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怕身上穿的喜服会暴露呢。
“这是何家的马车。”
“何沛晗家?”萧容诧异万分,何家几时和楚淮有关系了,若是何家,那便也说的通,如今梁楚战事艰难,除了章家得意,何家也备受武德帝宠爱,守卫自然不敢得罪何家的人。
“嗯。”除了何家,大楚在梁京还有不少人,毕竟他布局了两年,只为血洗梁京。
萧容点了点头,并未多问,她已经隐约猜到,如今的阿淮已经不是从前的阿淮了,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潜入梁京,救下她。
“歇一会。”楚淮将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靠了靠,两人有的是时间,不必急于一时,待脱险后慢慢说也来得及。
萧容也没拒绝,她的确很累,原本做好了与章明远同归于尽的准备,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准备打一场硬仗,突然松懈下来,整个人都懒懒的不想动弹。
两年前她也抱过阿淮,可再靠在他怀中,却是不一样的感觉。
从前的楚淮有些瘦弱,看起来弱不禁风,如今的楚淮健壮高大了不少,靠在他怀中,萧容只觉得安心。
她抬眸望着楚淮线条凌厉的下颌,往后,她是不是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这样一想,萧容心中格外轻松,闭上眼歇息,过了一会,马车停了下来,“主子,到了。”
萧容没睡熟,很快睁开眼,望着楚淮有些疑惑,现下距离梁京不远才是。
“换辆马车继续赶路。”
萧容点了点头,从他怀中起身,毕竟这辆马车路过城门口,想来这个时候已经在被追查了。
“叮咚——”她一起身,一枚簪子从她怀中掉了下来。
三人的视线都落在簪子上,楚淮动作最快,帮她捡了起来,“走吧。”
萧容也没多想,由楚淮扶着下了马车,除了凌风还多几个随从,几人异口同声,“主子。”
楚淮点了点头,先送萧容上了一辆更大的马车,“马车里备下了一套衣裙,你把喜服换了。”
这身喜服他早就看的不爽了,若非在章家她说心口疼,当时便让她换了。
绿枝上了马车伺候萧容更衣,楚淮在马车不远处安排接下来的行程,等萧容说好了才上马车。
依旧是凌风驾车,其余人各自领命去办差事了,楚淮上车后坐在萧容的身侧,手中摩挲着那枚象牙簪,过了一会问她,“为何簪子被磨的如此锋利?”
萧容正在理衣袖,瞧见他掌心的簪子,不知该不该说,毕竟已经没事了,说出来倒会让阿淮徒增烦恼,正打算说弄着玩的。
可绿枝不晓得萧容心中所想,瞧见那簪子,抢先一步道:“公主,你是不是想要自尽?”
绿枝已经出了城,走到半道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公主太过冷静了,待嫁一月,安静的像是真如外界所传和章明远情投意合,可公主怎可能看得上章明远,公主又将她与孔嬷嬷安排出城,让她们走的远远的,分明就是没打算给自己留退路,所以她才偷偷地回城,想制止公主。
如今瞧见这枚被打磨的锋利的簪子,她才确信公主当真没想活着,若是九皇子不出现,公主此刻怕是已经香消玉殒。
“没有,怎会呢,”萧容眼神躲闪,不敢看楚淮,“只是弄着防身,以防万一。”
楚淮却没信她的鬼话,反问绿枝,“为何要自尽?”
众人不是都说章明远浪子回头金不换,萧容与他情投意合吗?
萧容看向绿枝,拼命眨着眼睛,示意绿枝别说,楚淮一把从身后捂住她的眼睛,冷眸直视绿枝,“说。”
绿枝心头慌张,比起两年前,如今的九皇子的威压可真是今非昔比,凌厉的让人害怕,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嘴巴便先开口了,“公主被迫下嫁章明远,章明远那样的人,怎配得上公主,可陛下为了安抚章家,执意要让公主出嫁,公主无法拒绝,但公主一直……”
绿枝望着两人,咬了咬牙,“公主一直记挂着九皇子,绝不可能委身于章明远,所以奴婢猜测公主想要自尽。”
绿枝知道自个有些多嘴,可是公主待九皇子有情,还为九皇子守丧,九皇子如今能冒险回来救公主,方才一路又抱着公主,显然也不仅仅拿公主当知己,若是两人能成,绿枝心里头的大事也就搁下了。
但还是怕公主怪她多嘴,所以说完便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公主,她只是希望公主日后能过上好日子,苦尽甘来。
绿枝不说话,马车内静了下来,若不是有车轮滚动之声,怕是能听见萧容的心跳声,她没想到自个的小心思被绿枝那个丫头一股脑的说了出来,让她毫无准备,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她不知阿淮的心意,她原本打算观望一下的,这下被绿枝戳穿,她都不晓得该如何面对阿淮,只能装死。
而楚淮的心里则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原以为真如外界所说,容儿与章明远心意相通,甘愿下嫁,所以听闻她要成亲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抢亲。
哪怕她心有所属,也只能嫁给他。
他甚至想过,若是容儿不肯随他离开,他就强取豪夺,将人强行带回大楚,心中想了一百种逼她就范的卑鄙手段,势必要将她留在身旁。
可现下绿枝却说,容儿是被迫成亲,心中一直有他,这让楚淮顿时无措起来,懊悔的想,刚才为何要对她那般冷漠,可曾吓到她?她的胆子本就小,他居然还用章明远的人头吓唬她,一定吓坏了吧?
