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药不能乱吃
夜色渐深,窗外的滚滚车流也变得断断续续了。周牧独自一人回了16楼,他在回自己房间之前先去敲了隔壁的房门。
昏黄的顶灯照在浅色金属的棱角上有种莫名的迷蒙感。周牧等开门的时候抚了抚头,他觉得略微有点头晕。大概是调酒师推荐的进口啤酒的度数有点高了。
然而他的眼神却渐渐锐利起来。
一分钟了,门还没有开,门里也没有任何反应。
周牧迅速地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里有音乐传过来,却没有人接听。
周牧耐着性子把整段音乐听完,无人接听的提示音响起了,他伸出手大力拍门。
周牧觉得拍门的声音太大了,搞不好别的房间住客要来臭骂他了。还好紧邻的几间房都住了他们战队的人。
他断续地拍门,大约拍了一分钟左右。没有邻居出来看究竟,大约队员们都还没有回来。然而这扇门还是没有开。
门不开本也正常,单彤还在酒吧没回来,于潇潇说不定也出去了。可是她的电话没人接是怎么回事呢?
周牧咬了一下嘴唇,重新又拨了一次那个号码。还是无人接听。周牧随即飞速地在手机屏幕上操作,他立刻找到了这家酒店的前台电话。
前台电话一通,周牧马上沉声说:“1605房间的人身体不适,没法开门,我在门外也进不去,你们来开下门吗?要尽快!”
电话那头闻言也紧张起来,问:“好的!需要我们叫救护车吗?”
“不用,”周牧说,“尽快来开门,有事我们自己叫救护车。”
这时一声轻响,面前的门忽然开了。于潇潇睡眼惺忪地站在他面前。
周牧愣住了。电话彼端的女声还在传来:“先生,服务生已经过去了,两分钟之内能到。”
周牧看着于潇潇,缓缓说:“门已经开了,不需要帮忙了,请回吧,打扰了。”
他挂了电话就皱起眉头,盯着于潇潇看了一小会儿,才问:“怎么回事?”
于潇潇摇摇头,说:“我头疼,吃了点药,睡着了。”
周牧还是审视着她。他不是不相信她睡着了,他只是觉得她的状态不对劲。
于潇潇倚着门站得松松垮垮,刚才摇头的动作像喝醉酒的人在摇头晃脑。她非常努力地站着,仿佛不扶着门就要滑下去似的。
“吃了什么药?”周牧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帮她站得稳一点。
“治头疼的药。”于潇潇仰起头,反应了一下他的问题,才慢慢回答。她的回答也很费力。
周牧决定不再问她了,他把她转了个身,又把她身后的门推开了,随后就扶着她进了门。
“我睡觉了,你不可以进来!”于潇潇伸手要把周牧往门外推。
但她的双手软绵绵的,连说话的声音也是轻飘飘的。周牧不理她,只把她半扶半推到床边坐下,又朝床头柜上看了两眼。
柜面上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周牧一把拉开抽屉。于潇潇忽然伸手抢过去,就要推上抽屉。周牧用另一只手控制住了她的上半身,把她移到了床尾的位置,又用身子挡在了她和床头柜之间。
周牧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瓶子,缓缓转身面对于潇潇。于潇潇却偏过了身子,不理他。周牧把瓶身上的标签转向了她,问:“这是什么?”
于潇潇趴到了被子里,不理他。
“你为什么吃安眠药?”
于潇潇干脆扭动一下身子,全身都趴到了床上。
周牧旋开瓶盖,朝瓶里看了看。里面还有一半的药。
“你吃了多少?”
没有回答。
“你不会把半瓶都吃了吧?”
女孩趴在床上的后背轻轻起伏,还是没有回答。
“你要是不回答,我就当你吃了半瓶。那我可要打120,送你去医院洗胃了哦!”周牧沉声说。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威胁或者开玩笑的意思。
他真有可能这么做。
于潇潇缓缓撑起双臂,从床上坐了起来。“队长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吃了半瓶哪儿有可能起来给你开门!我就吃了三颗。”
“为什么要吃安眠药?”周牧不依不饶。
“睡不着觉就吃点嘛!”于潇潇声音开始正常了,但语气里满是委屈:为什么队长连这个都要管?
“睡不着?为什么会睡不着?”
“因为……”于潇潇开始咬手指。要怎么说呢?
“因为看到我跟单彤在酒吧喝酒?”周牧一把拉下她的手,“别乱咬手指了,不卫生!”
