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窈窕忽然觉得心情发闷，因为有了对比。
十几分钟前，他也站在讲台，不过，是领竞赛奖杯。
她此刻站在同样的位置，话筒降低，是在为念检讨而准备。
挫败感，似乎弱弱地爬出来些。
她努力忽视，压制，然后微笑说：“同学们好，我是林窈窕，是3年纪10班的学生，最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就是动手打了隔壁班同学，在深刻的自我反思之后，我决定有如下个人整改措施。”
念检讨的过程中，她没再去抬眼看靳明琛，渐渐地，也就不那么闷了。
洋洋洒洒的一千字检讨，念下来也无须太久，结尾：“我在此进行了十分深刻的反思，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以后遇到任何事努力团结友爱。此致，敬礼。”
念完最后的年月日，收了检讨，林窈窕直接转身到了台后。
她没敢再去看靳明琛。
至于原因，她也不知道。
只能确定因为他心慌，沉闷，还有点烦躁。
日常大会结束，各年级各班排队离场。
靳明琛不喜欢干涉，也从不说教任何人。
班级队伍依次回往教学楼，有两个女生偷偷钻进他的影子里，好似这样算是进入他的世界。
林窈窕站在演讲台后方的阶梯上，槐树影影绰绰，遮住了她周遭绝大半的阳光。
往常还跟她说话的几个女生，此刻避之不及，视线都不敢相对，好似跟念检讨的人说话就会跟着学坏一样。
林窈窕觉得好笑。
她挪了眼，目光在人群中遥遥瞧见少年，他个子很高，又有张典型初恋模板的脸，他身后影子下有两个校服女生，好感太明显，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与情愫，光从缝隙落在鼻尖，藏都藏不住。
林窈窕莫名想，如果自己跟靳家无关，在学校看见靳明琛这种男生，会不会也像影子下的两个女生一样上头。
风吹过，八点多的温度，已经带了热意。
她懒懒垂眼，瞧见一只只蚂蚁搬着学生吃剩掉落的食物碎屑正往窝里走，百无聊赖，她把检讨的纸垫在台阶，坐在上面开始研究动物世界。
靳明琛在班级队伍最前排，跟在高三年级后行走。
他侧头看了看，虽不习惯说教，也不习惯浪费时间，却还是选择掉队过来。
人和影子都在演讲台停下。
林窈窕余光瞥到有影子靠近，下意识地以为是来继续训诫自己的校领导。
直到看到靳明琛干净的鞋子，并不是絮絮叨叨、老气横秋的那些人，让她的情绪稍缓。
她抬眸一路向上，是他的校服长裤，白色半袖，敞开一颗扣子的领口，冷白皮清瘦的喉结，再到他的脸。
“别打架。”他神色淡淡的，微蹙着眉，在她身前说，“有事找我。”
她用手肘抵住膝盖，托着下巴，去看石灰缝隙下的蚂蚁窝，没搭理。
因为他是靳明琛，跟她不同，是整个学校乃至整个区整个城市的骄傲，更是她仇人的儿子。
林窈窕并没有因为一份检讨变乖。
不打架，还有其他的琐碎小事。
从初一到初三年级，放眼整个学校，只有她始终是老师办公室的常客。
随着日子慢慢推移，周围人渐渐习以为常。
要么说，习惯是最可怕的东西，林窈窕寄养在靳家，从很小的时候，到现在。
她尝试过许多报复的法子。
如今，靳孟岩没不耐烦，她却已经有些腻歪了。
刻意叛逆的招数来回用，反反复复，一点意思都不剩了。
林窈窕不止一次地想，应该换个招数了。
有意思的，挑战性的，能把靳孟岩弄崩溃的。
只是暂时还没想到。
她上下学，照旧搭公车。
靳明琛骑山地车。
她偶尔窗户边，可以看到他骑车的身影。
他个子依然高，脊背直，冷白皮，清隽干净得更出众。
他穿着短袖校服，简简单单，露出手臂，骨骼明明清瘦，却若隐若现安全感可靠的线条。有风吹过他的头发，而后，从他整个人包裹灌入。
在晚自习结束后，林窈窕百无聊赖吃着零食，风大时可以在路灯灯光下看到他的衣角被微微吹起，露出一截细窄紧实的腰线。
让女孩子荷尔蒙喜欢的身材，长相，却偏偏配了清冷无欲的神情，总是拒人千里的感觉，就连笑似乎都隐含冰凉凉的意味。
比起几年前，如今恰好褪去少年稚气，让人更加不敢妄生染指的念头。
这种，应该就是最难搞的。除非他喜欢，否则，一切白费力气。
