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镇国公夫人,哪怕与傅玄安和离,也是再嫁之身,傅珩总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凤位捧给她?
悠悠众口,总是堵不住的。
衣袖内的手指不安的绞在一起,顾玫红润的脸颊变得苍白无色,他怎能这样蛮不讲理,既有了心仪之人,就该放她出宫,一边与心仪之人来往,一边应付着她,他也不嫌累。
太后注意到顾玫苍白的脸色,只当她身子尚未痊愈,累着了。便道:“哀家乏了,你也回流云阁休憩去。”
顾玫心绪杂乱,生怕在太后跟前露出马脚,便躬身退了下去。
月亮高悬,傅珩伸手推了一下跟前的房门,房门纹丝不动。他轻笑一声,转身走到窗边,没想到轩窗也关得紧紧。
响起敲门声,高大清矍的身影映现在门外,顾玫轻哼一声,翻身朝向床榻内侧,用被子盖住脑袋,尽力忽略外面的声音。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恼人的敲门声才停将下来。圆圆的小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顾玫盯着身穿灰色圆领襕衫的男子,兀得睁大眼睛,傅珩他怎么、怎么悄无声息就进了屋子。
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顾玫倏得站起身,立在床榻上,居高临下睇着傅珩,阴阳怪气道:“圣上不嫌累吗?”既要处理朝政,又要应付两个女子,他的精力倒是旺盛。
傅珩只当顾玫恼怒他夜闯寝房,他也不恼。伸手拢住她的纤腰,手一提就将顾玫从榻上移到膝头。
顾玫不安地在他身前挣扎一番,见他毫不所动便停止挣扎。低声斥道:“圣上之举与街头无赖毫无差别。”
傅珩点头,棱角分明的下颌在她的额头蹭了蹭,瓮声道:“嗯!”
他这样大大方方承认,反让顾玫没了脾气。
她直挺挺坐在他的膝头,一言不发。
傅珩搂住顾玫的纤腰,将她往自己胸膛处拢了拢,离得近了,便闻到一股牡丹香气。这个季节,只有慈宁宫的花房养着牡丹。
他随口闲聊:“今日和母后赏花来着?”
顾玫难得迎和他,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哭笑不得:“侄媳和皇祖母赏了好一会子花呢!”
侄媳、叔父、皇祖母,她倒是恨不得时时提醒他。
傅珩不以为意,眼角余光瞥见八仙桌上放着一副五子棋,他喜欢象棋和围棋,倒是很少下五子棋,抬手揉揉顾玫柔软的发丝,低声问道:“你喜欢五子棋?”
琴棋书画,顾玫皆有涉猎。因象棋太过于费神,她便学了五子棋。在闺中时常与小姐妹切磋,倒是从未有人能赢过她。
顾玫难得有兴致,她转头看向傅珩,二人离得极近,呼吸交缠到一起,无端的多了几分缠绵意味。
她强压下心悸,挑衅一般问道:“可要比一比?”
“乐意至极。”傅珩回答。话音未落便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把她放到八仙桌旁的玫瑰椅上。
顾玫的手还未痊愈,行动不方便,傅珩便按她的指示替她移动棋子。他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看起来像是自己在和自己下棋。几局下来,傅珩惨败,竟是一次也没赢。
总算出了一口浊气,顾玫瞧着傅珩,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那笑带着三分狡黠,两份得意,美得动人心魄。
第四十七章
傅珩喜欢这样鲜活的顾玫, 他开口问道:“要不要再来几局?”
顾玫摇头,没出息的打了个哈欠。白日没午睡,晚上便比平时困的早一些。
“困了?”傅珩问道。
顾玫点头, 说道:“圣上回罢,侄媳要就寝了。”她知道他虽然无赖了一些,但也不会太过于荒唐。
傅珩绕过八仙桌,把顾玫抱到床榻上。顾玫钻进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傅珩站起身, 顾玫原以为他要出去, 没成想他把多枝灯熄灭以后又折回原地上了床榻。
拔步床很阔,但傅珩一上去, 立马就显得逼仄起来,柏子香味铺天盖地而来, 顾玫觉得别扭极了。
她缩到床榻最里侧,瞪着黑暗中的人影,低声叱责:“圣上不要太过分。”
傅珩侧过身子,伸出长臂将身侧的香软勾到怀中,她胡乱挣扎, 想要摆脱他的桎梏。适得其反,她挣扎的越厉害, 他抱得越紧。渐渐的二人如汤匙一般紧贴到一起。
“不要乱动,朕一会儿就走。”他的声音低低的, 带着一点嘶哑。
顾玫的脸颊紧贴在傅珩的脖颈处,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她顿住身子, 不敢再动了。
屋内陷入一片安静, 落针可闻。
突然院内掌起了灯, 亮堂堂一片。燕归特意拔高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
顾玫一愣,温热的手脚顷刻间变成冰凉,她慌里慌张坐起身,想要让傅珩到盥室藏起来,可太后就在门外,傅珩若是起身定会闹出动静。
她咬咬牙,从傅珩身上翻过去,他看着温润,身体却是硬的。与她的截然不同。顾玫轻轻推了傅珩一下,低声道:“你往里面挪一挪。”
傅珩没有说话,却按她的意思挪动了一下身体。顾玫将傅珩盖到被子里面,故意将锦被弄得乱糟糟的,还未来得及下床,太后便推门而入。
与此同时,多枝灯也亮了起来。
太后身批厚绒披风走到拔步床边,伸手按住顾玫,开口道:“你身上有伤,不要起来了。”
锦被内藏着一个大活人,顾玫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便顺着太后的意思背靠引枕,坐在床头。
锦被很阔,但多了一个人,就有些不够用。顾玫生怕露出马脚,就扯了扯被子,往傅珩的位置挪了挪。她坐在床头,只上半身露在锦被外,她的腿盖在锦被下,他的脑袋紧贴着她的大腿。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大腿处,说不出的暧昧旖旎。顾玫心跳如鼓,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淡然模样。、
她莞尔一笑:“天气这样冷,太后娘娘还惦着孙媳的身子,孙媳实在是有愧。”
太后瞧了瞧顾玫包着纱布的双手:“哀家今夜总睡不着,索性就不睡了,便过来看看你。你的手可好些了?”
