黑色的车里。
……
上车前其实还有一段插曲。
云星本来只是想像多年重逢的旧友一样自如打个招呼就算,可偏偏沈听肆熄了火,单手撑在方向盘上,吊着眉眼看着她。
“上车,送你回去。”
云星坚持说:“不用,我自己回去。”
他没强逼,看着愈发大的雨势,耍无赖似的将钥匙拔下来扔在副驾驶。
“行,你不上车我不走了。”
车后鸣笛声渐起,一波又一波像是急切的催促,沈听肆神情不变,头发迎风吹的有些乱。
他的头发染回了黑色,这样寡淡的发色在他的头上不显乖巧,却衬的他神情分外乖戾。
“无赖。”云星受不住后面的催促声,她站在路边,裙角随着风扬起,像是和沈听肆对峙一样,
已经隐隐有人把头探出车窗来看热闹了,云星脸皮薄,仓促绕到后车座,结果没拉动。
沈听肆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咽下心里的想法,这会倒是好脾气给她开了门。
他本来是想哄这姑娘坐他旁边的,不过看她愠怒的模样,他立刻就歇了心思。
坐后面就后面吧,他乐意当这个司机。
车里一时无言,云星紧紧抿住唇,不开口说话。
沈听肆不想气氛搞得那么僵,透着后视镜观察了好几回她的表情,强压着心里的情绪,故作轻松道,“你真单身啊?”
淮城就那么大点地方,到了地方,沈听肆将车停稳。
他抿了抿唇,装作不经意似的问,“那我能重新追你吗?”
云星死死咬住下唇,一句话不吭,拉着车门要往下走。
他锁住了,门拧不开。
这时候委屈一下子全拥了出来,云星回头看他,声音早就颤了。
“沈听肆,我不喜欢你这样,你这样特不尊重我。”
她声音刚出来,沈听肆一下就慌了。
他赶忙低头找钥匙,也不知道摁的是开锁键还是关锁键,反正因为她的哭声心慌得不成样子,胡乱摁了一通。
“我不是故意锁的,这车它启动就自动锁了,我……我刚刚是故意骗你上车,因为吃饭的时候你怎么也不理我,我想不到其他办法了,我就想和你好好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