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哑，尾音带着点倦意。
云星心跳如雷，她脚步悄悄挪了挪，却在与他对视之际，蓦然停住。
她捏着手机一角，也明白那道微信提示音出自他的口袋。
她眼睁睁地盯着沈听肆拿出手机，视线散漫落在亮着光的屏幕上。
因为紧张，云星甚至屏住呼吸。
她微微闭上眼睛，胸膛上下起伏，绵绵的呼吸声落在静悄悄的教室里。
“至于么。”
沈听肆拎着手机，漆黑的眸掀起，唇角勾了些不明显的笑意。
她吓的恨不得将脑袋都藏在座位底下，眼睛紧紧闭着，不难猜想到那一汪水瞳下的慌张无措。
顾川野还一副在事外的表情：“什么呀，什么至于不至于。”
“没什么。”沈听肆递了根烟给他，“要不要抽烟？”
顾川野低头一看，极品的黄鹤楼，一根定价贵的离谱。
他接过烟，看了一眼云星，“得了，我出去抽烟了。”
教室里一下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顾川野关门的时候，好像带走了这间教室里的大部分空气。
云星现在感觉呼吸逼仄，连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她脑子里突然想起姜黎说的话，心里猛地一跳。
“对……对不起，沈学长。”
“我真不是有意拉黑你的。”
她紧咬下唇，语气诚恳。瓮声瓮气道歉的样子，认真的过分。
沈听肆摸了摸下巴，随着她的话低笑了声。
“拉黑人犯不犯法？”
云星楞了三秒，脑袋埋得更低。
她飞快摇摇头，拿不准他的意思。
“既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怕成这样，难道我长了一张会杀人放火的脸吗？”
云星因为这句话仓促抬起头。
她想不到沈听肆会是这样的反应，湿漉漉的眼里映着不加遮掩的迷茫。
正午的日光越过重重山峦奔赴而来，少年略微弯着腰，从这个角度看，他的眼睛很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细碎的光落在他眼里的缘故。
他看起来在笑。
上挑的桃花眼潋滟多情，像是一把小钩子。
轻轻缠住她的心。
“所以为什么拉黑我？”
云星望着他，不自觉就将实话吐了出来。
“我把你当成了我爸。”
她样子乖，说出来的话一听就是真话。
沈听肆眼中闪过错愕，随后控制不住笑出了声。
风吹过少年凌厉的下颌线，他的声音比盛夏还要令人沉醉。
沈听肆说：“你挺叛逆啊。”
算不上夸奖的话，云星却无端红了脸。
在这个蝉鸣不止的夏天，她见到了沈听肆不同的一面。
看起来很凶，实际上脾气很好。
以及，笑起来很温柔。
这些无数个拼拼凑凑的小秘密，都是云星反复心动的讯号。
——
军训在今天算是正式结束，云星回到宿舍的时候，大家正在商量着晚上好好庆祝一番。
几个姑娘抱着手机叽叽喳喳要一起点外卖。
姜黎直接从顾川野那儿拎了两瓶酒回来，说是明天是周末，要闹个不醉不归。
大家刚来宁大没几天，彼此间也不是特别熟悉。
今天刚好有氛围，姜黎又是会暖场的人，各个都像竹筒倒豆子一样谈着自己初中高中的事情。
云星拿了一罐果酒在喝，度数不高，不过她酒量前，朦朦胧胧的也有了点醉意。
周思思正在谈小时候的往事。
她打了个酒嗝，见众人提不起什么兴趣，连声道，“喂喂喂，我小时候可是和沈听肆一见钟情。”
周思思哼了一声，神情带着点回忆的意思。
据她口述，她和沈听肆是在一次酒会上认识的。
那场酒会出席的几乎都是京市的达官显贵，他们周家本来是没资格入场的。周夫人和沈家的老太太有些交情，一来二去搭了线，两家也有了些往来。
周思思记得那是她第一次出席那么大的酒会，她穿着一身公主裙，有些拘束，连手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沈听肆这时候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
小少爷穿着一身裁剪得宜的燕尾服，微抬下巴，沿着楼梯边从容不迫的下来。
他一点也不见拘谨，眉眼间的骄矜天然而生。
仿佛天生是舞台的主角。