他可真该死,容儿本就难受,他还吓唬她,干的什么蠢事。
楚淮的脸色越来越黑,马车内的气压也越来越低,连遮住了眼睛的萧容都发觉了他的不对劲,伸手抓住楚淮挡在她眼前的手,“阿淮,我没事。”
楚淮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反握住萧容的小手,紧紧地攥在掌心,嗓音低沉道:“不是说要长命百岁,往后别再做傻事了。”
他此刻心中无比庆幸,他赶去了梁京,若他晚一步,也许连容儿的尸首都见不到了,想起容儿曾想自尽,他心里似被钝刀一刀一刀的磨着,比起她不在人世,他宁愿她是有了心仪之人,嫁给旁人。
只要她活着,他便活着,她死了,他亦难活。
这两年,无数次出入阎王殿,哪一次,不是靠着心中的一点点念头活下来的,若是萧容出事,他这两年的坚持简直就是笑话。
萧容弯了弯唇,“好。”
阿淮没事,她那颗已经死了的心又复活了,比起死亡,她自然更愿意活着,尤其是与阿淮一起活着。
楚淮有太多话想说,可是还有绿枝在车内,不便说那些话,所以只是揽了揽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睡会吧,得天亮才能赶到。”
“我们去哪?回大楚吗?”萧容有些期待。
“暂时不回大楚,去扬城。”
扬城已经被他拿下,是距离梁京最近的已经被他控制了的城池,到了扬城就彻底安全了。
萧容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跟着楚淮,去哪都行。
她闭上眼小憩,马车内安静下来,期盼了十七年的安稳,这一刻在楚淮的怀中实现了。
绿枝余光望着眼前的一对璧人,眼中微热,公主即将要迎来幸福的日子了吗?
*
今日章明远尚安阳公主,宫外章家遍请宾客,宫内章皇后也大开库房赏赐,只要是来玉坤宫的宫人都有赏,也就导致玉坤宫今日格外热闹,宫门快下钥了才逐渐安静下来。
章皇后坐在宝座上,正打算唤玉琴传热水沐浴,就见玉琴像是背后有鬼追一样跑了进来,还被门槛绊倒,摔了个跟头,惊慌失措道:“娘娘不好了!”
章皇后皱了皱眉,“怎的回事,这般毛糙,让人看见成何体统。”
玉琴顾不得谢罪,颤着嗓音道:“娘娘,章家满门被屠杀了!”
“你说什么?”章皇后猛地起身,瞪大双眼,不敢相信玉琴所说的话,她疾行几步,攥着玉琴的肩,“你再说一遍!”
玉琴已被吓的脸色苍白,木然道:“章家几十口人都死了!”
“不可能!绝无可能,玉琴,你莫要戏弄本宫。”章皇后无法相信,疯狂的摇晃玉琴,觉得这是一个梦。
今日是章家嫡子尚公主的好日子,大喜的日子,她还没从喜悦中回过神来,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像是当头一棒砸了下来,让她眼冒金星。
玉琴被章皇后摇的脑袋都晕了,这时太子急匆匆闯了进来,“母后。”
章皇后像是看见了救星,起身拉着萧应,“应儿,你告诉母后,章家是不是好好的,是不是?”
萧应的脸色没比玉琴的好到哪里去,已经吓得手脚都在抖了,“母后,章家当真被灭了满门,父皇已经派人封锁城门,全城彻查此事,母后,到底是谁这般怨恨章家?”
