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金枝——璀璨呀
时间:2022-07-28 08:07:31

  猛然转过身,身后是一览无余的菊花丛,除了竞相开放的菊花半个人影都没有。顾玫觉得奇怪, 不由抬起头向观景台看去。
  凉亭地势低, 从顾玫的角度只能瞧见栏杆旁露出来的一片玄色衣角,那衣角是缂丝所制, 上面绣了银线暗纹,低调华贵。
  顾玫想起圣上来任国公府的消息, 心里惴惴,那人总不会是圣上吧,圣上万金之躯且又是长辈,偷偷看她算怎么回事?
  顾玫仰着头,整张精致的芙蓉面便暴露在傅珩眼前, 傅珩垂眸,细细打量顾玫, 只见她黛眉如山,眸若秋水, 额间花钿鲜红娇艳, 衬的她犹如春日最瑰丽的芍药,万千芳华连她的千分之一都比不得。
  傅珩摩挲大拇指上的扳指, 内心生出急切的渴望, 只盼着能与她近一些, 再近一些,亲密无间才好。
  他回转身,提脚沿着楼梯往下走,二位国公不知圣上打得是什么主意,又不能开口询问,只亦步亦趋跟在傅珩身后。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傅珩连头都没回,直接道:“朕要一个人走走。”
  虽说任国公府规矩森严,护卫众多,但圣上一个人去游园,任国公是不放心的,不说旁的,便是圣体稍有差池他也担当不起呀!
  任国公嗫嚅半晌,磕磕巴巴道:“今日事多人杂,微臣还是派几个得力的护卫随侍在圣上左右吧!”
  “无需!”傅珩脚步未停,说话间就下了观景台,只余任国公和镇国公大眼对小眼。
  傅珩快步向凉亭走去,只想马上看一看他的姑娘,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他赶到的时候顾玫已经离去,只余一盏温热的茶放在石桌上。
  傅珩有些失望,踱到顾玫坐过的石凳旁,端起那杯她喝剩下的清茶,缓缓递到唇边。
  戏曲接近尾声,精致考究的佳肴被端上饭桌,傅玄安随侍在圣上身边,顾玫便将周韵叫到自己所在的案几用饭。
  圣上还在府内,大部分人都拘着性子,只顾玫和周韵最自在,二人喜欢美食,也不矫揉造作端架子,将可心的菜肴扫了个七七八八。
  刚用完饭,便接到消息,说是圣上已起驾离开,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细细品尝起美食。
  顾玫一回镇国公府,便被老太妃叫到明辉堂说话,老太妃心情很好,一直噙着笑,往日里尖的能扎死人的下巴,此时也勾起了一个和缓的角度。
  难得的,老太妃给顾玫赐了座,她温声道:“太后娘娘千秋在即,圣上纯孝,顾念太后娘娘身旁没有承欢膝下的孙辈,特下旨召安哥儿进宫,让安哥儿在跟前尽孝。
  太后娘娘的孙辈儿何其多,唯有安哥儿被召进宫随侍,可见这份恩宠是独一无二的。你是府中主母且心思玲珑,一定要和安哥儿齐心协力,为镇国公府的长久荣华做打算。”
  林老太妃话说的含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就差直接点明圣上想要将皇位传给傅玄安了。她知道太后喜欢顾玫,便想借着千秋节让顾玫讨好太后为镇国公府争宠。
  顾玫轻嗤,圣上正当壮年,春秋鼎盛,现在无意纳妃不代表以后不会纳,说不定那一日就生个孩子出来,立为太子了。也不知林老太妃哪里来的信心,觉得圣上多召见傅玄安几次就是有意过继他。
  腹诽归腹诽,顾玫到底不会将心里话说出来,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她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温声道:“祖母的意思孙媳晓得了,孙媳定会好好辅助夫君,获得太后娘娘的青睐。”
  太后娘娘和善,便是不论她母仪天下的身份,待到了她的生辰,顾玫也是好好准备礼物的。
  接到圣旨后,傅玄安十分高兴,但一想到现在离太后的千秋还有半个月又不是滋味起来。
