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玫只觉得脸颊和耳尖都热了起来,十分不自在,她撇过头,压低声音道:“圣上请自重。”
傅珩轻笑,他若是自重就不会对她动心,更不会深更半夜召她入宫,他既迈出了这步,便不会退缩。
他上位多年,是运筹帷幄的铁血帝王,大权在握,礼法和臣子并不能左右他的行为!
唯一能束缚他的只有他自己,但他不想再束缚自己!
第三十九章
马车内光线很暗, 傅珩瞧不清顾玫的面容,不用瞧也知道她洁白的面庞此时定晕染了一层红霞。
傅珩不由伸出手,抚上顾玫的脸颊, 温热滑腻,温度果真比平时要高上一些。
他举止轻佻随意,顾玫只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可随意亵渎的玩意儿,内心不由愠起一团怒火。
她抬臂拍掉傅珩的大手,低声斥道:“皇叔若是想要亲近女子, 只管选妃入宫就是, 臣妇是您的晚辈,您如此行径, 恐令人不齿。”
傅玄安是傅珩的侄男,但到底不是嫡亲的, 因此顾玫平时都唤傅珩圣上,今日为了提醒他二人特殊的关系,才特地换了称呼。
小姑娘的心思傅珩一清二楚,所谓的世俗关系和她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他欢喜她, 曾也想克制自己,断了心里的念想, 但事实证明他克制不住自己,既克制不住, 倒不如随自己的心意。
傅珩恨不得和顾玫再亲近一些, 但小姑娘明显已经愠怒,他不忍惹她生气, 便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 在二人之间留出一道细细的缝隙。
顾玫见状轻轻舒了一口气, 脊背刚放松下来,便听傅珩道:“摆驾流云阁!”他的声音很低,却极具威慑力,话音一落,马车就辘辘行了起来。
顾玫进宫次数不少,却从未听说过流云阁,只当傅珩要搞金屋藏娇那一套,宫里人多嘴杂,最不缺的就是盯人的眼睛,她若真住进流云阁,以后恐怕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顾玫再也坐不住,不顾马车正在行驶,站起身就向车外走,马车行走的并不慢,小姑娘踉踉跄跄,险些摔倒,傅珩伸长手臂,一把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抱回锦垫。
傅珩看着温雅,力气却不小,顾玫跌坐在他的膝头,后背撞上他的胸膛,只觉得他的胸膛又硬又热,不同于女子的娇软,带着男子特有的侵略性。
顾玫一凛,整个身子都紧绷起来,脊背挺得愈发笔直。
傅珩察觉到顾玫的异常,伸手在她纤细的脊背上抚了抚,低声道:“不要害怕,我不会碰你的。”
膝头之人馨香娇软,美丽可人,勾得体内的野兽嘶吼叫嚣、蠢蠢欲动,傅珩极力压□□内的冲动,搂着顾玫的手臂紧了又紧。
顾玫抿紧嘴唇,原以为傅珩哪怕心怀不轨,也会顾及二人的名声,没想到他竟会不管不顾起来,他是天下之主,哪怕传出不堪的流言也不会有人敢对他指指点点,而她、还有整个顾家却会蒙羞。
拥有百年清誉的顾家会因她而名声尽毁。
顾玫沉默半晌,而后一字一句道:“圣上虽不会碰臣妇,却会毁掉臣妇的清誉,您是想断掉臣妇的活路吗?”
傅珩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顾玫误解了他的意思,他年近而立,一向沉稳周全,没想到竟在她面前失了分寸。
傅珩搂住顾玫的纤腰往上提了提,以便她能坐的更舒适一些,他道:“流云阁紧挨着慈宁宫,没有人会多言。”
镇国公夫人虽比不得圣上的嫔妃高贵,但也是有身份的宗妇,进宫侍候太后时独居在慈宁宫旁边的宫殿倒也合情合理。
顾玫这才稍稍放松下来,只心里依然有些惴惴,傅珩亲近她的事旁人不知道,但他身旁的随侍却是知道的,人多口杂,难免传出风言风语。
顾玫从小被长辈教导要严正已身,实在做不出偷偷摸摸的事情,她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圣上还是依礼行事为好,免得污了您的清誉。”
顾玫说的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傅珩却低低笑了出来,胸腔微微震动,发出极愉悦的声音。
小姑娘机灵惯了,说起话来滴水不漏,为了维护顾家的名声竟拿他的清誉说事儿,他一个年近而立的男子要清誉作甚,除了她,他现在真的是什么都顾不上呢!
