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吃了什么,胃里满满当当的,食物几乎要涌出喉咙,因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忽然听到有人敲自己的窗户,爬起来去看,竟是陈立潇,身上套了件衬衫,袖口拢到胳膊肘,撑着伞站在阳台上,问:“什么时候去?”
“去哪里?”
“参观你的房间啊。”
陈嘉策颇有些吃惊,依然镇定地回答:“那你得问问我妈妈。”
他仿佛听到笑话:“是你邀请我来的。”
她无言以对,负隅顽抗的姿态笨拙至极:“我作业还没写完呢。”
他重复了一遍:“是你邀请我来的。”
说着将伞收起来,从窗外塞到了她怀里,冰冷的雨水从领口到灌进睡衣,顺着她嶙峋的锁骨、尚未发育完全的□□一路流淌至脚尖,她颤抖着张大嘴,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完全失声。外面不知何时开始风雨大作,陈立潇浑身湿透,发出严厉、不容置疑的指控:“嘉策,是你说的。”
她终于放声尖叫起来。
“陈嘉策?”
有人用力摇醒她。
不过一小时午睡时间,外头天气已由阴转雨,云层中渐次响起闷雷,接着雨水就拍到了玻璃窗上。陈嘉策用力眨眼,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从刚才的梦境中抽离出来,一扭头,赵晓眉面色红润,简直堪称神采飞扬:“陈立潇叫你去他那边聊一下,就是楼下那个会议室,你知道的吧?”
陈嘉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隐约感觉陈立潇已经把这群人挨个都抓去聊过一轮了,从赵晓眉的脸色来看,她应该得到了一些相当乐观的信息。
“现在?”
“对,他说越快越好。”
这并非陈立潇做事的惯常风格。他喜欢一切井井有条,恨不得在元旦第一缕朝阳初升的时候就把接下来三百六十五天每天的日程都给排齐整,最讨厌临时会议。陈嘉策顺着安全通道的楼梯一步步往下走,在敲开陈立潇办公室的门之前,给到自己足够时间恢复平静。
准确来说,年前那一次并不算愉快的会面后,她就没再单独见过陈立潇了,即便是在工作场合。这让她在开门的瞬间对这张面孔有所迟疑——他更瘦了,两颊隐隐有内凹趋势,情绪淡漠、五官肌肉纹丝不动,令其观感冰冷,几近机器人。
“公司最近可能有些调整,你大概也有听说吧。”
陈嘉策不置可否。他大概已经聊了好几个人,对这套沟通产生厌倦,并不在意对方的反馈,自顾自继续:“所以人事也会有调整,这是从更长远层面考虑的决策。你很早就在这个团队里,之后可能会希望你能担任更重要的角色。当然,这并不是承诺,具体的调整还在讨论中,但相比于其他人,我一直都对你有更高的期待,这一点,你应该也了解。”
她点点头,以沉默的姿态回应。
陈立潇敲敲桌子:“你有没有想问的?”
“年前开会讨论的季度规划、半年规划,都还照常吗?”
“是的。六月之前的工作,依然会按规划进行。人事调整会尽量做到让大家无感知。”他看着她,“还有吗?”
“调整会在什么时候完成?有具体时间点吗?”
“预期是六月之前,具体无法承诺,也不能再细化了。”
“了解。”她点点头。
数年合作养成的默契让工作信息传达的过程非常高效,几个来回就能把事情交代清楚。该说的都说完了,房间里的空气迅速降温,陈立潇显然也没料到工作沟通结束得如此迅速,一时语塞,陈嘉策站起来:“还有其他需要聊的吗?”
他也跟着站起来。“还有件事。”
“什么?”
“我和许曼说了我们的事,婚礼会取消。”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在谈论一场并不重要的讨论会,这个设计有问题,我们今天下午先暂停,把图改完再来——陈嘉策瞬间愣怔:“什么?”
“我和许曼的婚礼会取消。”
“我没有要求。”
“这是我的决定。”
“那就和我没有关系。”
“陈嘉策。”
他停留在桌子后方,神情凌厉,那种让陈嘉策毛骨悚然的压迫感再次袭来。她是真的想敲开陈立潇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东西。他以为他是谁?嘲弄尚且不足,还欲肆意摆弄别人的人生,如同豢养宠物,奖惩有度,何时换粮、何时生育,皆在他掌控之中。
确实是个烂人。她这样想着,内心居然毫无起伏,考虑到陈立潇这个名字,曾经是她做梦都想叠起来包进手绢、藏到枕头下的珍宝,如今共处一室、腹诽心谤而不感到痛心,连她自己都觉得讶异。
陈嘉策一只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贴着墙站定,声音极轻,而沉着冷静。“可能是我没有表达清楚。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我本人并不需要任何补偿、任何承诺。”
陈立潇没有说话,想必这份答卷不符合他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