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了眨潮湿的双眼,朦胧中看清宁宸澜的样子,想起落水前他说的那些话,心中不由一惊。
他唤自己小妍,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一直是带着那些记忆。
可若他记得那些过往,为什么一直没有来找自己。
会不会重来一世,所有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
“殿下——”她委委屈屈的唤了一声。
宁宸澜身形一动,刚要跟上去,却被走在另一侧的太子抢了先机。
“哎,孤在这儿呢!”宁允文见小孩子五官皱成一团,和颜悦色道:“待会先让御医看看,等没事了,孤带去你看小人面儿演出。”
太子真是在拿她当孩子哄,说罢,还特意看了裴将军一眼:“令千金真是玉雪可爱,孤很是喜欢,将来若也能有这么个女儿就好了。”
宁允文心中嘲笑宸王,一心想讨好裴家,结果因太心急,导致适得其反。
裴忌客气道:“小女性子顽皮,此次落水也属自己不小心,回去后臣定会严加管教。”
裴妍吸了吸鼻子,趴在裴沉背上重重打了个喷嚏。
接着后背上一暖,回头看见是宁宸澜脱下外衫盖在她身上。
夏日炽热的阳光下,少年俊美的五官仿佛都在熠熠生辉,轮廓如刀锋般冷俊深邃,透出一股矜贵气度。
裴妍眼睛有些泛酸,脸挨着哥哥宽厚的脊背,无声又唤了一句,“殿下。”
宁宸澜不顾太子的人挡在自己身前,执意跟了过去。
尚未从前世那种苍凉又绝望的心境中走出,她从后面紧紧搂住裴沉的脖子。
哥哥的后背很宽,看着父亲坚实的背影,心里一点点回暖。
“妍妍别怕。”裴沉回转头安抚的看她一眼,见三皇子锲而不舍跟着,眼中浮现几分嘲讽。
久闻中宫之子自小性情阴沉,狡诈擅斗,如今为了争取裴家支持,竟敢把主意打到小妹身上。
哼,管他是嫡皇子又如何……
裴妍精神还行,在暖阁里被侍女们伺候沐浴更衣,不一会儿收拾得清清爽爽出来,由太医诊了脉,最终确定完全无碍。
这一会儿功夫,她被三皇子戏弄落水的事就传得人尽皆知。
皇后带着才闻讯的裴夫人匆匆从凤仪宫赶来,走进暖阁,就见自家儿子痴痴盯着裴大将军的幼女看,眉心不禁一跳。
那可还是个孩子……
初听宦官说,是宸儿捉弄了裴家小姐,害得她落水。
这话皇后是不信的。
自己生的儿子自己了解,宸儿自出生便极为懂事上进,无论做什么都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思及裴家手上握的兵权,皇后暗想,莫非皇儿真是因为想要拉拢裴忌,才去招惹那丫头。
皇后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只余下担忧之色,执着裴夫人的手快步往前走去。
临窗软榻前围拢了一大圈人,其中就包括宁宸澜。
“妍妍。”裴夫人疼惜的唤了一声,率先走过去。
众人一起转身向皇后行礼,这才露出软榻上坐着的娇小人儿。
一身鹅黄色绣鸳鸯新衫,交领洁白,显出一截纤细脖颈,往上是一张略显稚嫩,如江南雨后新蕊般乖致的脸。
许是因为受惊过度,只见裴妍神色不安的看过来,都忘了跟皇后行礼,直直扑入了裴夫人怀里。
“母亲!”小姑娘声音娇娇软软,尾音有些尖,透出实打实的委屈。
裴夫人适才听闻是三皇子欺负了她,碍于皇后的面子并不多言,却是扭头不轻不重的看了宁宸澜一眼。
“母亲。”裴妍拉住母亲的胳膊,转头看见皇后,起身屈膝行礼:“小女贪玩,适才在御花园中失足落水,让娘娘和诸位长辈见笑了。”
“小孩子贪玩是常事,就是要活泼些才好呢。”皇后笑起来,拉着她的手坐下,细细端详。
五官还没完全长开,但看得出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皇儿到底是动的哪方面心思,又或是两方面都有,她倒是有些不确定了。
苦主亲自出来辟谣了,谁还敢说,这事是宸王在仗势欺人。
皇后彻底放松下来,一旁宁宸澜心情却更加沉重,双手不禁握紧。
裴沉见妹妹乖巧懂事,心中疼惜不已,主动道:“小妹刚才受了惊,我先带她回去吧。”
说罢,朝裴妍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告退。
裴妍不敢去看宁宸澜的脸色,心中却一直在难受,拿不准他现在心里到底怎么想。
是真的还记得,又或者只是巧合。
如若她这次未跟着父兄上京,那他们是不是这辈子就见不到了。
裴忌朝皇后娘娘告退:“幺女顽劣,这便带回去管教了。”
裴妍跟着屈了屈膝,垂头丧气跟在父母身后,由哥哥牵着向前走去。
最后是琴心在边上弱弱问了句:“这可怎么办,小姐最喜欢的那只翡翠玉镯好像不见了。”
裴夫人回头瞪了琴心一眼,骇得她立刻躲在裴妍身后。
裴妍看了眼空荡荡的手腕,当下便不肯依了,扯着裴沉的衣袖哽咽道:“那是祖母给我的镯子,会不会是掉在湖里了。”
“本王去找!”还都未反应过来,宁宸澜已经大步朝外走去。
“宸儿这孩子,放着这么多宫人不去,要他去做什么!”皇后不禁有些恼了,吩咐底下人:“还不去拦着些!”
