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楚宜修到底是个机智的。
直接临摹有风险,可她还有下一招。
楚宜修眸光掠过一丝狡黠之色,这便转身,提步往净房走。
陆瑾之盘腿坐在浴桶中,竖耳听着动静。
楚宜修一入净房,就瞥见了他微微动作的耳垂。
果然!
他一直在留意着外面。
幸好,她方才没有冲动行事。
楚宜修保持腼腆羞涩的笑意,挽起了衣袖,就站在陆瑾之的身侧,她实在没法直视陆瑾之,更是不想看到他浮在水面上的茱/萸。
呵呵,真是辣眼睛!
“夫君,你身后有伤,我给你上药吧。”
陆瑾之不习惯有女子挨近他,但楚宜修是个例外。
许是美人格外惹人欢喜,他半点不排斥她的靠近。
这大抵就是为何,自古以来,总有枭雄败在石榴裙下的缘故。
不过,他却是坚信,他只是一时乱了心神,等到新鲜感过去,他自会以大局为重,也必然能拎得清。
一时沉迷,又算得了什么呢?!
自制力强大如他,很自信的认为,哪怕有朝一日必须做出抉择之时,他也能做到全身而退。
陆瑾之应下,“好。”嗓音像沾上了一层砂糖,喑哑极了。
楚宜修双眼晶亮,露出含情脉脉之色,“那夫君稍等,我去取药箱。”
她身上常年带着蒙/汗/药。
她知道侯府有一位叫做苍狼先生的神医,她不能直接对陆瑾之下/药,但可以掺和稍许在金疮药上面,只要控制量,很难叫人查出来。
楚宜修震惊于自己的机智。
行走江湖,蒙/汗/药是必备之物啊。
她再度迈着小莲步走到卧房,在博古架上取了药箱,准确无误的认出金疮药。
等到她折返净房,陆瑾之已经十分配合的趴在了浴桶边沿,将伤口错落的后背呈现在楚宜修面前。
楚宜修眸光一闪。
这厮,倒是极配合。
她走上前,站在陆瑾之背后的浴桶边沿,柔声细语,仿佛十分关切他,“夫君,你忍着点。”
陆瑾之怔了怔。
忍着点……
他这些年,所受大大小小的伤势无数。
但从未有人对他说,忍着点。
他是家主,是陆家的天,所有人都以为他不是血肉之躯,仿佛根本不需要照料一般。
他也不敢喊累,亦是不能趴下,这些年看似大权在握,只有他自己知道,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里,他有多孤立无援。
“嗯。”
陆瑾之应了一声。
楚宜修正在捣鬼,没有意识到男人嗓音的沙哑。更是没猜到男人此刻内心的弯弯绕绕小心思。
她打开金疮药的同时,在腰间荷包里摸到了/蒙/汗/药,将金疮药撒在陆瑾之后背上时,给他多加了一点“料”。
她当心陆瑾之会突然回头,一边上药,一边“关切询问”,“夫君,你若是疼的话,就吱一声。”
陆瑾之心中有股古怪感觉在蔓延。
萧氏是他的母亲,可自从父亲自刎后,母亲常年吃斋念佛,从未理解过他的不易。
此刻的陆家家主,就这么安安静静趴在浴桶旁,一动未动,仿佛根本不知道疼。
为了掩饰/蒙/汗/药,楚宜修在陆瑾之的伤口上撒了足够分量的金疮药。
不多时,她轻唤了一声,“夫君?”
对方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楚宜修又见陆瑾之的身子缓缓往下沉了沉,后背的伤口还有些许没入了水中,不过,陆瑾之身子骨强健,倒也不至于淹没。
他还保持着趴在浴桶边沿的姿势。
楚宜修凑上前,见陆瑾之已经闭上了眼,睡得很“安详”。
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对方仍旧毫无反应。
是以,楚宜修这才勉强放心,她道:“夫君,已经上好药了,我去将药箱收起来。”
一言至此,她一步一回头,确定陆瑾之没有突然醒来,这才快步跑去博古架。
取纸、拿笔、沾墨、临摹,一气呵成。
不消片刻,一把簪子形状的钥匙就跃然纸上。
楚宜修快速吹干了纸,叠好藏入了荷包里,又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一切,最后还不忘将那根簪子擦拭干净,确保没有任何墨迹留下,总之,事无巨细,处处思量周详。
办好这一切,她才心情舒畅的迈入净房。
而此时,陆瑾之还在昏睡之中。
不会滑进浴桶淹死吧?
