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七点,省会的火车站人头攒动,拥挤着在队伍中艰难前进。这两年疫情余威尚在,放眼望去是一片口罩的海洋。
据坊间传闻,火车站年年都说要修,年年往后拖,车站内部采光不好,人流量大的时候就像个密封的巨大罐头。
省会开往泱南的车八点二十开,K1348次,车程近两个小时。
周知善从进站到上车,跟两个个扒手美丽邂逅。
都是扣住手腕抓个正着,两两对视,对方抽手,若无其事转身走人。
这现象太常见了,常见到丢了东西都得认栽,找是找不回来的,要是运气好,刚好偷前被发现了,那就护好东西走人,要是警察在周边巡逻还方便些,否则也别想着费心把人拎走、伸张正义了。
而且扒手也长眼睛,挑好下手的下手,强壮高大肌肉发达的大哥,他们也不会自己凑上去。
周知善这种人,虽然高,但实在很难让人忌惮得起来。
扒手甩开他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周知善神情淡淡的,也没有多不愉快,跑了就跑了。
车厢是18号。
这趟车,这半年周知善坐了很多次。
他不太看手机,看看窗外,很快就过去了。
今天却跟平时不太一样——
噪音很吵。
平常虽然也不安静,外放视频、大声聊天、婴儿啼哭三重奏就不会停,但这次是激烈的冲突,打骂声把其他声响渐渐压了下去。
是个体形魁梧的中年男人,五十岁上下,浓眉小眼,从刚上车就处在暴怒状态,一直在推搡身旁的女人,看样子是他妻子,有两巴掌扇上她后脑勺,把女人的粗辫子直接打散了。
列车员来劝过,人一走,男人继续发火。
没人看得清他老婆的脸,女人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深处。
被推搡、打巴掌、踹小腿,她都没什么反应。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高,臭x子、烂鞋、公交被坐烂了这些词飘进每个人的耳朵。
坐在他们旁边的大婶,看同一排的周知善身旁没人,都识相地挪了过来。
平时很吵的婴儿今天也被父母识相地捂住了嘴和耳朵。
爱公放视频的人今天也奇迹般的消失了,有的人是凑热闹伸长耳朵在听,有的人是不得不忍耐,这种家事谁管谁惹一身腥。
二十分钟后,车到了下一站,停两分钟。
再开的时候,周知善请身旁的乘客让一让位:“我想去洗手间。”
在这几分钟里,那中年女人再也忍不下去了,猛然抬起头来:“你够了没有——!非要在外面丢这个人吗?!我就跟他吃了顿饭,都过去多少年了,他娃都多大了,你在这说这些!要不你就把我打死好了!”
短暂的、极度的沉默之后,男的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他看着像干体力活的,抡圆了膀子使力,女人整个人都从座位上跌了出去,脸颊瞬间肿了起来。
又刚好摔在路人身上。
对方只是路过,看到跌在脚边的人,顿了几秒还是俯身扶了一把。
中年男人正在气头上,操着方言大骂:“看谁敢管这个贱X疯子,老子今天就跟他没完!”
周知善伸手扶她的动作一滞。
他肤色本来就白,关节修长,手背青筋明显,像所有暗色中唯一的一抹亮。
也是在这一秒,周知善忽然改了主意。
他把女人扶起来,领到左边的位置上坐好,那个大婶赶紧往里坐了坐,把人揽到座椅上,小心地递了瓶水。
周知善转身,中年男人正站起来,指着他鼻子开骂:“你他妈多管什么闲事啊你?!管别人家事,把你能耐的!他妈的别怪老子连你一起打!”
——你他妈的再多说一个字,老子连他一起打!
周知善垂了垂眸,没什么表情。
爱说这话的人通常不是假威胁。
所有好事都没他们的份,但这种事一定说到做到。
哭喊声、打骂声、所有刺耳的尖叫和拳头落下、骨头折断的声响,都是家常便饭。
幼儿的骨骼发育没长成,更容易断。
断了再长,长了再打。
周知善抬眸,望向男人,声音温静如淙淙流水:“嗯,我管了。你要么跳窗滚下去吵,要么安静待着。”
“你太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