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清风,两人相视而笑,清朗美好。
她仍记得三百年前,她在荒芜之中醒来,虽脑海一片空白,但心中却被不知名的荒芜填得满满当当,不断地撕扯她的血肉,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之中传出的一声一声着急的沙哑的嗓音:“啊音!啊音!”
呼唤倒不如说是嘶吼,声音为她指了一条路,她顺着声音找到奇形怪状的庵灵诀。
从那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分别过。
这个声音她听了三百年,时至今日已经仿佛刻在了她心上一般,每一次听到时,她无论漂泊何处,内心都仍有归属。
曼竭是惊呼着跑回来的,比他跑出去时的速度更快,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导致面目大变,被吓得不轻:“出事了!”
他带着两人下楼,楼下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出乎意料的安静,客栈空无一人,三人的脚步声被放大。
桌椅摆放整齐,桌上有未吃完的饭菜,喝了一半的茶碗,人离开地悄无声息,像是凭空消失一样。
柜台上湿润的笔墨,铺开的账目本,还有几腚碎银,对着大路的张开的大门,除了不断灌进来的风,门前也没有一个人路过。
曼竭跌跌撞撞,绊到桌腿要踉跄扑地,却意外地斜躺在空气中,给他时间让他站稳了脚。
“死阿音!你们做什么又不叫我?”楼上走廊上的疏香探出半只脑袋,仍是睡眼惺忪的模样,暗哑的嗓音中藏着丝丝幽怨。
音故翻着账本的手指微顿,看向楼上的疏香:“我正准备着抗你到大街上去,那知道你就醒了。”
言语中还颇为遗憾。
把她抗到大街上去睡?那还了得!
疏香一听此话,挽起衣袖就要冲下楼来,就算打不过她,也要用她这双大眼睛、恶狠狠地瞪她两眼才甘心。
说做就做,疏香一步并做两步地跨下梯阶。
在中途被透明的空气绊了一脚,从半斜的梯坡上掉落,一看定是脸着地,要摔个狗吃屎不可。
那音故的耳朵又是要遭罪了,所以只好勉为其难地、从柜台旁大老远地跑去把她接住。
她倒是好,一落下来就扑进音故的怀中,无论怎么劝说也不肯放手。
那边的曼竭与宿易二人见此,一人大哼表不屑,一人神色自如眸光难测。
客栈外异动四起,哀嚎遍野。
几人同时听到外间的异样,曼竭于先跳出去,宿易于后。
而音故则费力地拖着,仍扒在她手臂上的疏香艰难地跟上。
此间客栈建在两座青山之间,门前打出一条石路,供进出敕平城与远行之人。
平日里商车马旅不断,行人步履不停谋求生活,今日周遭只有山间青鸟和与之嚣张比声的乌鸦的声音,此消彼长间乌鸦之势已完全盖过青鸟脆鸣,与逐渐阴沉的天色氤氲成一派悲壮的凄惶。
音故昨日便传信淇方,要他到此间客栈汇合,但如今日已过响午,淇方从来都是守信之人,如此绝不该是他作风。
众人愈靠近城门处,乌鸦嚣叫越甚。
一但跨过城门,乌鸦声便消失殆尽,若一脚再跨出城门又能听乌鸦恶叫密麻地在头顶盘旋。
曼竭捂紧耳朵,实在厌烦极了这种声音,一股作气地跑进城中。
疏香跟在音故身后,将脚步迈入城门一边,紧皱的眉头才松散一点。
音故几次来返试探都未能察出其中端倪,额头间青筋鼓动,隐隐约约地发出几股震痛,被宿易拉进城门内侧之后,才稍有缓和。
她也是这时才发现,是他一直跟她多次进退,而她在刚才在深沉思虑间,才以为身后之人是紧跟着她的疏香。
“啊!”前方曼竭惊呼惨叫,尖厉间夹杂着哭音。
音故也被身下不知名的东西堑住了脚踝,寒意立马直窜全身,身子微不可闻地一抖,定睛望向身下之物,
一把白枯草爆乱落在音故脚边,堑住她脚踝的是一条枯骨。
虽然不太像,但枯草后的人身告诉音故,他的确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枯槁的老人。
抓住音故他用了他最后的力气,如今彻底昏睡了过去。
音故将老人从地上扶起来,他的衣物破破烂烂,已达到衣不蔽体的地步。
虽然昏睡了过去,但脸上惊恐的神色未褪,全身仍有颤动。
正待仔细察看……
宿易将他从音故怀中移了过去,脱下的外衫脱下盖在老人身上,继而将头低下去,双指合并抵在老人额间施入灵力,老人肉眼可见地安稳睡下。
曼竭与疏香二人一同站在角落,后背紧抵在石墙上,身子绷直了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