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珩轻叹一口气,遇到她之前他一直清心寡欲,谁知道一遇到她便患得患失起来,急躁的如一个毛头小子。她不是一般的闺阁小姐,凡事有自己的成算,他虽想和她长长久久,却也不能操之过急。
他一向沉稳,唯有她,屡屡让他失去分寸。罢了、罢了,自己喜欢的人,他总得纵着她。
傅珩一手勾住顾玫的腿弯,一手搂着她的脊背,把她腾空抱起,径直踏入寝房。
这是顾玫第一次进入傅珩的寝房,寝房很阔,屋内放着一张黄花梨书桌,一张檀木茶塌,规整利落,很是简洁。
拔步床上的明黄色窗幔被金钩勾在两侧,露出床榻上的情形,床榻上只放着一只玉枕,一张被子,被子很薄,厚度不到寸许,顾玫春日才会盖那样薄的被子。
傅珩另让人拿了一张厚被子,盖到顾玫身上,而后走出房门。
不多时,一个小宫女托着一套崭新的衣裳进入屋内,小宫女躬身向顾玫行了个礼,说道:“姑娘的衣裳被温泉打湿了,您就暂且穿上这套吧!”
那套衣裳是缂丝所制,呈碧绿色,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都极合顾玫的心意,顾玫被宫女服侍着换上新衣走出寝房。
花厅里,傅珩正在饮茶,他伸手指了指小几:“饿不饿,吃一些小食?”
顾玫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小几上放着五六道甜点,都是她喜欢的口味。她对甜食一向没有抵抗力,遂挪到小几旁,就着牛乳吃甜点。
小食很美味,顾玫却吃不出什么滋味,莫名的有些内疚,似乎做了对不住傅珩的事一般,她心不在焉吃了几块儿小食,便乘马车折回安逸轩。
远远地便见一男子站在大门口,那男子身形削瘦,弱的似乎风一吹就会倒,待近了,顾玫才发现那人不是旁的,而是傅玄安。
月余未见,傅玄安似乎变了一个人,不仅瘦了很多,而且面色郁郁,眼角眉梢都带着愁绪。
自和离后,朝中便传出傅玄安宠妾灭妻的传言,他屡屡被弹劾,不仅降了官职,好些以前的好友也不再与他往来,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官场失意也就罢了,家里也乱了套,老太妃心疼林婉,日日闹着要接林婉回府,傅玄安不胜其烦,却又对老祖母无可奈何。
家里没有顾玫理事,规矩也乱了,半点章程也无,主不主,奴不奴,有时候下值回家,厨房里连口饭都做不出来。
傅玄安白日忙政务,下了值还要管家,整个人如陀螺一般转个不停,约是因着太忙,人情往来时也屡屡出岔子。
人只有得了现世报,才会悔不当初,这一个月来,傅玄安日日夜不能寐,悔得肠子都青了,顾玫初入镇国公府时,事事迁就他,待他温柔如水,他却瞧她不上。
若不是他宠妾灭妻,顾玫也不至于讨好太后,屡屡进宫被傅珩瞧上。他若好好待顾玫,说不定现在嫡子都出生了。有岳丈助力,他又如何会被贬官。
傅玄安痴痴的盯着马车,有圣上那层关系他断不敢踏进安逸轩一步,现下远远瞧一眼顾玫也是好的。
车夫认得傅玄安,小声询问顾玫:“小姐,可否邀镇国公进府?”他们二人虽和离了,到底不是苦大仇深的仇人,还没到连话都不能说的地步。
顾玫摇头,既和离了,便要断的干干净净,她断不会做拖泥带水的事。
马车径直从傅玄安身边驶过,傅玄安紧紧盯着车帘,妄想车内的人能掀开车帘瞧他一眼,可惜,车帘纹丝不动,须臾间马车就进了府。
盼望多日的梦想破碎了,傅玄安泄了气,脸色灰白,失魂落魄回到镇国公府。一回府便见明辉堂的小厮火急火燎奔到他跟前:“国公爷不好啦,老太妃犯了寒疾,现下连床榻也起不了了。”
这一个月来,老太妃为了让林婉回府,耍尽手段,寒疾十日里有九日都是犯着的。傅玄安只当林老太妃又在装病,他奈何不了老太妃,杀鸡儆猴却是可以的。
傅玄安抬起腿,一脚踹到小厮的胸口,骂道:“府上没规矩了不成,你急赤白咧做什么,哭丧吗?”