  他与顾玫的感情刚刚升温,一下子就要分别半月有余,想到这半个月都见不到顾玫,傅玄安又觉得酸涩难当,十分不舍。
  趁着下人收拾衣物的时间,傅玄安起身去了琉璃院,顾玫刚脱掉缂丝衣裙换上家常的褙子,褙子素净,无端的就给人添了几分娇柔之态。
  傅玄安扬唇,美人就应当如顾玫,淡妆浓抹总相宜。
  他含笑踱到顾玫身旁,温声叮嘱:“我一进宫就要住半月有余,你虽喜欢做生意,这些日子也要顾念着自己的身子,莫要累坏了。”他知道自己管不住顾玫,索性便接受了她做生意的事。
  顾玫不知傅玄安打得什么算盘,并没有明确的回复他,只点了点头。
  傅玄安知道顾玫对自己存着戒心,虽有些许失望,却也无可奈何,谁让他以前对不住她呢,现在他醒悟了,以后定都好好待她,地久天长,总能让她回心转意的。
  圣上下了圣旨,傅玄安也不好拖沓,又没话找话跟顾玫攀扯了几句,而后才匆匆离去。
  清莲阁,林婉靠在软垫上睨着钟氏,语气微愠道:“国公爷真的去琉璃院了?”
  钟氏点头:“奴婢亲眼瞧见国公爷进了琉璃院,还含笑和夫人说了好几句话。”
  林婉黑着脸叹了一口气,挥手让钟氏退下。她低头抚摸自己的小腹,现如今她怀了身孕,便是为了面子好看,傅玄安临出门之前,也应过来瞧一瞧她。
  谁能想到,傅玄安没看她,竟上赶着到琉璃院跟顾玫说话去了。林婉越想越不是滋味,酸涩、嫉妒、愤怒齐齐涌上心头。剧痛传来,不知不觉她竟掰断了自己的指甲。
  她现在怀有身孕,不说自己,便是为了腹中的孩子,也得杀一杀顾玫的威风。
  林婉将折断的指甲一点一点剪掉,待清理干净,才将钟氏叫到屋内,冷声吩咐:“好好盯着琉璃院,一有风吹草动就过来告诉我。”
  钟氏是个利落的,又因为一心想讨林婉欢心,当起差来格外卖力,不到两个时辰便探到了顾玫正在给太后娘娘准备秋千节礼。
  林婉揩起一点药膏细细涂到断甲上,无声的笑了笑,成也萧何败萧何,太后能抬举顾玫便也能打压顾玫,若是顾玫送的千秋节礼寓意短寿早衰,定会将太后得罪的干干净净。
  太后倒是没想到皇帝会让傅玄安到宫内随侍,虽说傅玄安是她名义上的孙子,可认真论起来二人半点血缘关系也无,傅玄安进不进宫于太后而言是无所谓的。
  若要让小辈陪着,太后倒是更钟意顾玫,那孩子伶俐讨人疼,她极喜欢。可惜进宫的却是傅玄安。
  傅玄安是傅珩召进宫的,太后娘娘虽不太钟意,到底也不会冷着他,每日早晨待傅玄安请安后便邀他一起用个早饭,也算全了二人面上的情意。
  乍一闲下来傅玄安觉得十分难耐,他正值年少,和一个年迈老妪自然是没话说的,每日除了晨昏定省就是窝在屋内看书,简直要闷坏了。
  点灯熬油一般,总算熬到了千秋节,这一日傅玄安早早就起床,只等着顾玫进宫,便是二人没有机会单独相处,远远的说上两句话也是好的。
  可惜,刚一吃完饭,吴大监就传了圣上的口谕,命傅玄安到太极殿和大学士修撰古籍,傅玄安万分不愿,也不得不从。
  这一日,顾玫早早起床上了大妆,带着为太后精心准备的节礼上了入宫的马车。
  太后不缺金银华服,最看重小辈的心意,顾玫没准备华贵之物,而是给太后准备了一套寝衣。
  她选了极柔软的布帛,在彩玥的指导下给太后娘娘做了一件寝衣,针脚虽不及彩玥做的细密,因着格外用心,来回拆缝了好几次,看起来倒也能入眼。
  这是顾玫真正意义上亲手做的第一件衣裳,虽已看了无数遍,她还是忍不住打开了包袱。
  含笑的脸颊在看到寝衣的那一瞬间,立马就变了神色,空气乍然凝滞,只能听到略带杂乱的呼吸声。
  “小姐,您怎么了?”彩玥注意到顾玫的异样,赶忙出口询问。
  顾玫不言,双手微微颤抖着将膝头的寝衣递到彩玥跟前。
 
 
第三十二章 
  彩玥低头, 蓦然发现杏黄色的寝衣内侧用黄色丝线绣着数十个小小的“奠”字。那字的颜色和寝衣颜色相仿,若不细细查看是察觉不到的,但将衣裳贴身穿着的太后却定然能发现。
  彩玥一怔, 双目倏得瞪大而后露出惊恐的目光,镇国公府内有人想置小姐于死地。那人、那人……
  彩玥不知该如何是好,又将目光投向顾玫,顾玫此时已冷静下来,她沉着脸将寝衣叠好塞到绣墩下面, 低声道:“把这个东西看好了!”
