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来一怔, 迟疑片刻后, 嘟哝了一句,“我可没空招待你,忙着写新歌呢。”
陆行止放开了她的手, 抱臂看着她, “我又不做什么, 就在旁边看看你,不耽误你事。”
“行吧,那一起上去。”她松口。
同时又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心里犯起嘀咕,小声说了句,“怎么这么粘人。”
声音虽然轻,陆行止还是听见了。
他揉揉姜来的脑袋,嘴角噙着笑,没说什么。
两人一起上楼。
姜来输密码时,陆行止扫了一眼,密码没变。
“怎么不换个密码。”他随口问道。
姜来朝他眼皮子一掀,语气懒洋洋的,“主要是我不会换密码,然后又懒得去网上搜,你心里有数就行。”
那眼神扫过来,看在陆行止眼里,就像是在警告他——不换密码,也不是你可以随时过来的意思。
这句“心里有数”,根本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陆行止摇摇头,拿她没办法。
姜来打开鞋柜,从里面拿出一双男士拖鞋扔在他的脚下,“这双是姜妄的拖鞋,你先穿这个吧,后面我给你重新准备双。”
这话听的顺心。
他低头换鞋,听见姜来继续说着,
“哦对了,虽然这是你家,我这么说可能不是很合适,但我今天真的很累,我洗澡去了,你自己随意转转看看吧。”
陆行止低笑一声,“去吧。”
她今天也不知道和江贺干嘛去了,整个人看着灰头土脸的,又颓又废。
看得他心闷又心疼的。
话说,自姜来搬来这个公寓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过来。
这边的公寓是他打算回国的时候装修的,当时想说不想离人群太远,便选了闹市的高层。
结果因为装修耗时太久,回国后这边还不能入住,他便住去了家里准备的那套东三环独栋,时间一长,便懒得再搬过来。
只偶尔碰巧在这附近应酬的太晚,结束后他就顺道过来休息一下。
算起来,统共也没住过几次。
如今给她住,也算是物尽其用。
姜来是个挺整洁的人,客厅杂物不多,台面上的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一眼看过去甚至不觉得有很强的生活痕迹。
照她说的,他随意转了转,因为她在主卧的卫生间里洗澡,便跳过了主卧。
剩下几间其实都和客厅的情况差不多,感觉就保持着原样,生活痕迹比较明显的就只有书房和乐器室。
书桌上除了本来就有的一体机电脑外,又多了两台显示器,两侧音乐和天文相关的书籍摞的高高的。
挺大的书桌,硬是被她放的满满当当。
本来他还挺奇怪,她为什么有这么多天文相关的书籍,看见笔记本上摘录得密密麻麻的条目后,意识到她是为了写词用的。
他拿起一个笔记本翻看,她这人真的挺有趣的,写词不翻诗集翻天文科普书。
书房的对面就是乐器室。
本来应该是个超大的步入式衣帽间,被做成了乐器房。
当初和设计师交流装修想法时,正好是他死活找不到姜来的那段时间。
可能是受此影响吧,反正鬼使神差的,就突然想到了要做一件乐器室。
算起来,兜兜转转,这个事件环隔了几年,居然最终还是给圆上了。
挺奇妙的。
无心种下的因,居然结出了后来的果。
乐器房里除了一架钢琴,剩下的都是姜来的乐器,键盘、效果器、吉他……
主人不在场,他没去碰她的东西,坐到了钢琴前。
随便按了两个琴键,试了试音。
正好姜来这时候洗完澡,听见清脆的钢琴音,以为他要露一手,顶着个湿漉漉的头发就赶紧跑过来看。
结果却看见他正要盖上琴盖,她颇为遗憾,靠在门框上。
“怎么不弹了?我头发都没吹就过来了。”
“你想听什么?”陆行止停住盖琴键的动作,温声问她。
“随你心意来。”
“行。”
话音落,陆行止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白键盘上跳跃。
霎时间,柔和动人的旋律慢慢流淌开。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先是小音程级进,由弱缓缓推进到极弱,然后变强、更强、极强,最终在全部8度的渐强演奏下,全曲进入高潮。
就在姜来全神沉浸在这音乐声中,期待着后面的展开时,琴音戛然而止!