顾玫回道:“好多了,再换几幅药应当就能痊愈。”
太后“哦”了一声 ,而后便环顾四周,打量屋内的陈设,顾玫乍然看到被角处露出了一片灰色衣角,赶忙伸脚将衣角勾到被子里面。
锦被内的人微微动了一下身体,有力的臂膀环抱住顾玫的大腿,温热的脚也贴到了顾玫发凉的脚丫子上。
灼热的气息隔着寝衣喷洒到顾玫的肌肤上,顾玫不由起了一层战栗,心跳如鼓,似乎要从胸腔跳出来一样。
这时太后又将目光投向顾玫,慢吞吞道:“哀家好像闻到了一股柏子香味。”
顾玫一凛,身体不由僵硬起来,脊背挺得直直的,脚背也绷成一条直线。一双大手攀上她的小腿,轻轻给她揉捏起来。傅珩揉捏的力度适中,当是很舒适的,顾玫却只觉得紧张。
往日的伶俐全然抛到了九霄云外,俏皮话卡在嗓子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哀家就说嘛,这屋子里怎么会凭白有柏子香味,原是插了柏枝。”顾玫顺着太后的目光看去,只见窗边的木几上摆着一枝清脆的柏树枝。
她的心在倏忽之间又落到实处。谢天谢地,也不知是那个宫人给插了这样一瓶柏枝。
太后若有所思的看了顾玫一眼:“年轻人嗜睡,哀家不打搅你了,你赶紧就寝吧!”
顾玫还未来得及行礼恭送,太后就由嬷嬷扶着出了寝屋。顾玫怕太后再次折回,便怔怔地坐着,待大门关阖的声音响起,她才轻舒一口气,一下子躺倒在榻上。
傅珩从锦被内钻出来,搂住她的腰肢勾到自己身前,问道:“害怕?”
顾玫“嗯”了一声,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又要为傅珩的孟浪行径担惊受怕。
无耻之徒是他,承受无妄之灾的却是她。
她板起脸,狠狠踢了傅珩两下,傅珩任由她发泄。而后捧住她的脸,与她对视,认真道:“待你与镇国公和离,便不用胆战心惊了。”
顾玫扭头,她是一定要和离的,但天地广阔,即便和离了,她也不要被困到深宫。她有自己的店铺,可以买卖挣钱,有钱花,有下人可供差遣,何故要到宫里跟一群女人抢一个男人。
“在想什么?”傅珩轻轻捏了一下顾玫的脸颊。
顾玫瞥了傅珩一眼,不做言语。
傅珩对顾玫的冷淡视若无睹,他站起身穿上靴子,从衣袖内拿出一张和离书,那和离书盖着户部的印章,只要顾玫与傅玄安签上字便可作数。
“待手上的伤口养好了,你便出宫与镇国公和离。”傅珩掷地有声,双眸直直睇着顾玫,等着她回应。
顾玫有些泄气,原以为叔侄关系能让傅珩收敛一些,可事实证明他根本不把那层关系当回事,她与傅玄安的关系既不能保她安然无虞,倒不如和离。
只和离以后的事情她得好好筹谋一番,总不能刚出狼窝,就跌入虎穴。
顾玫抬头看向傅珩,低低“嗯”了一声,开口说道:“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尽快和离的。”
她难得这样乖巧,傅珩含笑点头,而后推门而出。
顾玫双手受伤,行动不便,早晨便待在流云阁让燕归侍候着用完饭,才前往慈宁宫请安。
一进花厅便听到一阵笑声,定睛一看,原是太后在和周太妃投壶,周太妃看起来文弱,投壶技艺倒是倒是不错,竟赢了太后娘娘。
太后心有不甘,要和周太妃再比一局,顾玫不方便,就侯在一侧瞧二位长辈比试。
这时嬷嬷进入室内,说是任国公夫人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太后一向喜欢热闹,随即放下羽箭召任国公夫人入内。
周云善抱着孩子进入花厅,小世子生的白白胖胖、虎头虎脑,十分讨人喜欢,太后抱着孩子逗弄了好一会儿。周云善识趣,见太后体力不支,赶忙接过孩子。
顾玫坐在一旁,尽力减少存在感,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太后的眼睛。太后将她叫到身旁,开口道:“你觉得小世子如何?”
