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一语道破之后的简池有一点点心虚,但是她最喜欢看见林逸这幅想要把她剥皮抽筋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她大大方方承认,“对,为什么你说我不行我就要退缩?为什么我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林逸明显不赞同简池的冲动行为,“B大百年校庆不仅仅是这个学校的事情,放眼全国高校,这都是一件令人瞩目的大事件,晚会也会有很多领导来参加,这关乎到学校的声誉,你能为你的意气用事承担后果吗?”
林逸的语气严肃,简池的脚步停下,大风刮来,叶子上的水珠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但是他们都没有躲开。
简池脚尖转了90度面向男人,林逸的发梢和眼睫毛上都沾着刚刚抖落的水珠,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套头卫衣,原本白皙的肌肤显得更加苍白,薄唇紧抿,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阴郁与疏离。
简池明白,这回他真的生气了。
“我并没有意气用事,既然我揽下这个活儿,我就一定会做到最好,不会辜负玲玲姐和学校对我的信任。这一次我保证不故意跟你对着干,你……愿意跟我合作吗?”
第一次这么好声好气地对林逸发出请求,简池心里有一丁点忐忑,他该不会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拒绝了吧?她全神贯注地盯着林逸的脸,试图从林逸细微的面部表情中看出他的心思,没有注意周围环境的异样。
人行道上瓷砖松动,雨天经常踩下去就溅水湿鞋,从食堂出来时还没下课,路上没什么人,他们就走在了非机动车道上,刚刚顾着怄气也发现上午第四节 课已经下了。
对面的男生骑车山地车冲向食堂,侧着头跟同伴讲话忽视了路况,待他重新扭头的时候才发现他正前方站着一对男女面对面站着,气氛剑拔弩张。
“啊啊啊让让!让让!”
自行车直冲向简池,林逸眼疾手快地扯了一下她,简池鼻尖闪过一缕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木质调香味,她一个重心不稳想要扒拉住林逸,没想到林逸却一个闪身。
于是……简池就和身边的那一棵大树来了一个亲密接触,下一秒,树上的水珠抖了她一身。
想起了刚刚某人眼中戏谑的笑,简池觉得耳边呼啸的风都是在嘲笑她,她就知道林逸不会那么好心。
“林!逸!”
“十年如一日地走路不看路。”林逸丢下这句话之后就转身走了。
简池在他身后张牙舞爪,“那又怎么?!你接下来还要跟这个走路不看路的人开会排练。”
男人头也不回。
但是他没有拒绝。
简池得意地笑了笑。
林逸走到超市门口就被偶遇的室友扯了进去,“寝室水要喝完了,快来跟我一起扛水。”
中午超市人很多,作为B大的风云人物,林逸走过的地方先是安静一阵然后喧哗一片,他的名字被反复提及。
林逸和萧念在靠里面的货架旁挑东西,几个女孩子正正好地堵住了出口,她们聊着天,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格外尖锐刺耳。
“简池?不就是一个在福利院长大的人吗?还觉得自己多么了不起。”
“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强的好胜心和胜负欲,惺惺作态。”
“你们说完了没有?”
林逸抬头,声音冷漠目光尖锐,他下巴绷得很紧,下颌线条凌厉,黑衣衬出了他阴冷的气质和极强的攻击性。
周围静寂无声。
“借过。”
女孩木愣愣地挪动了脚步,林逸从她们身边侧身走了出去。
萧念看了看泫然欲泣的女孩,提醒道:“以后不要在林逸面前贬低他的朋友。”
身边的兄弟朋友都知道,林逸虽然看上去冷漠却及其护短,简池和林逸虽然不对付但是一直吵不散的原因是他们之间有着跨越十多年的友谊,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全是外人看到的那样,为了讨好林逸而在他面前贬低简池手段实在是过于低级。
*
简池下午回家的时候恰好碰上一堆富家太太来家里喝下午茶,她盘腿坐在矮几旁为长辈们烹茶,动作如行云流水,技艺娴熟,举止大方,如沐春风。
女孩穿着一袭束腰白裙,香肩细腰,鹿眼淡唇,乌黑的长发披在肩膀上,发梢带着点自然卷,俏皮又带了点女人味。
去年简家失散多年的女儿终于被寻回家,大家都好奇这个在福利院长到15岁后被好心人收养的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不能够的上简家对女儿的期待。
圈子里的富家太太都在讨论从小放养的姑娘究竟会不会让为寻女历尽千辛万苦的简家失望时,她们万万没想到,简家的女儿,是绝色,不但外表出众举止端庄更是成绩优异,甚至比她们的女儿还要乖巧伶俐,远高于众人的期待。
简母蒋婕文的目光一直落在女儿的身上,眼神的河床里流淌着柔情,离她最近的朋友注意到了她的神态,摸了摸她的胳膊,“婕文现如今儿女双全了,真好。”
蒋婕文抿嘴一笑,岁月从不败美人,年逾四十的她依旧很美,她摸了摸女儿柔顺的长发,“今晚爸爸和哥哥就要回家了,囡囡明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见他们。”
“待会儿我要去找筠茹,晚上我们有安排,我直接在她家过夜了。”
蒋婕文手里的动作一顿,温柔地说道:“好。”
客人散去,简池也出门了,蒋婕文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目送着女儿走远,视线迟迟没有收回来,花园里叶子随风飘落,颇有些萧瑟枯败的味道。
保姆张妈走上前,“太太,您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还是精神不太好?”