姜来心底倏地涌起一股,欢愉时前戏作足,正片却草草了事的空虚与顿挫感。
然后下一秒,她看见陆行止转头,似笑非笑地笑看着自己。
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拧着眉看他,顿了几秒,还是选择为他送上了掌声,“肖邦第2号夜曲《降E大调夜曲》,你弹的很好。”
陆行止挑眉,不置可否,轻轻地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
姜来坐过去。
陆行止飞快地弹了一小节,是舒伯特的《f小调幻想曲》。
这时候,他偏头看她,缱绻多情的说道:“一起?”
从陆行止的独奏来看,他的钢琴演奏水平不低。
每个音节的轻重缓急,节拍长短都敲击的恰到好处,让人情不自禁的就随着他的节拍、音程、轻重,走近一个完全由他构建、掌控、主导的音乐世界中。
正好这首《f小调幻想曲》,作为四手联弹界“国歌”般的存在,几乎是每个钢琴信徒们的必会曲目。
姜来点点头,一个如此优秀的合奏伙伴,她没理由拒绝。
陆行止笑。
他坐正了身体,双手放在琴键上,以一段四度音为始,开启这篇经典乐章。
姜来落下手指,缓缓跟上。
全曲共分三个乐段,安静舒缓的A乐段后,一段带着颤音的乐句出现,预示着全曲进入新的片段。
随着速度越来越快,两个人跟随着节拍,身体摆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衣料的摩擦也越发频繁。
灵活多变的节奏、连续反复的三连音、宽广的音域、强弱对比明显的音响,层层递进,音乐终到达气势磅礴的高潮。
……
曲毕,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他们在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同样的满足与畅快。
一场成功而尽兴的合奏,并不亚于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
而狂跳不止的心脏、厚重急促的喘息,也给这个安静的夜晚,带来些许危险又狂热的气息。
姜来靠在陆行止的肩头,闭着眼睛,慢慢将自己从乐曲的情感中抽离。
陆行止摸摸她潮湿的头发,轻轻一捏,溢出水滴,滴落在她墨绿色的吊带绸缎睡裙上。
他挪开目光,淡淡开口,“我帮你吹头发,好不好?”
姜来“嗯”了一声,两人转移阵地。
她坐到梳妆台前,陆行止站在她的身后,拿着吹风机,耐心的帮她吹干每一缕发丝。
透过面前的镜子,她可以看得见陆行止的所有的动作,认真又温柔。
姜来只需坐着等他服务,心生暖意,便主动问起他,“给你讲讲我最初学钢琴和架子鼓的事,要听听不??”
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相遇。
陆行止点了点头。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姜来会的乐器是真的不少,而且每一样都不是只懂一点皮毛,她自己愿意说,他自是洗耳恭听。
姜来调整了下坐姿,向后倚了些,微微靠在椅背上。
“小时候家长们不都喜欢送孩子去学些技艺么,我妈为了方便自己接送,就给我们两个都报的钢琴班。
“但是姜妄这人肘,他觉得钢琴不够酷也不够帅,死活要改成架子鼓,我妈拿他没办法,最终就同意了。结果学了没几天之后他就没兴趣了,宁愿被我妈打一顿,也死活不去上课。
“又已经过了退费期限,本着不浪费的选择,我妈便让我去学了,本来想着是不浪费那一学期的学费,结果没想到我越学越起劲,反而多出了十多年的钱。”
说到这里姜来停顿了一下,她想起一件好玩的事情,让陆行止把手机递给她。
在相册里翻翻找找半天,她伸直手臂,把手机举到陆行止面前,“看这个。”
画面上是两个穿着裙子的小姑娘。
一个站在钢琴旁笑,一个蹲在钢琴旁哭。
陆行止接过去,眯着眼睛看了会,认出那个笑的很开心的小女孩是姜来,于是指着另外一个问,“这个不会是姜妄吧?”
姜来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解释道:
“他自己啥都不学,什么才艺都没有,所以每次亲戚来让表演节目,他就只能穿小裙子当我的伴舞,这次好像是有人调侃他了,他羞愧难耐,于是当场哭鼻子。”
陆行止低笑,来了兴趣,“还有别的照片吗?”