章家就是萧应的底气,没了章家,萧应就像是断了爪牙的老虎,是病猫,听见这个消息时,萧应也不敢相信,直到武德帝诏令下达,他才确信是真的。
“不可能,不可能的,章家备受陛下宠爱,谁敢在天子脚下放肆!”章皇后摇摇欲坠,好几个宫人冲了上来扶住她。
章皇后的眼里惧是惊恐,红彤彤的,却没有一滴眼泪,痛苦到极致是哭不出来的,她还在摇头,不信这个消息。
天子脚下,今日又是章家办喜宴之日,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会无声无息的被人屠杀满门。
“母后,这是真的,儿臣现下就去章家。”萧应也害怕,可他没有选择,不亲眼去瞧瞧,他也不死心,也许还有活口呢。
萧应将章皇后交给了玉琴,快步离开,分明是六月,可带起的风却泛着凉意,彻骨的冷钻进了章皇后的脊背,她强行打起精神,“去找陛下,快备轿撵去正乾宫。”
天子脚下,长恭侯府却在尚公主的这一日,被人屠杀了满门,这样的消息,足以震惊整个梁京,从玉坤宫到正乾宫的这一路上,无论哪个宫殿,都是灯火通明,将梁宫照的亮如白昼,今夜无人能眠。
章皇后浑身发抖,紧张的喘不过气来,大口呼吸,极为狼狈,即便她身为皇后,也历经了不少大风大浪,她还是难以冷静下来。
章家满门被灭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最大的依靠没有了,意味着她的皇后宝座不稳,意味着天塌了!
大好的日子却发生了这样的事,章皇后无异于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到了泥地里。
正乾宫亦是灯烛辉煌,章皇后跌跌撞撞的进入大殿,“陛下!陛下!”
武德帝正神色沉重的坐在龙椅上,瞧见章皇后前来,自然晓得是何事,越发烦躁,“你怎么来了。”
章皇后跪倒在地,“陛下,妾身听说章家被灭门了,这是真的吗?”
武德帝点了点头,“朕已经派人封锁城门,彻查此事,你也莫要太过伤心了。”
相比较章皇后的哀痛,显然武德帝对此并没有多伤心,更多的是恐惧,恐惧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梁京屠杀朝廷重臣满门,若不查出来,日后他还如何能安枕?
“陛下,章家对陛下忠心耿耿,求陛下为章家做主啊!”章皇后伏跪在地,痛哭流涕,这是第一次,她不顾皇后的仪态。
章皇后一出生就是镇国公府里唯一的嫡女,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凭借着章家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生下了陛下唯一的嫡子,儿子又成为了太子,从未遇到什么坎坷,唯一的一次,就是萧琉夭折,却也不算多大的打击,可突然之间,告诉她章家满门被灭,她自然难以接受。
武德帝心中本就烦躁,章皇后还在这里哭哭啼啼,他的脸色更是难看,吩咐人将章皇后扶起,“朕一定会彻查到底,给你一个交代。”
不查清楚,武德帝也睡不着。
正说着,武德帝派去宫外查看情况的人回来了,是武德帝的贴身内侍李原,“陛下,皇后娘娘,章府共有尸首一百一十六口,包括章家正房,住在府里的旁支,此次来赴宴的旁支,奴仆等,除了几个未满十岁的孩童与一些并未反抗的奴仆,其余无一活口。”
因为本就到了散宴之时,一般赴宴的人都有分寸,会早早离席,章家本家人则会多待一会,甚至在府里过夜,因此也就遭了毒手。
虽说是屠杀满门,但到底还是留有余手,没杀孩童与不反抗的奴仆。
章皇后一阵眩晕,气息不稳的问道:“章家正房的人都被杀害了?老夫人呢?世子呢?”
李原垂首道:“回皇后娘娘,老夫人已去,不过不像是被杀害,更像是突发急症而去,仵作已在验尸,想来不久便会晓得,至于世子……”李原欲言又止,“世子是死状最惨烈的,胸□□了三箭,脑袋也被砍了下来,身子被人扔在院子里,脑袋却在喜房内。”
“明远身首异处?”章皇后目眦尽裂,杀了还不够,还要身首异处,这是多恨章明远啊,这可是章家嫡支唯一的嫡子啊!
武德帝不管章家如何,听到喜房想起了萧容,便问:“安阳公主呢?”
李原躬身,“回陛下,不曾瞧见安阳公主及她的两个侍婢,听章府的婢女说公主的两个侍婢从一开始就不曾入府,至于安阳公主,下落不明。”
“陛下,难道是小九?”章皇后看向武德帝,所有人都死了,章明远的脑袋在喜房,那说明萧容也被贼人发觉了,可为何贼人却没有杀萧容?在这样的境况下落不明,就很值得考究了。
“皇后,你急糊涂了,”武德帝不悦的扫了她一眼,“小九孤身一人,怎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不说萧容办不到,就是武德帝自己想在梁京半个时辰内无声无息屠杀章家满门,也未必能办得到。
萧容的两个婢女没有入章府,很可能是因为萧容另外安顿了她们,而萧容失踪,武德帝更愿意相信是被贼人看上了她的美色,强行掳走了。
章皇后看见武德帝的神色也觉得自己太着急了,萧容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有几分能耐她还是知道,更何况此次随她出阁的婢女都是她的人,萧容绝无可能翻出浪花。
武德帝:“可有谁看见了贼人?一共有多少人?”
“回陛下,章家存活的奴仆说来人带着面具,看不清面容,也不曾听见他们开口,至于有多少人,谁也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