蒋婕文柔声问道:“你说,小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怎么会呢?小姐她和您小时候一样,温顺乖巧,从不忤逆,一直很听您的话,是您贴心的小棉袄。”
她的目光有些迷茫,“那你觉得我该不该答应林家老太太?小池会埋怨我吗?”
“林家的儿子是人中龙凤马中赤兔,您也是看着他长大的,知根知底,再说这孩子从小到大品德和能力样样出类拔萃,我倒是觉得他跟小姐很般配,虽说现在的孩子提倡自由恋爱,但是您跟小姐好好说说,她定能明白你的苦心。”
蒋婕文抚了抚花瓶里的百合花,“但愿。”
新鲜的花朵上还带着露水,就像是剔透的泪珠。
简家和夏家在一个小区,两栋别墅之间的距离步行十五分钟,简池走进夏筠茹的房间发现她拿着一本杂志在挑衣服。
“又看中了哪个品牌的秋季新品?”简池有些懒散地在她身边坐下,随口一问。
“这个月底林家有晚宴,我妈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盛装出席。”夏筠茹疑惑地问简池,“你妈妈没跟你说吗?她和林家夫人不是好朋友吗?”
“林家?哪个林家?”虽然上流圈子里关系复杂,但是父母跟她提过的她都牢记于心,印象里母亲并没有跟她提起过这个姓氏。
夏筠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金融巨鳄,CBD最高的那栋写字楼就是他们家的产业,前年老太太出国治病,林家夫人也跟着一起去了,前几天才回国,他们家有一个和我们同龄的儿子,但是一直没有在众人面前露面,据说这次晚宴除了好友聚会,还有一个目的是正式把林家的公子介绍给大家。”
夏筠茹越想越不对劲,“林家的老夫人和你祖母情同姐妹,你母亲和林家夫人也从小一块长大,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简池倒是不在意,手中的杂志翻得哗哗响,“我回简家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出国了,我不知道很正常,等到了合适的机会,母亲她自然会告诉我的。”
她看了看时间,拍了拍夏筠茹的肩膀,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这次保密等级不变,有意外及时联系我。”她走到了夏筠茹的衣帽间,那里有一小片衣柜是专属于她的,拉开,柜子里全是机车服和头盔。
夏筠茹在她的身后叫道:“你小心点,别玩脱了。”
作者有话说:
端午安康~
最粽意侬~
第03章
简池跨上一辆红色的杜卡迪,强有力的引擎让她在拥挤的交通中破浪前行,离郊区越近人烟越是稀少,风吹过耳畔,发梢在空中飞扬,在引擎声中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一声怒吼划过天际,机车在弯道压车后抬起了车头,而后减速稳稳地停在了俱乐部的门口。
女孩单脚点地,黑色的皮靴衬得她双腿又细又长。简池利落地把头盔摘了下来,向上吹了一口气,额前的碎发飘了起来,露出了汗津津的额头。身着黑色皮衣的她与午后烹茶时判若两人,很飒很拉风。
“池姐,酷!”一个男孩围了上来,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你帮我问到了吗?今晚的友谊赛安科会来吗?”