“你知道吗，当时他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踏着光，像王子一样。”周思思眼睛亮了起来，声音雀跃起来。
她这样的声调云星很熟悉。
其他人笑了笑，笑她对沈听肆滤镜太重，像个花痴。
云星没说话，闷闷喝了一口酒。
她明白周思思的感受，少女情窦初开的时候，谁没做过一场绮丽绚烂的梦？
沈听肆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只消一眼，就让人对他念念不忘了许多年。
不过，他值得。
周思思说完以后，他们接龙一般谈到自己的恋爱经历。姜黎以前玩的混，说出来的□□有一大把，几个姑娘听出了兴趣，纷纷竖着耳朵。
在热闹一片的宿舍里，云星悄悄抽出藏在日记本里的一张陈年旧照，独自一人合上阳台的门。
月亮高垂，明星繁追。
江宁的盛夏，即便是晚上，也是炽热一片。
晚风夹杂着热度，将云星那颗摇摆不定的心烘的更加难挨。
借着屋里透出的微末光影，她的视线抚向这张积年的照片。
高一那年，学校举行了秋季运动会，云星中途折返回去拿班级同学的拍立得。
她站在窗外，视线随意一投，不期看见了他。
他曲臂趴在桌案上，呼吸绵密，垂下的睫毛纤长，睡着的时候敛去了浑身的肆意嚣张，反而生了几分柔软。
云星注意到，因为睡姿的问题，他额前的碎发微微翘起，显得有点呆。
也有平时从来没见过的可爱。
鬼使神差地，她停下了脚步。
秋天落叶簌簌而落，她的视线生了根，肆无忌惮地落在他脸上。
——咔嚓。
按下快门键的一顺，云星听见自己心跳声轰鸣。
……
十六岁的青春，炽热又猛烈。
她在沈听肆这件事上，带着一腔孤勇，宛如逆水行舟般冲进了宁大。
后来离别突然，她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这张照片也成了他存在的唯一证明。
“呦，什么小秘密藏着掖着的。”
姜黎突然伸了脑袋，阳台的门被打开，姜黎视线落在她手里的那张照片，笑意不明。
“对我还有秘密？”
她有点伤心：“唉，想我对你掏心掏肺，连和阮星蘅约了几次会都交代的清清楚楚。错付啊，错付。”
“不是的。”云星眼中闪过慌乱，下意识将照片藏在身后。
不是她不想和姜黎说。
是这个人，不能说。
“喜欢的人？”姜黎挑挑眉，看她护宝贝似的模样，觉得稀罕极了。
酒精这时候顺着月色爬上云星的脑袋，黑夜中她垂下头，软绵绵地嗯了一声。
心跳声在这个时候奇异的稳定下来。
云星仰头望向苍穹上挂着的清冷弯月，抿住的唇没忍住，微微向上勾了勾。
承认喜欢的感觉，意外有些美好。
心动一霎，她甚至有些雀跃地在想：如果她努力踮起脚，是否能摘到这轮孤寂清冷的月亮。
第11章 chapter.11
“什么时候喜欢的？”
“高一。”
姜黎惊呼一声：“竟然比我认识你还要早，云星星，你够可以的啊，闷声干大事啊。”
阳台的隔音不太好，姜黎刚刚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宿舍里的几个人都听见了。
刚刚真心话环节，云星对自己的事情都是寥寥几笔带过。
周思思本来以为她这样的三好学生，肯定是没有什么过多的娱乐生活，也就没揪着她问。
这会挖出了这么一个惊天大秘密，八卦的耳朵齐齐竖起，恨不得将脑袋一道钻进阳台边。
周思思和张静帆对视一眼，架着云星回到宿舍，开始层层盘问她。
云星悄悄将照片塞到了里侧口袋里，姜黎看了她一眼，没多提照片的事。
云星嘴巴紧，她们几个问了几个问题，她支支吾吾说的很谨慎。
姜黎见状，一拍大|腿，拎着酒瓶子开始转。
“来，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
石头剪刀布，游戏规则很简单。
云星前面没有输几把，后来她们换了更复杂的游戏，她手生，输了几把。
姜黎乐呵呵拍了拍她的肩膀，喝的有些大。
“畅所欲言，畅所欲言哈，又不问你是谁。”
“难不成是我认识的人？”
云星眸光一颤，此时此刻，她开始庆幸宿舍早早熄了灯。
她将隐秘的情感牢牢攥在手心，努力压低声线，尽量平缓轻和不露一丝破绽。
她说：“没。”
姜黎奥了一声：“那你说说你喜欢的人什么样子呗。”
姜黎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云星上一把猜拳猜输了，她选择了真心话环节。
