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茵唇瓣颤抖着,咬着牙,“我偏不!我要是跟傅亦铭老死不相往来断绝父女关系了,那真的白白便宜了林茹卉跟她那一双儿女了!”
傅竟棠忍不住一笑,伸手摸了一下傅茵的头发。就像是抚摸小敏头发一样,“你想开了。”
傅茵觉得她摸自己头发像是摸小狗一样,别扭的打开了她的手站起身,她红着脸红着眼睛,“我早就想开了。”
傅竟棠其实很能理解傅茵。她以前在傅家就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她小心翼翼的暂时居住在这里,这里终究不是自己的家,她害怕自己犯错惹得傅亦铭跟应明姝不愉快。
家,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是永远都无法跟应明姝傅亦铭他们发这样的脾气。
永远也无法在他们面前做自己。
“茵茵,其实,傅叔叔心里,一直都是把你当做最最亲的女儿。林千虞跟林靳白,只不过因为家庭重组的关系因为林阿姨。”
“我知道啊,可是我就是接受不了我妈死了之后他马上就再婚了。”
傅竟棠说,“他就应该哭,就应该伤心难过,就应该悲痛欲绝甚至求死,这样你才觉得正常吗?”
傅茵哑然,过了半分钟,“我也不是这意思...我就是看到他跟林茹卉还有林千虞林靳白站在一起。他们像是一家四口,我就是一个局外人了。我来这里给他过生日,不像是见自己的爸爸,而像是...给一个多年不见的长辈祝寿,我在客厅里面,要端端庄庄恭恭敬敬的坐在沙发上,我甚至不能舒服的躺着。这里也没有我的卧室,没有一块地板属于我傅茵的。”
傅竟棠轻轻的抱住了她。
“那我们过完生日,坐一会就走。”
“你是不是还担心,傅氏的资产,以后会留给林阿姨的孩子们。”
傅茵别扭的咬着唇,“我倒是不担心这些,我又不缺钱花。而且,那是我哥哥的,我哥哥应该担心,我不经商,对这些方面的知识也不懂,而且...我觉得傅亦铭也不会这么傻,把自己的家产给外人。而且林茹卉,她...她也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们就去餐厅吃饭吧,既然傅小公主什么都不担心,那还怕什么。这里是傅叔叔买的,是傅叔叔家,只有你姓氏傅,他们都姓林。这就是你的家,你可以无拘无束的躺在沙发上,拘谨这个词儿,跟你无关。”
“算了,不值得跟他生气。生气就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傅茵发现自己还靠在傅竟棠的肩膀上,瞬间有些脸红。她以前一直不喜欢傅竟棠,此刻被打哭的脸上妆都花了却还是傅竟棠在身边安慰自己,她难受的仿佛心里有蚂蚁在钻。
“你....你...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
“何以见得。”
“我以前没少欺负你,我现在落魄成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应该很高兴。”傅茵的耳尖都红了,是被气红的,尤其是傅竟棠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你想笑就笑出来吧,我不需要你安慰我。”
“那好吧。”傅竟棠很标准的露出一个笑容来,“这样够了吧。”
“傅竟棠,你纯粹是故意的吧!”
“傅小公主,你让我笑我也笑了,我让你一起进去吃饭,那么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她拉着傅茵的手,往客厅临走。傅茵往后抽了一下手指,傅竟棠攥的很紧,傅茵别扭的走进来。迎面就看见林千虞端着一份酸菜鱼从厨房走出来,两人打了一个照面,傅茵抿着唇。
“我不吃鱼。”
林千虞有些尴尬的一笑,“还有很多呢,我妈妈准备了很多菜。”
傅竟棠强行拉着傅茵来到了洗手间,“你不喜欢吃鱼何必怼林千虞呢,等会儿在餐桌上可别这么说了,到时候傅叔叔再下不来台。”
“我就说我不想过来吃饭,是哥哥说要安排我去盛世我才答应的。”
傅竟棠洗了手,在一边烘干。盛世好像是娱乐公司,她盯着傅茵,“你去盛世是因为岑林吧。”
傅茵没底气的,“嗯”了一声。
“这么喜欢他吗?”