小厮挨了个窝心脚,疼的冷汗直流,捂着胸口蜷缩到地上。傅玄安视若不见,径直向书房走去。
刚在书房坐下,房门又被人敲响,他没好气道:“滚出去。”
“国公爷,是老奴。”周嬷嬷的声音响起。
周嬷嬷伺候了林老太妃一辈子,算是看着傅玄安长大的,傅玄安火气再盛也不能对着老人家撒气,便站起身开了门。
周嬷嬷是四平八稳的性子,现下却有些焦急,她急促道:“国公爷,您去瞧瞧老太妃吧,她这次是真的病了。”
傅玄安这才去了明辉堂,只见林老太妃平躺在榻上,眼窝凹陷,颧骨高悬,原本就削瘦的下巴更是尖的吓人,身上散发一种腐朽的气息。
傅玄安心里一凛,瞧祖母这个架势应当是快不成了,祖母虽糊涂,到底是他嫡亲的亲人,一手将他带大,若是祖母也去了,他便真真切切变成孤家寡人了。
傅玄安鼻头一酸,眼眶顷刻间就盈满泪水。
“大夫呢,快去请大夫。”他有些慌乱,声音都发着颤。
林老太妃听到孙子的声音,慢悠悠睁开眼睛,伸出枯木一般的手指拉住傅玄安:“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入冬以来林老太妃身子一直不太利落,再加上惦记重孙和林婉,郁气攻心,愈发虚弱。
前几日落了雪,骤然降温,林老太妃沉疴重犯,一下子便病倒了。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
林老太妃看着傅玄安,气若游丝:“我的日子不多了,也没有别的念想,只想在有生之年瞧一瞧我的重孙,你去将她们接回来吧,林婉虽比不得顾玫,到底和你青梅竹马。”
傅玄安嗯了一声,老太妃的身子都成了这副样子,他自然要顺着她的。他将林老太妃安置在榻上,温声道:“祖母且等着,孙儿这就去接林婉母子。”
马车急促而行,不到一个时辰就了京郊的庄子,冬日里没有农活,除了守门的老王头,其他庄户都回家里去了。老王头看到疾驰而进的马车,脸上露出一丝令人寻味的表情。
傅玄安从马车上跳下去,大步向主屋走去,走到门口,听到一阵嘤嘤娇喘。那声音他听过千百次,断不会认错。
傅玄安瞪着双眸,仿佛要冒出火星子一般,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他抬起脚,猛地将木门踹了开来。
庄子里条件艰苦,便是主屋也只放着一张架子床外加一张槐木八仙桌,傅玄安一眼就将屋内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
架子床上的二人□□裸缠在一起,男的黝黑粗壮,女的纤细幼白,约是没料到会有人闯进来,此时震惊的瞪着眼睛,身子不由微微发抖。
傅玄安目眦欲裂,他只道林婉心思狭隘,上不得台面,没成想竟还是个□□。才在庄子里住了月余,就耐不住寂寞勾了人。
他再顾不得颜面,对外头的随从道:“来人,把这对奸夫□□给我绑了。”
第六十九章
林婉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猛地推开身旁的男子,扯过床榻上的被子裹在身上,跪倒在地, 她匍匐着爬到傅玄安跟前,抱着他的大腿嘤嘤哭了起来。
“国公爷,您可算来了,这个登徒子他轻薄我,您一定要给我做主呀!我身份低微, 庄子里的下人都不把我当回事, 任这个登徒子轻薄我,要不是我心里念着国公爷, 还想见国公爷一面,早一头撞死了。”
林婉生产时伤了身子, 一直没有将养好,此时她脸色黯淡无光,肚子上的肥肉坠坠的,两行泪挂在脸颊,看起来既臃肿又油腻, 半点当初的风采也无。
傅玄安简直不忍心再看她,他将头扭到一侧, 嗤笑道:“贱人,你当我是傻的不成?”说完一脚踹到林婉胸口, 将她踹了个四脚朝天。
床上那男子正是林婉的前夫吴冒, 吴冒捏着林婉的把柄,时常找林婉讨银子, 知道林婉被贬到庄子便越发放肆。
他手头紧, 原想讨了银子便走的, 但见庄子上人烟稀少,如今只余一个守门的老王头,便大着胆子和林婉行了不轨之事。林婉起初还有顾忌,后来因着久旷,耐不住寂寞,便默认了这种关系。
左右傅玄安也不会再要她,她总不能素一辈子,为了掩人耳目,她特地打点了守门的老王头,谁能想到,傅玄安竟不生不息来了庄子。
吴冒乜了林婉一眼,这个贱人,明明适才她也受用的很,现下却为了脱身,把脏水都泼到他身上,反正他是逃脱不掉了,林婉也甭想好过。
吴冒呵呵笑了两声,被小厮按倒在地,他道:“傅玄安,你这个绿头王八,你当林婉是什么好货色,她进镇国公府之前早被我骑烂了,要不是看在她给了我大把银钱的份上,你当我会凭白把自己的妻子送给别人。”
“林婉这贱人心野,为了攀高枝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明明都和我成亲了,为了攀上你,连家都不要,直接就进了国公府。老子命苦,被人夺了妻,不过老子这辈子活的畅快,放眼我们清河县,有那个带把的睡过镇国公的女人,也就老子一个。”
吴冒越说越上劲儿,大有破罐子破摔的势头,他不能独自赴死,得拉着林婉一起下地狱。
林婉绝望的怔在原地,原本蜡黄的脸色,此时呈现出一种灰白的色泽,任凭她再巧舌如簧,此时也没法子为自己辩解。
她伺候傅玄安时并非处子,傅玄安也曾提出质疑,被她以小时候骑马摔倒搪塞了过去,如今吴冒将她成过亲的事挑了出来,她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了。
绝望充斥在心间,林婉猛地站起身,再顾不得在傅玄安面前保持形象,狠狠啐了吴冒一口。
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他一心想把她拉下水,可曾想过他们的孩子。
林婉也没想到吴冒进府那回,二人只行了一次房,她就怀了他的孩子,那孩子生的黝黑,眼睛和吴冒的一模一样,只要有心,皆能瞧出来他们是亲父子。
吴冒这个天杀的,左右他也逃不了了,为什么就不能顺着她的意思,保全她们母子呢?