他知道她害怕清誉受损,但知道他们之间来往的人统共也就那么几个,没有他发话,那几个随侍便是吓破胆也不敢乱嚼舌根。在她和离之前,他会将二人之间的事捂得严严实实,绝不会让她清誉受损。
顾玫被傅珩的笑声激怒,她猛地回转身,因着坐在傅珩膝头,视线堪堪和傅珩平行,她盯着傅珩那双满含笑意的墨黑眸子,低声斥道:“圣上笑什么,莫不是觉得臣妇胆战心惊的样子十分可笑。”
小姑娘怒目而视,盈盈的杏眼瞪得圆圆的,因为生气,粉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两唇之间泛起一线白,如白中带粉的桃花,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采撷。
喉结滚动两下,傅珩强忍住亲吻顾玫的冲动,低声道:“朕没有嘲笑你!”
分明就是有,否则他为何要笑?秀丽的远山眉拧成麻花状,顾玫心里恼怒极了,只觉得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既撕破了脸,顾玫也不打算再遵守君臣之礼,她轻哼一声,重新将脑袋扭到前方,留给傅珩一个婀娜而又骄傲的背影。
马车在流云阁门前停下,傅珩松开搭在顾玫腰间的双手,顾玫得到自由,倏得就站起身来,飞一般逃出马车,似乎身后坐的不是圣上而是洪水猛兽。
吴思成早已将流云阁收拾了个干干净净,寝屋还熏了香,味道清雅微甜,十分好闻。
顾玫刚将随身的包袱放到拔步床头,傅珩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顾玫站直身子,警惕地盯着傅珩。
傅珩在八仙桌旁停下脚步,缓缓坐到太师椅上,抬眸看向顾玫,温声道:“你也坐。”
他面容和煦,神色淡然,似乎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帝王德才兼备,谨慎受礼,自不会乱来。顾玫稍稍松了一口气,依言坐到拔步床上。
傅珩睇着顾玫,墨黑的眸子如古井一般深不可测,他一字一句道:“你择日与镇国公和离,朕不想再等!”
他语调平稳,不急不缓,莫名的却让人感觉到一股滔天的压迫感。
顾玫的心猛地一抽,紧紧拉扯成一条几欲断裂的丝线。
店铺这一阵子盈利颇丰,她原本是置了宅子尽快和离的,但现下听到傅珩的话却又改了主意。
傅玄安到底是傅珩的侄男,哪怕为了颜面傅珩也不好做得太过,若是和离,她和傅珩之间就再无叔侄关系,没了伦 理的羁绊他恐怕会更加肆无忌惮。
看着八仙桌旁势在必得的帝王,顾玫决定先拖延一些时日,只要她不写和离文书,傅珩身为九五之尊,总不能下旨棒打鸳鸯。
傅玄安虽不堪,她到底还应付得来,傅珩这样心思深沉的人,顾玫便是再活一世也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顾玫装作认真思索的样子,而后抬起头说道:“和离是大事,请圣上容臣妇好好考虑一番。”她不敢答应的太过于痛快,唯恐让他生疑。
傅珩颔首,温声道:“朕不想等太久。”
顾玫见他态度坚决,不敢彻底将他惹怒,只好说道:“臣妇会尽快给圣上答复的。”
傅珩“嗯”了一声,转身走出寝房。
屋门合上,顾玫像是泄了气一般,软软瘫到拔步床上,她知道傅珩心悦于她,却没料到他会逼她和离。
他是九五之尊,总不能迎一个二嫁之人进宫,那么他为何还要逼她和离,莫不是想将她藏在皇宫关一辈子?