“你当然不懂,我从初中就喜欢他了。”傅茵眼底有些失落。
“傅茵,你自己的事情要自己想清楚。岑林或许就是月亮,挂在天边的时候你觉得很美好,但是得到了就会觉得跟你自己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跟我哥,现在不也在一起了吗?我哥哥都把月亮拿到手了,我为什么不能。”
傅竟棠一怔,她低低道,“我可不是他的月亮。”
-
林茹卉的手艺很好,做了一桌饭菜。
傅亦铭也知道自己打了傅茵,太冲动了,作为父亲当着这么多人面让他道歉是不可能的,但是傅茵是自己唯一的女儿,他也心疼不已,不由得也说了几句软话。
傅茵没理会,低头吃饭。
林茹卉似乎是想要缓解两人的关系,她盛了一碗鱼汤递给傅茵,“这是阿姨的拿手菜,你尝尝。”
傅茵还没出声。
林千虞说道,“她不吃鱼。”
林茹卉端着鱼汤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
还是傅竟棠接过了鱼汤,“阿姨做的酸菜鱼很好吃。”
林茹卉笑了笑,“是我,是我忽略了。竟棠你喜欢的话多吃点,锅里还有很多呢,你以后经常来家里,阿姨天天做给你吃。”
傅亦铭看着傅茵咳嗽了一声。
傅茵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吃鱼过敏,她这个爸爸是准备提醒她,让她过敏也要喝掉鱼汤吗?
她还一句话没有说呢,林茹卉跟林千虞已经演完全程了。
这顿饭,吃的傅茵是哪里都不舒服,吃了两口米饭就去了客厅。
林茹卉有些自怪自己,傅茵第一次来家里,就闹得这么不愉快。她瞪了一眼林千虞,林千虞有些委屈,抿了下唇,低头吃饭不在言语。
客厅里面的气氛开始变得怪怪的。
她喝了半碗,对傅廷舟说道,“我去客厅看一下傅茵。”
林茹卉是现代舞老师,林千虞是学声乐的。
饭后闲谈中,林茹卉似乎是想要活跃气氛,再加上今天是傅亦铭52岁生日。就准备跳舞一曲,林千虞也准备一展歌喉,傅亦铭很高兴,难得看见孩子们聚在一起,有这么一个热闹的生日,他看着傅茵,“茵茵,家里有钢琴,你不如弹一曲,大家一起高兴一下。”
傅茵坐在沙发上,从手机中抬起脸来,“我早就忘了,我不是弹钢琴这块料,你让傅竟棠弹吧。”
傅亦铭笑着,“我记得,竟棠15岁,拿过少年组钢琴比赛的一等奖。”
一边林茹卉由衷的夸赞了几句,她看着傅竟棠,这个女生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她就对她格外留意。很静谧又温柔的气质,五官出众漂亮柔和没有攻击性但是却让人看了第一眼就忘不掉。
一如她的名字,美如海棠。
坐在沙发上,也显得格外出众。
身形相貌都是上称。
傅竟棠此刻面色有几分苍白,她声音沙哑,“我...我已经好久没有弹过钢琴了,怕是也忘记了。”
林千虞拉着傅竟棠的手来到了钢琴边,“这是我的钢琴,你试试。”
客厅里面一片热闹,似乎没有人留意到竟棠的话。
她咬着唇,手指轻轻的放在琴键上。
她手指白皙修长,此刻却有些颤抖。
竟棠闭上眼,努力的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她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悠扬的旋律缓缓流淌。林茹卉穿着一件黑色的薄款毛衣,轻轻扭着腰身,翩然起舞。这个时候,傅竟棠的手指僵硬的颤抖了一下,琴键发出重重的音节。林茹卉的舞戛然而止。
众人看着竟棠。
傅竟棠还是站起身,她死死咬着唇瓣,“抱歉,我的手以前的时候骨折过,自那次之后,许久没有碰钢琴,生疏了。”
傅茵皱着眉,“你的手骨折过吗?我怎么不知道。”
她跟傅竟棠自幼一起长大,她不记得,傅竟棠的手,什么时候骨折过。
若是骨折过,应明姝一定今天炖鸡汤,明天让厨房阿姨炖鸽子汤给傅竟棠补一补。
傅廷舟也看向了竟棠。
傅竟棠唇色苍白淡淡出声,“以前的事情了,那次钢琴比赛不久之后。我不小心弄伤了手指,时间过去太久了,估计大家都忘记了。”
晚上回家的路上,傅廷舟先送傅茵回到了她居住的白鹭公寓。
傅茵站在车外,“哥,你答应我的事情,别忘了。”
“嗯。”傅廷舟应了一声,摇上车窗。他开了暖风,握住傅竟棠手指的时候。察觉到女人的手指有些凉,她想要抽出手,忽然男人紧握。他的指尖缓缓摩挲了一下,触碰到她右手的食指,骨节处,隐约,有断痕。
他怔了一下。
想起来她在客厅里面说,手曾经骨折过,谈不了钢琴了。
竟然是真的。
他看着女人的侧脸,“你的手怎么回事。”
竟棠并不想提这件事情,“以前不小心弄得。”
他看出来她眼神的闪躲,“怎么样的不小心,才会把手指弄断了。”若他没有记错的话,她15岁参加钢琴比赛的时候,手指还没有问题。难道是在安城大学的时候。
“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快点回家了,忙了一天了,也累了。小敏都已经睡着了。”
傅竟棠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不知道从何处开始说,尘封了八年的事情了,说出来,只有矫情跟可笑。
晚上躺在床上,她有些困了,但是却睡不着。翻了一身被男人搂在怀里,她嗅着空气里熟悉的味道,男人的下巴抵在她头顶。他的声音带着哑意,“还没睡吗?”