死了倒好……
这个怨念一起,楚宜修又打消了念头。
陆瑾之若是在这间屋子里出事,她与长公主府也免不了灾祸。
楚宜修觉得自己一定是个善良的人,不然,面对昏睡的宿敌,竟还起了怜悯之心,她走上前拍拍陆瑾之的脸,见他还是没反应,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
男人猛然睁开眼。
楚宜修吹了吹自己的手掌,下一刻,又梨花带雨,“夫君,你吓坏我了,方才到底是怎么了?我如何喊你,你都听不见,嘤嘤嘤……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呀?夫君呀,你可不能让我守寡呀!”
“……”陆瑾之用力眨了眨眼,他好像没睡着,可又似乎睡了许久。
不过,虽然此刻还是困乏,意识倒是清晰。
见楚宜修为了自己哭到撕心裂肺,陆瑾之强撑着从浴桶里站了起来,“夫人,我……没事。”他岂会舍得让她守寡呢。
哗啦一阵水声,楚宜修呆了呆,旋即双手捂着脸,转过身去,“夫君啊,你……你怎的又如此!”
陆瑾之低头一看,“……”大意了。
楚宜修担心陆瑾之今晚真的拉着她一块睡觉,她故作羞涩,娇嗔了一句,“夫君,你太过分了!哼!”
一言至此,她背对着陆瑾之,头也没回,直接提着裙摆跑出了净房,然后又继续跑出了卧房。
陆瑾之,“……”
有一个太过孱弱,禁不住惊吓的娇妻,他或许需要时常克制自己的一切行为。
*
这厢,楚宜修跑出庭院,李年与张峰面面相觑。
楚宜修脸上挂着泪,却在越过小竹林,迈入她的海棠斋时,她脸上瞬间荡漾出笑意。
今晚一番闹腾,值了!
接下来,她倒要看看陆瑾之甚是紧张的锦盒之中究竟藏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楚宜修命小丫鬟守在月门处,她把陌陌叫到跟前,美眸锐利,“陌陌,本郡主要交给你一桩天大的事,你定要拿命去完成!”
郡主鲜少如此肃重。
陌陌站直了身子,“郡主,您说!”
楚宜修将叠好的纸张打开,递给了陌陌,“今晚就回长公主府,让公主府的工匠师傅,连夜照着纸上所描绘的图案,打造一把一模一样的簪子。我明天早上就要见到簪子。”
她很谨慎。
没有让外人打造钥匙。
届时,即便陆瑾之起疑,也没法找到人证。
陌陌立刻想到了之前她从陆瑾之书房里偷回来的锦盒,眼睛转了转,立刻明了。
“是,郡主!”
*
夜幕逐渐暗沉。
但这盛暑天,西边天际仿佛永远没法彻底暗下来。
陆清站在屋顶,正观望着隔壁周府。
他看见一道黑色身影悄然潜出了侯府,不由得蹙了蹙眉。
那是四嫂嫂的院落方位。
是陌陌那狡猾的女子么?
陆清一直都觉得陌陌不对劲,须臾,他跳下屋顶,一路悄然跟了上去。
陌陌轻功了得,而陆家轻功最好的人就是陆清,等到陆清驻足时,发现陌陌消失在了长公主府大门外。
嗯……
回娘家了?
至于深更半夜回来么?
陆清双臂抱着长剑,一脸狐疑的看着长公主府的朱红大门。
他总觉得疑团重重,奈何脑子不够用,明知不对劲,他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陆清蹲守到了半夜,实在熬不住就只能暂时离开。
*
次日一大早。
陌陌打算直接从海棠斋的方向潜入侯府。
可谁知,墙角忽然冒出一人,此人唇角斜斜扬起,一脸嚣张,仿佛好不容易逮住了陌陌。
陌陌挺直了胸膛,防备的看着陆清,“五公子,巧啊。这么一大早,你也是刚逛花楼回来么?”
陆清原本还在得意。
不枉他守株待兔一整夜。
可谁知,陌陌会突然语出惊人。
他像炸了毛一样,“你胡说什么?!谁逛花楼了?”陆家家风严谨,逛烟花柳巷这种事,不亚于是耻辱。
陌陌见他如此失态,心里默默一叹:就这点道行啊,还想跟她斗?
陌陌忽然指向另外一个方向,“姑爷!”
她此言一出,陆清果然转身望了过去。
就在这时,陌陌纵身一跃,已经进入了海棠斋。
等陆清意识到自己中计,却已为时已晚。
海棠斋是四嫂嫂的院落,他身为小叔子,没法直接闯啊!