想到这儿顾玫不由脊背发寒,轻轻哆嗦了两下,皇宫虽富丽堂皇,却如同镀了金的牢笼,见识了外面的广阔天地,她又如何在皇宫待得下去?
顾玫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摆脱傅珩的好法子,心里装了事,睡眠便比平时差了很多。顾玫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宿才堪堪睡着。
天光大亮,小宫女燕归入室伺候顾玫洗漱,坐到梳妆台前,镜中的女子吓了顾玫一大跳,她的眼圈怎得那样黑?
燕归猜到顾玫心中所想,低声安慰:“夫人初在宫中留宿,睡不好也情有可原,等时间长了,自会习惯。”
燕归手巧,一边说话一边揩了脂粉在顾玫眼下晕开,宫内的脂粉细腻柔滑,倒是把顾玫的黑眼圈遮了个七七八八。
装扮完毕,顾玫向慈宁宫走去,乍一进入花厅,就看到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傅珩正坐在太师椅上陪太后说话,只见他眉目温润,一副君子模样。
顾玫暗嗤一声,即便她是当事人,也很难将夜晚那个逼侄媳和离的孟浪之徒与面前这个温润帝王联系到一起。
帝王的伪装之术当真是登峰造极。
也不知傅珩说了一句什么话,逗得太后笑逐颜开,太后笑着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顾玫已进了屋。
她向顾玫招了招手,示意顾玫坐到她身边,傅珩此时坐在太后左侧,顾玫只好硬着头皮坐到太后右侧。
乍一坐下,就听太后道:“哀家知道你孝顺,一心惦着哀家,但到底还是要顾念着安哥儿。”
太后顿了顿,接着道:“听闻国公府的小妾已怀了身孕,那小妾出身低,总越不过你去,但你还是得紧着心,早日诞下小世子才是正道。”
话说的不太中听,却是一片真心,除了母亲,恐怕无人会如此推心置腹的与顾玫说肺腑之言。
顾玫心里热腾腾的,哪怕她无心与傅玄安长久做夫妻,却十分感念太后的好意,刚要顺着太后的意思提出出宫的意愿,便听傅珩道:“百善孝为先,镇国公夫人既一心想要进宫伺候母后,母后便领了她的情谊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将顾玫的退路堵了个结结实实,顾玫拧眉,去他的一心想进宫,她是被迫的好不好。
她没法子反驳,只好顺着傅珩的意思道:“太后娘娘和善,孙媳巴不得日日侍候在您身旁呢!”
太后扭头看了看顾玫,小姑娘好好的主母不当,偏偏放下身段到宫里做伺候人的活计,这份孝心真是天地可鉴。
太后心里一阵感动,将顾玫的柔荑握在手心:“按辈分你应叫哀家一声皇祖母,咱们是至亲,你以后莫要再唤哀家太后,没得生分了。”
顾玫一怔,傅玄安虽是皇亲国戚,到底不是正统,普天之下除了傅珩所出的龙子凤孙是没人有福气唤太后娘娘皇祖母的。
若是以前,顾玫定会识相的婉拒太后的好意,现在出了傅珩这一档子事,她决定应下太后的好意,以后日日唤太后皇祖母,时时提醒他二人的辈分不同。
顾玫莞尔一笑,温声道:“按说孙媳是没资格唤太后娘娘皇祖母的,但太后和善,待孙媳极好,孙媳便在心里把娘娘当成了嫡亲的祖母,今日孙媳就僭越了。”说完低下头,甜甜的叫了一声皇祖母。
太后应了一声,让元宝取了一支攒珠累凤金钗,亲自簪到顾玫如云的发髻之上。
傅珩神色未变,心里却如打翻了五味瓶,复杂得很。顾玫以后是要唤太后母后的,如今祖母长祖母短的叫着,到时候难免改不了口,闹出笑话。
他看向太后,一本正经道:“儿子知道母后喜欢镇国公夫人,但天下万物皆要遵循礼法,母后让镇国公夫人唤您皇祖母,那任国公夫人、周国公夫人当如何?”