傅竟棠闭上眼睛,她没有出声,脸颊靠在男人胸膛,她清晰的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他的呼吸声逐渐均匀。
慢慢的熟睡着了。
傅竟棠微微仰起头,小心翼翼的换了一个动作。看着男人的侧脸,这张脸跟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15岁那年她参加钢琴比赛,她文化课成绩很好,想要报考的大学目标也一直很清晰,所以她参加钢琴比赛,只是因为一个兴趣爱好。
跟邵黎这种抱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不一样。
但是这一场比赛是公平的,没有任何参赛选手可以要求另一名参赛者退赛。
邵黎跪在地上祈求她退赛,傅竟棠是想要拒绝的,但是或许邵黎把自己说太悲惨太可怜了。当时的傅竟棠心里也有一丝想要放弃的想法。
她差一点,就答应邵黎了。
但是邵黎下一秒,就拿起一边的凳子砸向了自己的手。
邵黎哭着跑出去,遇见了傅廷舟。
她跌跌撞撞的倒在地上捂着手臂哭诉,目光跟话语都意有所指。似乎再说,你看啊,就是傅竟棠嫉妒我,为了让我退赛,砸断了我的手。
傅竟棠忘不掉那天,傅廷舟抱着邵黎去了医院。当晚上傅廷舟回来的时候,她敲了他房门想要解释,但是傅廷舟的眼底掩饰不住疲惫,将竟棠所有想说话都给止住了。她站在傅廷舟的房门口,她心里害怕。
怕傅廷舟不相信她。
似乎,所有人都不相信她。
傅茵也觉得,是傅竟棠伤了邵黎。
就连对自己很好的应明姝也觉得,是因为她跟邵黎起了争执,发生了推搡导致邵黎的手受伤。
他们都站在弱者的视角,觉得弱着无辜。
毕竟谁也不会觉得,家境清贫学习优异年年拿着奖学金一身朴素的邵黎,会做出自导自演这种事。
所有,似乎当时矛头都指向了竟棠。
拿到了一等奖之后,傅竟棠并不高兴,那一段时间。傅廷舟都在医院陪着邵黎,傅竟棠拿了一等奖的证书。但是一点都不高兴。
邵黎给她发了短信。
说,傅廷舟会陪她去国外。
而也就是那一次,竟棠在一个午后跑回了家,在同一个琴房,拿起来凳子,砸向了自己的左手。
那一次,很疼。
但是一击之下,她的食指骨折了。
很疼。
她去了医院,包扎了一下。
回到家的时候傅廷舟也回来了,他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跟应明姝吵了一架。
竟棠回到卧室之前听到楼下,应明姝说了一句话。
“我会给你安排邵黎在国外的生活,你不能去。你去了你的学业怎么办。”
竟棠只觉得那一天,手指钻心一样的疼。
他想去国外陪着邵黎吗?
邵黎不能谈钢琴了。
那么,她还给她——
就用这骨折的手指,还给邵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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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竟棠回想着当年的事情,她坐起身来到了洗手间,打开灯。开了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她的左手在颤抖。她看着手指上,隐约可见,有一道疤痕。
即使这只手跟平时无异,可是她还是会感觉疼。
因为她永远也忘不掉,被人怀疑,被自己喜欢的人怀疑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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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南方花艺的业绩不错,江铃一边算着这个月的流水一边对傅竟棠说让给她多500块钱奖励。傅竟棠笑着扎好了一捧满天星,“嗯。”
“你昨天给福利院孩子们送的衣服收到了,都分给孩子们了。妮妮她们还天天盼着你什么时候能再去。你啊每次去都带很多好吃的东西,搞得孩子们天天都在期盼你过去。”
傅竟棠捧着满天星,笑意盈盈,“那我就经常过去。”
“竟棠,谢谢你啊。”江铃忽然说。
“嗯?”
“谢谢你给阿易哥找了工作。”江铃说,“他的腿自从好了之后,就一直找工作。但是你也知道的,我跟阿易的学历都一般,正经体面的工作很难找到,他现在在南周律所当司机,一个月收入也可以,每周都有一天的假期。”
傅竟棠知道,那是傅廷舟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