吴冒没想到事到如今林婉在他跟前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都被他骑烂了,凭什么还这样趾高气昂。
吴冒把脸上的唾沫星子擦掉,扬手就扇了林婉一巴掌,林婉脸上立马浮现出五个红肿的指印。
左右都是死,事到如今林婉也不用再顾忌面子,她被吴冒威胁了这么长时间,今日总算可以不用忍受了。
她拢起手指,狠狠挠在吴冒的脸颊上,这一下她用了全力,一道下去,吴冒的脸上就冒出了血珠子。
吴冒发疼,拽着林婉扭打起来,顷刻间二人身上裹着的被衾就掉落在地,他们二人恍若未觉,厮打不停。
林婉的头发乱了,眼睛红了,身上布满淤青,吴用呢,脸被划了,手臂被挠了,身上七零八落。
傅玄安冷眼看着面前厮打的奸夫淫 妇,只觉得可笑,人,怎么能丑陋到这个地步。
林婉竟是这样一个货色,妄他当初掏心掏肺的待她。
他转身走出房门,低声对随从吩咐:“把他们绑了,坠上石头沉湖。”语调平淡,仿佛在问今天吃饭了吗一样。
随从躬身应是,拿着绳索将扭打的二人扯开,五花大绑起来,拉上马车。
屋内响起婴儿的啼哭声,傅玄安这才想起他来庄子的目的,他推开门,重新走进那间充斥着性1欲和血腥味道的房间。
啼哭声从架子上传来,原来那对狗男女在当着孩子的面做苟且之事。
傅玄安慢慢走到床榻旁,床角的位置上缩着一个小小的男婴,他生的皮肤黝黑,眼睛倒是有神,却跟那个吴冒一模一样。
傅玄安嗤笑一声,随即喷出一口鲜血。
随从回到庄子上的时候,只见傅玄安正半躺在藤椅上假寐,眼皮薄薄的,充满倦色。
他的脚边洇着一摊鲜红的血液,床上的婴儿啼哭不止。
小妾和人通奸,是个男人就忍受不了,更何况是皇亲国戚。
随从不敢多言,只小声提醒:“国公爷,老太妃还在家等着瞧小公子呢!”
小公子?床上那孽障算哪门子的公子?
傅玄安连眼皮都没抬,只冷冷道:“将那个孽障掐死埋到后山。”
随从一凛,林姨娘虽做了丢人现眼的事情,可小公子却是国公爷的亲生骨肉呀,虎毒尚不食子,国公爷如何能这样狠心。
“国公爷……”随从还欲劝解,却被傅玄安厉声打断:“废什么话,利索点!”
随从不敢再言语,慢吞吞走到架子床旁,看到床上那孩子的长相,顿时便明白了一切。
铜雀街新开了一家成衣铺,专卖西域服饰,西域服饰色彩艳丽,造型独特,顾玫约着周韵一起到那家铺子里买衣裳。
顾玫挑了一件石榴红百褶裙,待到试衣隔间试衣裳时听到有人絮絮低语:“你听说了没,镇国公把他的小妾活活打死了。”
“哪个小妾?”
“还有哪个?镇国公统共就一个小妾,就是那个勾的镇国公宠妾灭妻的林氏。”
“不能吧,镇国公都肯为了林氏打压正妻,又为何要将她打死?”
“听说是林氏不安分,在庄子里偷了人,便是那刚出生的小公子也是与奸夫所生。”说话的人将声音压得愈发低。
“这、这…… 镇国公不是成了绿头大王八了吗,为了这么个东西,枉顾正妻,现下正妻与他和离了,他岂不是要悔断肠子。”
“做人糊涂到如此地步也是少见,我要是镇国公,直接便不活了,还不如一头撞死来得痛快。”
顾玫并没有听墙角的习惯,奈何离得太近,将隔间外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上一世,她未活到冬日便香消玉殒了,倒是不知道林婉给傅玄安戴了一顶绿帽。
世事无常,也不知那二人所言是否属实。
待换好衣裳,外间闲聊的二人已离开店铺,周韵也顾不得评价顾玫的石榴红百褶裙,凑到她身旁小声问道:“你可听到适才那二人的对话?”
顾玫点点头。
周韵微微提高音调:“自作孽不可活,林氏这贱人死有余辜。”
她话音刚落,便听一道男声插了进来:“周小七,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怎么张口闭口就是脏话,什么“贱人”“死有余辜”这些话是一个闺阁女子该说的吗?”
周韵原十分畅意,听到霍之慎的话就黑了脸,赶忙反唇相讥:“霍四郎,你若是正经端方的君子,就不该当面让我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