林窈窕没敢太多看。
她收了视线，无关个人恩怨，适可而止纯粹欣赏就好，张嘴，咬下最后的裹糖草莓。
甜味在嘴里化开，一颗也没浪费。
作者有话说：
终于，下章高三满十八岁成年啦，饼干手挥舞！
第10章 窈窕
来年九月。
初三升高中，初三吊车尾的几个班学生，大都流进普通高中，只有林窈窕还留在这所重点学校。
不仅如此，新学期的开始，她就以特长生的身份，空降挤进尖子生云集的高一1班，还被安排在学神靳明琛的后面位置。
至于原因，完全得益于靳孟岩的人脉和脑筋。
靳孟岩出资给学校捐了座新多媒体教室，也为林窈窕报名了艺术声乐的课程。
林窈窕中考成绩烂到只有二百出头的分数。
普通学校差班里，像她这样叛逆装酷的学生有很多，基本结束九年义务教育就进了社会。
如今她能跻身尖子班，背后自然少不了靳孟岩的运作。
他筹谋着一切。
可偏偏林窈窕极为讨厌他的动脑筋。当初，大概就是因为他动了脑筋，才会让母亲姜月明知他见异思迁，还对他死心塌地，乃至婚后还念念不忘。
她抵触。
抵触学习，也抵触声乐课。
姜月曾经在大学里担任过校园乐队的主唱，虽然没签约演艺公司，小打小闹的组合，却没少演出，也没少拍照留念，这才让年幼时的林窈窕有机会翻到过照片，觉得很妈妈很厉害，有这个印象。
靳孟岩以对她好的名义找声乐老师，学看谱唱歌，似乎按照姜月的模板在培养她。
林窈窕其实对唱歌挺喜欢，原本并不反感。
可兴趣是一码事，被逼迫便又是另一码。
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声乐课，她的态度都算不上积极。
就算时光荏苒，到了高三年级，林窈窕还是最喜欢跟校外那群成年朋友一起待着，起码，表面看上去是喜欢。
午休她躲在校门旁小巷里聊天，那些游手好闲的男女生们抽烟，每当她带着满身烟味出来回座位的时候，坐在前面的靳明琛就会微微皱起眉头。
林窈窕勾唇，就笑了。
下午的四节课结束，走廊里来来往往去厕所和小商店的同学很多。
林窈窕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叶晓璐正要进去。
虽然同班，成绩像条无形标准，分开了优差生。
爱好，作风全不同。
她没打招呼，对方也一样。
只不过，林窈窕是对任何人都不打招呼，而叶晓璐身为年级第二，高傲惯了，瞧不上差生。
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人擦肩而过，距离拉开。
叶晓璐往厕所里走，几步的距离后，林窈窕接电话的声音隐约传来。
“现在吗？”
“没关系啊，我也不爱上自习课。”
“行啊，那就还在校门口旁的巷子里。”
“等着，我几分钟就到。”
叶晓璐听到，觉得无可救药，事不关己继续走。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持续七秒结束。
数学老师安排好了做试卷，一晚自习的时间，临放学时统一收上去评分。
课代表周琮从办公室领来试卷，在讲台按小组分下去。
试卷是高三数学老师们一起讨论自出印制，压轴的几道题，都是给尖子生准备的，颇有难度。
周琮习惯性先看了看压轴大题，综合性大还涉及一些地理知识点，顿时压力山大，觉得这张卷子想得高分很难。
放下试卷，周琮看向斜前方的位置。
靳明琛坐在那里。
周琮仔细注意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到同样犯难的神色，以此来认同自己的数学能力。
然而，并没有。
他微微侧身，一手传试卷，一手翻过背面，只轻淡掠了眼压轴题，平静如故。
学神之所以被称为学神，不是全无道理的。
卷子没做，分数还没出来，周琮已经深受打击。
靳明琛确实不认为这张卷子有值得犯难的地方。
他当下在意的，是身后空着的位置，那抹明艳夹杂着烟味的身影并不在。
但在与不在又怎样。
她总是独自放肆耀眼，有股颓废的疏懒，不会给他权利过问。
教室里只剩静悄悄写卷子的声音。
靳明琛还未动笔，只偏头，淡淡目光落在身后桌面，有几分出神。
旁边忽然传来叶晓璐的一句：“不用关心她了，林窈窕呀，这节自习课应该不会回来。”
为什么？