啊——
要气煞了!
*
陌陌站在院墙,呵呵一笑。
陆五郎可真是个大憨憨。
她虽贪玩,但也记得自家郡主交代的任务,便直接跑向卧房,推门而入,“郡主,我回来了!”
楚宜修正在梳妆,她透过铜镜看见陌陌的神色,就知道事情办成了。
“都退下吧。”楚宜修吩咐了一句。
待屋内再无旁人,陌陌将刚刚出炉不久的钥匙递给了楚宜修。
主仆二人会心一笑。
陌陌,“郡主,属下这就去床底把锦盒掏出来。”她甚是积极。
楚宜修一边欣赏着手中的钥匙,一边也期待不已。
陌陌很快就将锦盒拿来,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神色一致的狡猾窃喜。
随即,一切都很顺利,楚宜修果然可以用那把钥匙打开锦盒,她猜得没错,陆瑾之将钥匙做成了簪子,藏在了他自己的发冠上。
楚宜修打开锦盒的同时,还摇头失笑。
好一个机关算尽的陆瑾之,但他却没料到一山更比一山高。
“咔嚓”一声,锦盒打开。
陌陌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咦?人/皮/面具?”
楚宜修也有些诧异。
陆瑾之素来行得正坐得端,藏着人/皮/面具作甚?
陌陌提议道:“郡主,属下戴上一试,您就知道这/人/皮/面具是谁了。”
楚宜修心情甚好,温柔的看着陌陌笑了笑。
可就在陌陌迅速将/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并且试图摆正脸时,楚宜修脸上的笑意宛若春水碰到了凛冬寒风,瞬间凝固。
“……”嗯?!
第四十七章
什么叫当头一棒?
大抵这就是了。
楚宜修上辈子死在二十一岁。
而今算上这一世, 她再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少女,然而,她还是被现实打的措不及防。
这不是陆云天?!
那个唯一可能与陆瑾之抗衡的人!
陆云天……
陆瑾之……
都是姓陆!
楚宜修这一刻, 仿佛是从万丈光芒坠入无尽深渊之处。
她知道陆云天在漠北到处招兵买马,也知道陆云天手段雷霆、杀伐果决,是陆家人都难以对付之人, 可原来……不是陆家不敢对付,而是不可能对付自己人!
等等!
陆云天就是陆瑾之么?亦或者陆云天与陆瑾之之间有甚么干系?!
仅此两个呼吸之内, 楚宜修想了太多,她甚至于想到自己会怎么死。
她为得到陆云天的势力,不惜给他下情/蛊。
中蛊之人只有两种解救办法,要不就是杀了下蛊人, 要不就是与下蛊人夜夜笙箫、百年好合。
倘若陆瑾之就是陆云天,且倘若自己的另外一重身份被暴露出来之后, 那么等等待她的,就只有先X/后杀,亦或者是先杀/后X。
楚宜修摒住呼吸。
人生突然就这么暗淡了下来。
老天爷似乎又在跟她闹着玩儿。
陌陌歪着脸, “郡主, 这/人/皮/面具到底是谁啊?你我可曾见过?”
楚宜修收敛神色, 立刻伸手撕扯下陌陌脸上的人/皮/面具,陌陌性子大大咧咧,若是她知道, 陆瑾之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她们对付了数年的陆云天, 只怕陌陌迟早会露馅。
嘶啦一声,陌陌疼到嘤嘤嘤直叫, “郡主!”
楚宜修将□□重新扔进锦盒, 以最快的速度锁上, 她目光呆滞,看向陌陌,宛若是个莫得感情的木头人,“此人奇丑无比,莫要脏了你的眼。本郡主忽然身子不适,你先出去吧。”
陌陌揉了揉自己的面颊,十分诧异的打量着自己郡主。
郡主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怎么好像是少了一魂呐。
陌陌依言退了出去。
卧房再无旁人,楚宜修将锦盒藏入床底,那把簪子形状的钥匙则埋进了盆景之下。
做完这一切,她用花露净了手,等到后知后觉,她才更加清晰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正身处狼窝!
到了这一刻,楚宜修才明白,为何陆瑾之会反反复复失控。
莫不是情蛊影响?!
倘若陆瑾之就是陆云天,那么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好一个陆瑾之,身为朝廷命官,当朝定远侯,却在漠北大肆扩张势力,借由其他身份招兵买马,还与天下首富是拜把子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