“不是!”于潇潇轻叫起来。她的反应虽然还是有点慢,但却本能地否定周牧的说法。
周牧低头轻笑了一下,她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想。一个小时前在酒吧无意间瞥到的那个身影果然是她。
于潇潇低了头又开始咬手指。这是个不好的习惯,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只要看见她咬手指就会一巴掌打掉她的手。妈妈其实是个很优雅温柔的人,大概是真的很反感她的举动才会有那种反应吧。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要心里觉得慌乱、拿不定主张,就会忍不住咬手指。就像有些小动作特别多的人,有时候可能是有一点轻微的心理问题。
可是,她为什么会觉得慌乱呢?即使周牧和单彤坐在酒吧的落地窗前喝酒,即使单彤对周牧举止亲昵,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他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一起在电竞圈里拼搏了那么久,浮浮沉沉这许多年,一定无数次在紧张的比赛之后一起喝杯酒放松吧。
自己呢?只是个小粉丝而已,为什么会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呢?粉丝看到爱豆心有泊处应该为他高兴吧,自己又不是他的女友粉。
只是,之前带她上云蒙山、跟踪她去图书馆又是怎么回事?是她自作多情了吗?
于潇潇慢慢又趴到了床上,把头埋进了被子里。“我困了,队长,”她说,“想要睡觉。”
被子里的声音嗡嗡的,又软萌萌的。周牧有点好笑地看着她缩成了一只鸵鸟,轻声问:“你要不要撑一会儿,听我解释两句?”
“不要。”软软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周牧无奈地摇头,想想又问:“你这安眠药哪儿来的?”
“医生开给我的。”
“为什么要吃?”
“有时候会睡不着。”
周牧叹了口气,又问:“你吃了多久了?”
“没多久。”
“这瓶药什么时候开的?”
“去年三月。”
周牧捏着瓶身看了看日期,觉得她没有说谎。他又细看了用法和剂量,算了算,她也没吃过量。
“那你好好睡吧,以后不要乱吃药了。”周牧说着站起了身。
“把药还给我。”于潇潇从被子里伸出了头。
“安眠药不能乱吃。”周牧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我以后睡不着的时候怎么办?”
“那你明天好好找我谈一谈,要是谈得好我可以还给你。”周牧扬眉笑道。
“你!”于潇潇气结,可是等她撑着床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周牧已经走到了门口。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响起,于潇潇觉得自己心里也跟着回响,余音袅袅。
这种被人管着的感觉太奇怪了。很烦,可是又很踏实。没有自由自在和随心所欲了,但是有人挂念是否安好,有人用世俗的好坏标准把她圈进一个烟火气的世界。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或者,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哪怕是从前,妈妈还在的时候,也不会那么事无巨细地管过她。母亲没有那么多爱意绵绵和絮絮叨叨,她像一朵湖面上的水莲花,连母爱都是疏离而动人的。
这种感觉令于潇潇烦恼又心慌。为什么会心慌呢?也许是她习惯了没有人管也不用对人负责的生活吧,现在有个人靠她那么近,还试图闯进她的安全距离。
闯进她的安全距离就算了,还跟别的女人靠那么近又算什么呢?
她想着想着,觉得脑袋又重了,安眠药的药效还没过去。她把外套一脱,又钻进了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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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急诊科里,李文远看着一左一右两个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两个人,怎么就那么幼稚呢?
宁一棠下巴脱臼了,医生帮他手动复了位,但为着保险起见,他还是去照了X线,现在正蔫蔫地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姚晋的情况要好一点,他受的都是些皮外伤,除了脖子和脸上的几块青紫,其他的伤痕在肩膀上被衣服挡着看不出。但是额角有一块皮被宁一棠的指甲划破了,护士帮他涂了红药水,看上去有点滑稽。
李文远在脑子里想了几个来回,也没想到回去怎么跟队长解释。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开始数落左右的两个人:“你说你们两个,有意思吗?打完一架还能老死不相往来不成?还不是得继续并肩作战!”
姚晋和宁一棠都没有吭声。李文远又说:“为女人打架,为女人就为女人呗!关键是,那是你们的女人吗?潇潇还好说,那个冯青瑜,听说上次拍广告的时候跟一个男团成员勾搭上了。老姚你就是为她打一架,她知道了会感谢你吗?那姑娘来打职业电竞就是想摆脱网红的身份!听说她去年休赛期还跑到什么剧组去面试了,职业电竞圈只是她一块跳板而已吧。这种女人,有意思吗?”