裴沉和父亲对视一眼,都跟了过去。
裴夫人见女儿脸色不太对劲,问道:“妍妍,之前你到底是怎么落的水。”
裴妍则一口咬定:“是我自己不小心!”
裴夫人摇了摇头:“如此看来,宸王对你倒是颇为上心。”
裴妍脸一红,心道他当然是要上心的。
宫人们赶上前阻拦,但到底迟了一步。
宁宸澜已毫不犹豫跳进湖里,沉下去给裴妍找镯子。
皇后最后连仪态都不顾了,尖叫着让侍从们赶紧都跳下去,把三皇子拉起来。
可这些人哪里是宁宸澜的对手,压根连他衣角都碰不到
裴妍站在湖边,手被母亲紧紧攥着,不许她乱动一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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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伴读
裴沉心里骂了句该死, 匆匆赶到湖边,又一个猛扎进水下。
“哥……”裴妍巴巴见裴沉跳进去,刚换好的衣服又泡了汤, 不禁有些心虚。
正在御花园里闲逛的其他贵人们都聚拢来, 听说是裴将军家的小女儿丢了镯子,宸王殿下亲自跳下水寻找,皆不由得惊呆了。
都道三皇子性情阴蛰,为人冷酷,自去年为皇帝办差开始,展露的手段魄力皆非一般皇子可比。
今日竟跳下水为个小孩子找手镯,真真是天上下红雨了。
不过联想起裴将军如今在圣上心目中的地位, 心中又有了几分了然。
为了和太子别苗头,不惜去讨好一个十岁孩童,有这样的脸皮和毅力,还愁何事不成?!
宫人们在湖里潜了几个来回,宸王不浮出水面,他们都不敢上岸。
裴妍方才见他跳下水, 又依稀觉得, 这一世的宁宸澜没变。
之前他就是这样,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丝毫不顾及旁人眼光。
对于两人之间的事, 也从来不屑于遮掩。
可正因为他行事放肆, 才会锋芒太露,引得陛下忌惮, 要置他于死地。
若他真的有那些记忆, 这些年面对害死自己的父亲和太子, 又该是怎样绝望的心情。
见他久久未上来, 裴妍原地跺脚,朝父亲喊道:“镯子我不要了,爹爹快让大哥上来吧!”
而众人没瞧见的是,在水底,宁宸澜和裴沉两个已经为争夺玉镯打了起来。
裴沉思虑的是,自家妹妹贴身戴的首饰,怎么能让一个外男触碰。
尤其是这些自视甚高的皇子,从来都是把女孩子当作玩物!
小妹还是个幼女,他就敢这般恬不知耻的围上来,心思果然肮脏!
宁宸澜在水下与他过招几个来回,情绪也越发阴沉。
隐忍了十三年,步步为营,斩除异己,就为了等裴家将她带来京都的这一天。
这一世,他要他的女孩一直被自己捧在手心。
同时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裴妍是他宁宸澜的人,谁胆敢碰一下,都是死路一条!
这镯子,他非拿不可!