顾玫硬着头皮回答:“小世子生的龙睛凤目,十分可人。”
“孩子都是一般可爱的,你若生一个定也一样可爱。”晚辈当中,太后最喜欢顾玫,因此说教起来也最不吝啬。
顾玫颦眉,太后若是知晓她一心想要和离不知会作何感想。她不想欺骗太后,但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把想要和离的事说出来,索性便低头不语了。
太后只当她害羞,便揭过这个话题。太后有午憩的习惯,用完午饭后顾玫自觉回了流云阁,周云善随周太妃去了畅春园。
姑侄二人小半月未见,有许多贴心话要讲。周太妃一边逗弄小世子一边和周云善说话,孩子觉多,没一会儿小世子就困乏了,乳母将世子抱出去,掩好房门。
周云善放下手中的茶盏,皱着眉说道:“顾玫倒是好运道,青峰山那样险峻,她竟没被摔死。”周云善一向能沉住气,现下却有些急躁。
周太妃看向周云善,低声教导:“做事要沉着,莫要毛毛躁躁。”
道理周云善都懂,可现如今圣上抬举镇国公,太后抬举顾玫,镇国公府水涨船高,眼看着就要越过任国公府去,她哪里还能沉的下气?
过了年,圣上就至而立,而立之年的天子没有儿子,必定会有大臣上书请他过继宗室之子。到时候,谁能被过继,谁就是未来的天子。
现在是博弈的关键时刻,由不得周云善不急。
周太妃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可现在她也有些无能为力。她道:“成碧的下场众人都瞧见了,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对镇国公夫人动手脚会被株连九族。
我在后宫多年,手中倒是有几个心腹,但谁也不敢去触圣上的逆鳞,得罪了我,尽多殒命,得罪了圣上,整个九族都要被牵连。”
周云善微愣,她只知道姑母在后宫经营多年,虽行事低调,却也有自己的可用之人,倒是没想到傅珩一个杀鸡儆猴,就把所有人都震慑住了。
皇宫如铁桶一般牢固,既动不了顾玫,那就只能在傅玄安身上下功夫。傅玄安无子,他若是薨了,任国公登顶的道路上便再没拦路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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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知知是于深的白月光,于深在泥潭摸爬滚打多年终于小有所成,当他鼓足勇气向云知知求亲时,云知知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云知知打小就知道男人靠不住,钱财最可倚,拒了于深后和家境殷实的长信侯世子订了亲。
成亲前夕,泥腿子于深谋反称帝,他含笑将云知知赐给杀猪匠为妻,他要亲眼看着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在贫困和屈辱中挣扎而死。
云知知娇气却并不矫情,成亲后识时务的卸下钗环,开了一个女子学堂,日子虽清贫却也有滋有味。
于深推开了杀猪匠家的门扉,只想看一看云知知过的有多惨,没想到她荆钗素衣,眸若点漆,竟比以前还要跌丽绝艳。
那一刻,于深后悔了!
第四十八章
大理寺负责审理百官犯罪、京师徒刑, 傅玄安升任大理寺少卿后,手中有了实权,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每日起早贪黑,恨不得住到大理寺。
夜里静悄悄的,唯有一两声犬吠传入耳际。一顶轿子从大理寺侧门而出,傅玄安歪在轿内,怏怏的打了个哈欠。
在礼部任职时, 他一心盼着擢升, 现如今倒是如意了,反而提不起精神来, 若要一直这样忙碌,他倒巴不得卸了这职务。
轿子穿过朱雀街, 进入云柳巷,云柳巷两侧商铺林立,街巷比别处的要窄一些,巡逻的官兵也比别处要少。
待行到转弯处,几个黑衣人跃身而起, 轿子剧烈颠簸,傅玄安这才意识到自己遇刺了。他倏得坐直身体, 紧贴在轿尾,聚精会神听外面的动静。
大理寺处理百官纠纷, 得罪的人不知凡几, 因此凡是寺内官员,皆配有功夫卓绝的随从。
抬轿的轿夫看起来普通, 却都是能以一当十的高手。见到刺客, 立马跃起与之搏斗。
刺客没料到轿夫是有功夫的, 一时有些慌乱,不过到底是从血海中杀出来狠角色,待试出轿夫的路数后心里便有了底。
缠斗了半盏茶的功夫,轿夫不敌,被尽数斩杀,傅玄安面上血色尽失,战战兢兢缩在轿尾。他是读书人,连兵器都未碰过,如今怎能敌过这样凶悍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