“你自己翻吧,都在网盘里。”
她把手机塞陆行止手里,对着镜子拨弄了会头发,确认已经全部吹干后,起身向外走,“我写歌去了,你自己看吧。”
-
临近十二点,姜来结束工作。
她关了乐器室的灯正准备回屋睡觉,一扭头发现客厅的灯也还亮着。
她以为是陆行止走的时候没关灯,走过去一看,他居然正站在阳台上抽烟。
烟味有些呛人,姜来皱皱鼻子,过了会才走过去,“还没走啊?”
陆行止“嗯”了一声,抬腕看时间,嘴里开始倒计时,“十、九、八……”
他数到“一”的时候,转过身看着姜来,眼底深邃不见底。
姜来完全处于状况外,又觉得自己似乎该说些什么,脑袋一热,吐出个,“新?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陆总: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居然有人五月份就祝我新年快乐。
——
明天倒V开始,大概还有十万字完结,往后也要请大家多多支持啦~
第43章
五月的最后一天, 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解答,新年快乐这个回答, 都太跳跃了点。
这几个字说出来, 她自己都觉得离谱。
陆行止虽开始露出几分惊讶,但很快淡定下来,点头微笑,“新年快乐。”
过会儿, 又补一句, “本来半年前就该说的。”
姜来一怔, 想起跨年那天。
两人分开时, 其实已临近零点了, 但是那样的关口,谁也没想到要说句新年快乐。
这句迟来的新年快乐,反而成为了一种呼应, 用来印证那时候她上车的决定,有多么的正确。
虽然当时上车, 想的不多,可是后来的一切,却都由那晚拉开序幕。
误打误撞的, 这句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回复,反而成了这个普通夜晚最浪漫的彩蛋。
一句新年快乐, 竟意外品出几分避祸就福的味道。
浩瀚夜空里, 那轮弯月的明亮光辉,令星辰都羞愧,藏于层叠的云层后, 暗自神伤。
姜来仰着头, 思绪却飘散开。
人人都爱月亮, 觉得月色动人、光辉耀眼,想离月亮近一点。
可人人都是星星,一旦与月亮靠近了,便会丧失自己的光芒。
姜来想,她宁愿做个太阳。
虽然二者被同时看见的时间不会很长,可一旦日月同辉,别人也只会说,“看,那是刺日与暗月。”
那晚微风拂面,飘逸的发丝随风舞动。
姜来把掉落在面中的头发拨到耳后,淡淡的问他,“你今晚还回去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弯腰趴在阳台的围挡上,数着又有几家灯火熄灭。
语调平静得仿佛在问他“吃了吗”一样。
没掺杂什么别的含义。
陆行止最终留了下来,住在次卧。
两人没发生什么,在阳台上看了会夜空后,互相道句晚安,回到各自的房间。
第二天姜来醒过来的时候,陆行止不在。
他留了张纸条,贴在钢琴上,洋洋洒洒写着几个字,晚点见。
陆行止还是挺了解她的,这纸条要是放在别的地方,她大概率是看不见的,但是放在这儿,倒真的不会被遗漏。
姜来并没有把这几个字放在心上。
因为晚点见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一个小时后是晚点,一天后是晚点,甚至一年后也是晚点。
挺没意思的一句话。
她撕下纸条,团成一团随手扔在一旁的合成器上。
又去对面把笔记本电脑搬了过来,准备接着进行专辑主打歌的编曲工作。
写歌其实是件挺枯燥的事,成品没有出来之前,需要填充进大量的时间,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样的工作。
去斟酌每一个用词、思考每一句节奏,还要想清楚乐器间的编排与配合。
经纪人周末其实也有问过她,要不要考虑找一些有名气的创作者参与进来,辅助她进行编曲或其他创作工作,姜来一口拒绝了。
她嘴上说的理由是,绝不让别人赚她一分钱,但实际上,她就是享受这种又痛苦又快乐的过程。
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每一首歌都是她对自我情绪的一种表达。
没有人喜欢自己发言的时候被别人打断,同理,也没有任何一个有追求的创作者,会希望表达自我的音乐却要经由别人的手来完成。
姜来其实是一个隐形的工作狂,一旦投入进工作中,她就会屏蔽一切外界的干扰,任何事物都无法撼动她。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手机铃声响第四遍的时候,姜来忍无可忍的拿起电话。
是秦所愿打来的。
说来也逗,自从成都事件之后,秦所愿对她的态度直接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回燕京后,三天两头就在微信上找她聊天,总问她有没有回京,说有时间要约她一起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