“电竞圈就一定比娱乐圈高尚吗?”姚晋小声地嘀咕了一声。他虽然有点不服,却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嘴。
“没说一定高尚啊!可我们这帮子人,好歹心里是揣着一个冠军梦来的。没日没夜的训练,就为了一个字,拼啊!谁也没把名利当粪土,但联盟150多个人,大多数都是为了赢比赛的信念来的吧!”
说着李文远又指着姚晋的鼻子说:“你可别侮辱我的事业哦,不然我也要揍你一顿。”
姚晋一把拍掉他的手,没好气地说:“行行行!你高贵,谁敢侮辱你的信念!你这个严风华的死忠粉,多学学你偶像的操作,下次把你的魔皇控制得靠谱点儿,别总找我去帮你承担对方的输出。”
李文远一听,反倒被气笑了:“这哪儿跟哪儿啊!”
姚晋不想再争执了,赶紧说:“你也别总说我呀!冯青瑜那娘儿们,哥也就多看两眼好吗?哪有你说的那么离谱!你好歹也骂骂那边那个啊。他跟队长抢女人,抢得过吗?”
“什么跟队长抢女人?”另一边宁一棠终于抬起了头。
“你以为队员里就你男人,就你大度?我们都下作得去忌妒一个女人。”姚晋白了宁一棠一眼,最后又用鼻子哼了一声。
李文远拍了拍宁一棠的肩,又叹了口气,说:“老棠,队里大概也就你这个老实人没看出吧?”
“看出什么?”
“队长跟潇潇之间有点……”
“什么?”宁一棠睁大了眼睛。他忽然有点明白了,以前他还以为是队长照顾新人。
“男女之间的暧昧呗!”姚晋又用鼻子哼了一声。
“所以大家疏远潇潇,是为了给他们创造机会?”宁一棠喃喃道。
“还有朋友妻不可戏的意思嘛!”李文远又拍了怕宁一棠的肩。
真是这样?宁一棠托着刚被医生扶正的下巴想。
第30章 够哭一年
酒店的早餐时间是6点到9点,俱乐部订的机票是下午一点多的,所以周牧早晨八点到餐厅的时候就没怎么见到队友和同事。跟他同住一间房的高健在他穿鞋时只说了一句“这么早?”,就翻身又睡了。周牧对此表示理解,毕竟他们难得有睡懒觉的机会。
取了自助早餐之后周牧端着盘子坐到了一个角落里。餐厅里的人渐渐多起来了,很快周牧的邻桌也坐了一对夫妻。
周牧会注意到那对夫妻是因为他们的孩子在不停哭闹。他抬头看了那对夫妻一眼,感到有点奇怪。那夫妻二人已经年过四旬了,但他们的孩子却还是手抱的婴儿。但他想了想又觉明了,也许是生育政策放开后的第二或者第三胎吧。
婴儿的哭闹声渐渐小了下去,那位父亲终于得空站起身来去取餐了。他经过的时候周牧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这男人有点眼熟。
虽然已是不惑之年,脸上的风霜都清楚地刻下了痕迹,但这个男人的眼睛却是年轻的,眼神幽深得像深一潭碧水,满是深不见底的忧悒。
他的妻儿都在身旁,还有什么忧伤?
周牧没有再想下去,他准备吃完饭去酒店边上的绿地走一圈,然后再去游泳。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刚要站起身,忽然一抬头发现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袅袅婷婷地朝餐台走去。
于潇潇。
周牧朝她招了招手,但女孩显然没看见。她有点愣愣地在放牛奶和饮料的台子边站了站,然后四顾左右才找到了盘子和碟子的所在处。
这姑娘,永远在走神。周牧叹了口气,就看她这一脸迷惘、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样子,他实在不能相信她过去几年里独自一人走遍了大江南北。
于潇潇把一只虾饺夹进了盘子里,一回头猛然发觉自己搁在台子上的另一只餐盘不见了。她有点无措地抬头张望,一转头就觉得一股属于男人的热力逼近了她。她没来得及去看那人就仓皇地后退了一步。
一只大手兜住了她的后背。
周牧。
幸亏他拉住了她,不然她的上半身就要撞到餐台上的自助餐炉了。
于潇潇抬头看了一眼又赶紧低头,“队长。”她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么狼狈呢?她在心里想,早知道就不来吃早饭了。
她居然起这么早,周牧想,真是难得。他知道这姑娘可是特别爱睡懒觉的。
不过还是这么迷迷糊糊的,难道昨晚安眠药的药效还没过吗?周牧细看了她的脸色,觉得白里透红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大概她就是这么迷糊吧,周牧叹了口气。
“还要什么?”他低头问于潇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