靳明琛微皱眉，偏清冷的眼神难得给予身边女生几秒，在无声询问。
叶晓璐心下欢喜，唇角不可抑制上扬：“听到她接个电话，约人校门口见。”
她努力保持好学生的语气和姿态，摇摇头，顺便将手中的试卷铺平，说：“估计……又是去见那帮不学无术的狐朋狗友吧。”
靳明琛放下试卷，修长的手指尖轻蹭过桌面。
他眉眼淡淡，没有说什么，就起身离开了。
叶晓璐：“喂……”
人已经离开，头也不回。
卷子和那支状元碳素笔，就孤零零躺在桌面。
周琮从讲台回到座位，再看了眼旁边林窈窕空落落的座位，低头继续做大题，小声说：“应该……是去找林窈窕了吧。”
“……”
叶晓璐怔了怔，仿佛才意识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可能性。
靳明琛似乎并不嫌弃差生，此刻看来，不仅不讨厌，好像还一直努力拉颓废的林窈窕。
这算什么。
同学友爱？
周琮：“别管了，做题吧。”
叶晓璐垂着脑袋，低眸。
没几秒，她又不甘咬牙起身，跑出教室。
周琮有些疑惑，不过，没细追究，很快又埋头继续做题。
高三这个特殊时期，距离高考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他不像靳明琛头脑好，就算不高考也有一流大学争相录取，也不像叶晓璐稳居年级第二，他资质平平，没有多余时间和精力去关心太多学习外的东西。
所以，周琮也并不知道，叶晓璐从班里出来，一脸严肃，直接跑向了教职工办公室。
晚自习铃声早已经响过，校门口清清静静。
林窈窕无惧门卫大爷的审视，她身上有校服，却就那么坦然站在校门旁等人。
校门内，脚步声愈近。
她有些好奇去看，然后，居然看到了靳明琛。
他伸向她的手腕，想要带她回去。
就连嗓音也是冰凉凉的：“回去上自习。”
掌心与修长手指的热度轻而易举拉住林窈窕。
只是肌肤的接触，让她微微贪恋，生出心慌又意乱。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仿佛有了陷阱与猎物般的牵制，他好看的眉眼，冷淡没波澜。
似乎被困住的一方，只有她。
林窈窕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想逃离这种感觉。
于是，她很不耐烦甩开，用烦躁来掩饰，骂了声：“滚啊，姐姐今天有事。”
所谓的有事，就是翘掉自习课在学校附近的巷子闲聊天。
他就跟在身边。
林窈窕也不在意，继续跟着狐朋狗友们嘻嘻哈哈，甚至还当着他的面去接了根烟。
她还没吸过烟，总觉得太呛，不习惯味道。
偶尔有人递烟过来，林窈窕会接，只是不抽而已。
这次也不例外，临近挑染着紫色头发的女生朝林窈窕递来一根烟。
林窈窕接过，而后从裙摆上方的书包侧兜掏出打火机，按下之后，小小的一簇火焰亮起。
火焰凑近指边香烟，就要点燃的时候。
靳明琛出声阻止：“放下。”
林窈窕有些意外。
这家伙最不爱别人管闲事，怎么最近总针对她似的。
她顿了顿，回神，火苗还是点燃香烟，然后弯唇笑着，朝他招招手：“来，哥哥。”
喊的颇为亲昵。
靳明琛蹙眉，神色冷得像寒冬的天，但他仍旧走近一步。
下一秒，却被她将燃烧着的烟头凑近，吓唬着要烫人的样子，烟头停在他手边半公分的地方。
林窈窕却明爽，挑衅的眼神：“怕疼吗。”
继而，她用活该的语气：“让你管我。”
但他只是微微皱眉，反手凑近，主动就把烟头握在掌心捻灭了，仿佛不疼，没有知觉。
“满意了吗。”他问。
林窈窕愣了几秒。
“嘁。”
她别开脸，不屑一顾。
像是被扫兴，再也没心情继续开玩笑闲聊，林窈窕从靠着的墙边起来，往巷口走去。
身后的那些狐朋狗友还笑着喊：
“窈窕，这就走了呀？”
“你这同学还挺帅的，有没有女朋友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哈哈哈。”
而靳明琛理都不理那些人，就跟在她身后，眼睛也一直追随着她。
第二天，班级的大课间，林窈窕因为姨妈期不太舒服，趴在桌上睡觉。
她能感受到前面的少年起身，空杯子的声音轻响，是被他拿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