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云星斟酌字词，咬着下唇想了许久方才开口。
她说：“是个很好的人。”
“什么呀，这回答太敷衍了。”周思思不满地怨怪一声，“和好学生玩游戏就是没劲，扭扭捏捏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们家星星那是害羞！”姜黎捏了捏云星的手，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星火长鸣，幽深夏夜中蝉鸣不止，热烈与悸动碰了满怀，十六岁少年的脸再度出现在她眼前。
他嘴里嚼着薄荷糖，有些懒怠。
云星放了一张卷子在他面前，少年轻飘飘看了眼，落在上面满分的分数，蓦然仰头冲云星笑了笑。
“有点痞，有点坏，笑起来也有点好看。”
云星垂下头，眉梢眼处漾起难见的欢喜，耳根被热的发红，看出来是害羞了。
周思思打趣道：“真的只是有点吗？”
张静帆突然插了一句嘴：“星星暗恋的人不会是沈听肆吧？形容的词很像他啊。”
云星心头一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勉强保持清醒。
“怎么可能呢，星星描述的明显就是学习成绩很好的张扬男高中生啊，好学生嘛，喜欢的肯定是纯纯的校园恋爱啊。沈听肆那家伙全身上下透着一股荡，浑身上下又冷又颓，听说他上学期挂了三门课，直接收到一张学业警告。”
张静帆没想到沈听肆居然会是这样不学无术的人。
她咂咂嘴，没想到周思思继续一脸崇拜说，“可是没办法，他身上的冷欲气质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他不是去年的省状元么。”
“听说跟家里闹了矛盾，整天游戏人生呢。”周思思显然对沈听肆的事情知之甚多，“像他这样的人，躺在家里钱也花几辈子都花不完。”
……
熬到凌晨的时候，宿舍几个姑娘都困得不行，丢下满地狼藉一个个都上|床睡觉了。
云星睡不着。
睡意似乎随着酒劲一并消散，她暗自暗恼自己今夜的疏忽，心里又有些松懈的轻松。
她打开了学校的教务系统，查到了今年的学业警告名单。
宁大对学业管控这一方面还挺严格的，每学期累计挂科学分达到规定的学分，学生便会收到一张学业警告证书。
如果没有及时重修课程，还有可能延迟毕业。
云星的指尖在页首顿了顿。
他挂了四门课，都是最简单的基础公共课，只要人到，老师基本不会挂科。
为什么呢？
她翻来覆去想不通原因，高一上学期的时候，他刚转到淮城中学。
云星记得那次，他数理化都考了满分，一下子就登上年级第一的位子。
消息不用一天就传开了，云星坐在窗口，窗户外黑压压围了一片来围观的小女生。
他那时候186的身高，站在人群中很是出挑。
云星记得，那天放榜，吵吵嚷嚷的人群不知何时寂静了下来，灼热的体温贴上了她的后背。
她仰头，只望见少年的线条流畅的下颌。
他们的距离近的只有咫尺，云星的呼吸霎那间而乱。
他臂下挽着球，额前碎发微微湿濡，手指摁在第一名的位置，眼睛很亮。
云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排名。
486名。
他们之间刚刚好，是一页的开始与末尾。
这个场景后来在云星的梦中出现了许多次，她某一日突然觉得那日也许人群并未安静。
只是他站在了她身后。
于是她便自发地隔绝了一切的声音。
他是全世界。
……
云星翻来覆去睡不着，打开聊天框还是忍不住想问问姜黎。
【云里藏星星】：黎黎，你说沈听肆为什么挂那么多科啊？
云星斟酌多次，反复删减，将自己的小心思藏在最底下。
她最终发给姜黎的话是——
【云里藏星星】：宁大的课程是不是很难啊，沈学长为什么都收到学业警告了啊？
几乎是发送的瞬间，微信就收到了信息。
云星打开，是他们五个人的群发来的消息。
顾川野一个人发了十几张照片，他们在大学城附近的酒吧玩的正嗨。
【顾川野】：来玩吗@姜黎@云星
下一秒，顾川野飞快撤回，十几张照片瞬间从云星手机里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