宫人们看到水下的情景,却是半个字都不敢透露。
裴忌见他们久久未上岸,差不多能猜到水底下发生了什么。
但以他的年纪和威望,并不好掺合年轻人之间的事,只能站在岸边和其他人一起默默等待。
不多时,祈家长子祁玉旒和承恩侯府钟珏一前一后走来。
皇后看到祁玉旒,立即招手让他过来。
平素宸王谁的面子都不给,独独对祁玉旒的话能听进去三分。
两人方才在路上已听说事情经过,不等皇后吩咐,主动脱了袍子扎入水中,
裴沉和宁宸澜在水下缠斗良久,已是强弩之末。
祁玉旒跟钟珏上前去用蛮力将两人分开,一人手上箍了一个,带着往湖面上去。
祁玉旒眼见旁边飘来一个玉镯子,顺手捞了……
宁宸澜和裴沉上了岸,视线交锋,皆有些气喘吁吁。
祁玉旒目光扫了一圈,将镯子递给全场最小的女孩儿,温和道:“这是你丢的吧。”、
能让宸王失了城府,他都有几分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小姑娘。
此时看除了生得可爱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裴妍想起上一世他对宁宸澜忠心耿耿,最终死得那般惨烈,心中不禁充满敬意,朝他屈膝道:“多谢祁公子。”
“小姐认识在下?”少年气质温润,目光坚定充满力量,一看便是家教极好的样子。
裴将军和裴夫人,以及刚刚上岸的裴沉和宁宸澜,目光皆齐刷刷朝他们扫来。
宁宸澜脸色极差,刚要走过去,就听裴沉咬牙切齿在他耳边道:“不管殿下有什么癖好,都不准打我妹妹主意!”
两人上一世是至交好友,且他又是裴妍亲哥,宁宸澜不愿与他闹僵,只能暂且避让。
刚才祁玉旒的话,亦引起裴忌的好奇,他走过去问裴妍:“妍妍,你何时见过这位祈公子。”
“我,我不记得了……”裴妍重活一世,脑子也没变得灵光点。
在父亲审视的眼光下,脸色不禁涨得通红。
这时太子走过来,一脸兴味道:“裴将军有所不知,这些丫头们私下凑了个皇城四公子,将祁玉旒,钟世子,还有令公子裴沉都纳进去。”
想了想,又弯下腰来问裴妍:“是不是还有个年少成名的清贵公子,叫封萧恒。”
“我,我才不知道!”裴妍想到前世那样的结局,都是拜谁所赐,心中厌恶极了太子。
偏偏他还几次主动凑上来跟自己说话,甚至提起那个她最不愿回想的名字……
裴妍不欲再回应,往旁边母亲怀里躲去。
裴沉跟父亲交换了个眼色,拱手朝众人告退道:“给诸位添麻烦了,下回裴沉做东,请太子殿下、宸王殿下还有祈兄喝酒。”
裴母带着裴妍去跟皇后告辞,然后紧紧牵着她的手,一刻不停离去。
坐上回家的轿辇,裴妍手刚想掀开帘子,听见母亲轻咳了声,立刻规规矩矩放下来。
裴母面色严厉,斥责她:“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外面要懂规矩,今日若不是沉儿去寻你,还不知要惹出多少事端,回去后禁足一个月,每日好好看书练字,跟着谈先生学琴。”
还是熟悉的味道,裴妍贪恋依偎在母亲身边,乖巧道:“女儿知错,以后再不惹事了。”
裴母有些诧异,语调放缓了些,接着道:“你现在还小,正是学习的时候,那些什么诗社茶会,等过几年你大些了再去也不迟。”
想起刚才宸王一番作为,叹气连天:“京里不比江南,倘若惹了不该惹的人,到时你父亲又不在家,母亲担心谁都护不住你。”
裴妍适才恢复前世记忆,之前竭力压抑着情绪,此时听母亲一如往常般唠叨,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幸福。
实在控制不住,钻进母亲怀中哽咽道:“阿娘放心,女儿以后哪儿也不去,就乖乖待在家。”
“瞧瞧,说两句怎么还哭上了!”裴母见她仍旧一团孩子气,拿出手帕给她擦泪,点了下她的鼻子道:“以后不许再招惹宸王,听到没有。”
自己生的女儿有几斤几两,她心里清楚。
自来皇权大过天,又闻宸王心机深沉,是几位皇子中最为霸道和不好相与的。
将来只盼她能找个稳重踏实的人嫁了,若是能从夫君的部下里挑最好,那些王孙公子还是免了。
幸好还有三四年的时间,可以给她慢慢相看。
裴妍回到家,看见院子里满满当当的行李,猛然想起,就快到当年父亲跟大哥要出征的日子了。
眼下花团锦簇的院落,三年后将用来停放棺柩,她和大哥经常罚跪的祠堂里,会摆上至亲牌位,母亲也将一病不起溘然长逝。
裴妍在院子里呆立良久,直到母亲身边的锦绣过来催她去吃晚饭,才木然回神。
吃晚饭时,也一直心不在焉。
裴沉以为她因为被母亲禁足不高兴,晚上来到她房里,主动提议道:“别闷闷不乐了,明天哥哥悄悄带你逛夜市去。”
裴妍摇了摇头,反问他:“父亲和哥哥一定要去打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