  彩玥不知小姐到底想做什么, 但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顾玫唏嘘的同时又暗暗松了一口气,所幸在献礼之前发现了寝衣的异样, 否则莫说她便是镇国公府和顾府都要跟着遭殃。现下虽找不到比寝衣更称心的生辰礼,好歹能保全自己和顾府的安然无虞。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 顾玫摘下腕子上的菩提手串细细擦拭一番,这手串是顾母在寺庙给顾玫求的,据说被得道高僧开过光,寓意吉祥平安。这串子自然比不得寝衣贴心,可时间紧急, 只能用它应付太后了。
  顾玫和任国公夫人周氏几乎是前后脚进的慈宁宫,周氏刚坐完月子, 身子还有些胖,但眉眼团团, 瞧起来极喜庆, 但凡上了年纪的人都钟意她这副长相。
  因着位分相同,顾玫和周氏被安排到了相邻的位置, 她们都是顾全大局的人, 并不会因为夫君之间微妙的斗争关系而置气, 反而言笑晏晏,看起来比旁人更亲密一些。
  二人含笑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等来了老寿星,太后今日穿了一身暗红色洒金褙子,头戴赤金五凤挂珠头面,眉目和善,端的是雍容华贵。
  台下的命妇赶忙起身行礼,待众人落座后,礼官拿出吉册说贺词,接着外命妇便按品阶一一上呈自己为太后准备的千秋礼。
  除了两位健在的郡王妃,便属周氏和顾玫位分高,周氏年长于顾玫,便先于顾玫呈上了自己准备的生辰礼。
  那是一扇以翡翠做框,缂丝做骨的屏风,两米见方的屏风上绣了六百六十六个“寿”字,字体大气端正,任谁见了也得赞一个“妙”字。
  相对于周氏的礼物,顾玫呈上去的菩提手串就格外不够看,太后虽不计较,但心里到底有些失望。顾玫是个玲珑的,平日里对她尚且十分用心,现在到了露脸的时候,也不知什么缘故竟懈怠起来了。
  呈完千秋节礼便到了用饭的时辰,太后最先用了第一口长寿面,而后众命妇才动筷,说是吃饭,其实也只垫一垫肚子,在宫里参加宴会就没有吃饱的道理,只陪着太后高兴罢了。
  太后年纪大了,脾胃虚弱,用完饭总要克化一阵子才会休息,众人便又浩浩荡荡跟着她去游园。
  天气很好,便是阳光明媚也挡不住秋的寒凉,太后拢了拢衣襟犹觉得冷,便对一旁的顾玫道:“玫丫头,你回慈宁宫将哀家的赤色披风拿来,这天气真是一日冷似一日。”
  太后虽在支使顾玫,但语气随和,别有一番亲昵之感,在旁随侍的命妇们隐隐觉得镇国公夫人比任国公夫人要受宠一些,但在圣上那边,似乎任国公更盛一筹,一时之间倒闹不清天家到底属意那位国公了。
  圣上纯孝,傅珩上完朝便到慈宁宫给太后磕头行礼恭祝千秋,而后就一直待在慈宁宫和老人家说话,直到太后接待外命妇也没离开。
  屋内燃着沉香,温软的气味中微微带着甜,倒也不难闻。傅珩起的早,到了这会子便有些困,他半躺在茶榻上假寐,只等着太后归来和老人家道别后再回宣室殿。
  堪堪盹着,便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傅珩倏得睁开眼睛,只见一道纤秾合度的身影匆匆而来。她今日穿着一件翠绿色褙子,行走时聘聘婷婷,如春天的风,挠的他心里发痒。
  来人越走越近,傅珩知道自己应当避一避或者出声让顾玫侯在外间,可不知为何,他再不想遮遮掩掩。