男生摇了摇头,简池有些失落,安科向来肆意洒脱行踪不定,细细算来,简池已经有半年没有在任何一场比赛上看见他了。想看的人没有来她也没有在俱乐部多待,她在训练场上跑了几圈就和大家道别离开了。
回到夏筠茹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在夏家的沙发上看到蒋婕文的那一刻,她条件反射地把头盔往身后藏,但是却无济于事。
站在蒋婕文身后的夏筠茹挥了挥手机,示意她早已将情报发给了简池,但是简池的手机在去俱乐部的路上就已经没电关机了。
“跟我回家。”
蒋婕文的声音听不出太大的起伏,但简池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母女俩一前一后走回了家,蒋婕文夺过简池手上的头盔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你什么要瞒着我去玩机车?我答应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吗?你表叔家的儿子年初就是因此受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没有醒来。”蒋婕文将颤抖的手紧握成拳放在身后,压抑着怒气,“我没有直接去你的俱乐部找你,那是给足了你面子。”
“不会有危险的,我只是业余……”
“不管怎么样,没有经过我的允许,都不可以,你的摩托没收了,以后你出门都让司机接送。”
蒋婕文陡然拔高的音调让简池噤了声。
“我不该瞒着你的,对不起……”
“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厚重的房间门隔绝出了两个世界,简池抱膝坐在门口的地毯上,她估摸着蒋婕文已经睡下了,于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是蒋婕文帮她装修布置的,整个房间都是粉红浅紫的公主系色调,床上堆满了娃娃,或许这是12岁的简池喜欢的风格。
之前她将这一切看作是蒋婕文对她的爱,但是她今晚真的很压抑,于是她拔下充电的手机,赶上最后一趟地铁回到了学校。
深夜的操场寂静无人,坐在昏暗的路灯下,心脏像是开了一个口子,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To小池:做一个向往自由的人,不接受他人赋予的标签,希望你长大后能成为一个不被定义的女孩。——安科2009.8】
本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泛黄的纸张上留下了时间的印记,扉页上的字清秀却苍劲有力,简池透过字迹仿佛能看到赛场上安科的飒爽英姿。
简池把本子放在贴近心口的位置,把下巴搁在膝盖上面。
一直以来她都明白简婕文对她的期许——乖乖听话,按部就班无波无澜地陪在家人身边,她也很理解一个失去女儿二十年的母亲想把孩子护在她的羽翼之下,希望能保一生平安喜乐的心情。
回到简家的这一年来,简池一边保持着对自由生活的追求,一边让母亲紧紧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今天,她最终还是从天平上跌落了下来。
她一直渴望家的温暖,也不想让父母对她失望,但是她今天却觉得自己像是扑火的飞蛾,可笑又可怜。
人人都艳羡她飞上了枝头,但谁知她只是一个风筝罢了,线永远在他人手中。
今晚,或许是一次浪漫的逃离,她想做回一年前的简池。
“哭得真丑。”
听到林逸的声音,简池条件反射地抹去了脸上的眼泪,抬头看见他逆光站在她的身前,向她递来了一张纸巾。
“你怎么在这里?”简池下意识问道,问完之后不等林逸回答她自己想明白了,操场是从自习室回寝室的必经之路,林逸高中的时候就有在操场上背书练口语的习惯。
简池接过了林逸手中的纸巾,眼神有些闪烁,“可恶,又在偷偷学习。”
林逸在简池身边盘腿坐下,“你该不会是因为看到晚上刚出的大三均绩,发现自己以0.01之差惜败然后被气哭了吧?”
一晚上兵荒马乱,成绩排名自然是没有来得及看,听到林逸这么一说,简池愣了一下,“你别高兴得太早了,大四还有一个学年,你终究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林逸双手撑在身后,眼角噙着笑意,懒洋洋地说:“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一轮圆月挂在天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简池扭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冷白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银色的薄纱,衬得他五官更显立体,整个人寡淡又无欲无求。林逸的左眼眼尾有一颗小小的桃花痣,本应是风流的点缀放在他身上却更显薄情。
在这个相识十二年的夜晚简池回想起了与林逸初识的那段时间,林逸是四年级的时候转学到他们班上的,这个寡言的男孩第一次考试就给简池来了个下马威,把她从第一名的位置上狠狠地拽了下来。
小孩子对新转来的同学好奇,简池也不例外,但是林逸一直寡言少语,从不与人主动沟通,渐渐地大家对他也就敬而远之了。
简池小时候又瘦又小,在福利院长大,一些不懂事的大孩子经常会来欺负她,有一次放学后她被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堵在了小巷里,他们一边扯她的头发一边骂她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孩子。”
简池浑身颤抖地抵着墙壁,手扣着身后斑驳的墙面,倔强地闭着眼睛抿着唇。
但是没过一会儿,她就听到周围传来“嗷嗷”的嚎叫声,悄悄地睁开眼,她看见林逸从里拿了一根比他胳膊还粗的木棍和其他人扭打了起来,眼中的神色是简池没有见过的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