太后一愣,她倒是忘了这茬,她虽喜欢顾玫,也不可太过于偏宠,内里给些实惠也就罢了,若是放到明面上连称呼都改了,恐会令其他皇亲国戚心寒。
她道:“皇儿说的甚有道理,哀家和玫丫头还是依礼为好。”
顾玫刚刚蕴起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让傅珩破坏掉了,她偷偷剜了傅珩一眼,眸中满是愤懑。傅珩只当没瞧到,笑得云淡风轻。
元宝虾着腰进入花厅,抬起眼皮瞅了瞅茶榻上的三人,满头银发的太后娘娘坐在最中间,妩媚动人的镇国公夫人坐在右侧,沉稳温润的皇上坐于左侧。男才女貌,不像祖孙三代,倒像是母亲在和儿子儿媳闲聊。
元宝激灵一下,他虽知道皇上对镇国公夫人的心思,但那心思到底是见不得光的,他怎得就将二人联想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
元宝暗暗淬了自己一句,而后才漾起笑脸:“饭食已上了桌,请太后娘娘、圣上、镇国公夫人移步饭厅。”
说了一会子话,太后只觉得胃里空空的,遂在顾玫的搀扶下进了花厅。
太后上了年纪,脾胃虚弱,克化不了油腻的食物,因此早餐十分清淡,有熬得浓浓的梗米粥,两屉水晶包子,热牛乳,外加十二道凉拌菜,八碟酱菜,一盘香酥可口的油饼。
傅珩扫了一眼桌上的饭食,品种不少,却没有顾玫喜欢的甜食,他开口吩咐:“再上一碟桂花糕、一碟荷花酥。”
太后含笑说道:“哀家记得你打小就不喜欢甜点,如今怎得转了性子?”
傅珩不置可否,意味深长地瞥了顾玫一眼:“大约是口味变了,儿臣这一阵子最喜欢甜食。”顾玫扭头,只当没瞧见傅珩的目光。
第四十章
说话间元宝就将桂花糕和荷花酥端到了饭桌上, 傅珩先夹了一块桂花糕放到太后跟前的碟子里,而后又给顾玫夹了一块儿。
太后近日来脾胃不好,吃不得甜食, 遂将桂花糕夹到一侧,太后是长辈可以拒绝傅珩的好意,顾玫却不敢枉顾圣恩,只得硬着头皮咬了一口桂花糕。
那桂花糕入口清甜绵软,桂花味浓郁, 比以往吃到的都要美味, 顾玫着实惊艳了一把,遂将和傅珩的私人恩怨抛到一旁, 又咬了一口。
皇家重规矩,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饭食用到一半,傅珩瞥见顾玫已将桂花糕吃了个干干净净,遂又给她和太后一人夹了一块荷花酥。
太后颦眉,她这儿子一向心细如发,今日也不知怎么了, 明知她脾胃不调,还一个劲儿的给她夹点心吃?她横了傅珩一眼, 遂又将自己面前的荷花酥夹到傅珩跟前的碟子里。
傅珩对甜食没什么兴趣,却很乐意和顾玫吃一样的食物, 顾玫低着头, 像一只贪吃的小猫,贪婪地吃着面前的荷花酥, 似乎在吃了不得的珍奇美味。
傅珩被她所感染, 含笑咬了一口荷花酥, 平平无奇的点心也比往日多了些滋味。
顾玫进宫侍候太后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顷刻间就传遍京都的大街小巷。有人欢喜有人忧,任国公傅玄司自是忧愁的那个。
傅玄司沉着脸,喝了一杯又一杯烈酒,酒瓶东倒西歪掷在地上,仔细数来竟有七八个之多。
小丫鬟战战兢兢,轻手轻脚将酒瓶收起来,默默关上房门。刚出门便见周氏端着醒酒汤迎面而来,小丫鬟如蒙大赦,三步做两步走到周氏面前,低声禀告:“夫人,国公爷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