  他是九五之尊,喜欢一个女子总要坦坦荡荡,即使他的喜欢有悖伦理,他也要开诚布公将自己的心意和身份告知于她。
  未见到顾玫以前,傅珩一直是从容淡漠的,直到见了她,他才发觉自己的内心隐藏着无数渴望,现在他想将那些渴望的空洞添满,他要满足自己。
  但又怕把她吓跑。
  傅珩坐直身体,定定地瞧着珠帘外的佳人,她若是逃,他就将她抓到身边,今日这个境况早晚得面对,她终究得知道他的身份。
  珠帘被染了丹寇的柔荑掀开,顾玫半个身子已入了内室,突然只觉得小腹坠疼,一股黏滑骤然泄下。
  顾玫皱眉,她的月事一向不准,平日里都是推迟,没想到这次竟提前了。今日是太后的好日子,她总不能带红进入内室。
  顾玫侧头对身旁的宫女说了几句话,宫女会意,快步到一侧的梢间拿出一条月事带递给她,顾玫接过月事带,捂着小腹进了盥室。
  从盥室出来的时候顾玫的脸色依然十分苍白,就连娇艳的唇也忒了一层红,变得粉□□白的。
  宫女见顾玫难受便道:“夫人既身子不适,就侯在此处休息吧,这披风由奴婢拿给太后娘娘也是一样的。”
  顾玫摇头,左右不过一件披风,太后随便差使一个宫女回慈宁宫拿即可,太后之所以差使顾玫其实是为了给她脸面,太后娘娘用心良苦,顾玫自不能拂了老人家的好意。
  她对身旁的宫女道:“劳烦姐姐给我端一杯热饮子,我暖一暖就行。”
  镇国公夫人坚持要为太后送披风,宫女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内室。太后喜欢喝饮子,屋内长期温着牛乳,现下倒是可以给镇国公夫人盛一碗暖暖身子。
  宫女一进屋就看到了茶榻上的圣上,又惊又骇,提起衣摆就要下跪,傅珩摆摆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珠帘被人掀开,脚步声在身后顿住,顾玫佝偻着腰转过身,温声道:“麻烦姐姐了。”接着她便看清了来人。
  那人轮廓分明,长身玉立,身穿鸦青色襕衫,如山间和日月相伴的松柏,满身都是儒雅清贵气息。
  顾玫微一怔愣,想到李内监的身份便又镇定下来,圣上宠宦出现在太后寝宫也算常事,用不着大惊小怪。只一想到他对她的那份心思,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骨节分明的大手托着一碗牛乳递到顾玫跟前,顾玫侧身,不动声色拉开和傅珩的距离,而后才伸手接过牛乳,她接的很小心,手指头翘着,坚决不和傅珩有一点肌肤之亲。
  傅珩坐到顾玫对面,温声道:“牛乳虽香醇却不若红糖姜水功效好,你且歇着,我让人给你煮一碗红糖姜水。”
  顾玫垂眸,红霞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朵尖,心里又气又羞,眼尾也蒙了一层红晕,他竟躲在内间偷听她说话,真是岂有此理。
  她索性也不喝牛乳了,抬起头直视傅珩,开口说道:“李大监好修养,竟躲在内间偷听妇人说话。”他无意隐瞒身份,她也就无需再顾忌他的自尊心,直接将他的身份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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