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下江南——桃久枝
时间:2022-07-28 08:13:45

  江横天一时痴傻住了。
  后方追赶的人群马上要与他相撞,江横天稀里糊涂,他看看姑娘,又看看后边一群男子,顿时涌上一股危机之感,醺醉的脑子里想法乱糟糟:现在追姑娘都这么大阵仗吗?也是,方才的姑娘眼睛好美,值得男人费这么大力气去追,现在不追,等后面的人追上了,我上哪再找这样一个天仙似的人?
  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江横天也加入追逐的人群。
  他人是醉的,轻功却没落下。三两下就远抛身后之人和姑娘并肩。
  江横天一边跑一边真诚地自我介绍:“在下姓江,名横天,周岁十九,皇城人,姑娘看着与我差不多大,不知……”
  “你谁啊。”
  应梦怜没好气道,她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本来好好地逃杀手,马上就要将人甩开,结果一个奇怪的男子凑上来胡说八道一通,害得她以为对面追上来了,袖里的银针差点没收住。
  江横天一愣,心道姑娘声音也甜。他以为风太大,姑娘没听清自己方才说的话,再次郑重地自我介绍道:“我叫江横天,今年十九,皇城人。”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出了城门,景色逐渐荒芜,江横天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是想认识姑娘。”
  应梦怜觉得此人有病,满身酒气戴着面具不说,拼了命跑上来就为讲这些无关痛痒的话。
  于是她说:“想认识我呀?好啊,你把后面的人干掉。”
  “一言为定。”
  江横天猛地刹住脚步,他朝逐渐追上来的人群挑衅勾指:“来啊,想追她,先过我这关。”
  “为了他们不再追夫人,我特地将人引到鬼峰黑崖这条绝路上。”
  听到此处,褚非凡张圆了嘴巴,不可置信道:“这就是前辈您的成名之战?”
  起因竟是追姑娘?!!
  江横天哈哈一笑:“当时喝醉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想着把这些人干掉就无人与我相争了,事后清醒觉得还挺奇妙,误打误撞结识了夫人,真是缘分呐。”
  “不可思议对吧,我也觉得。”江月明晃动着钓竿,埋怨道,“鱼怎么总不上钩,我们下水捞。”
  江月明推着满脸写着不情愿的褚非凡下水,她说,“朗云何,跟上。”
  “徒儿,你等一下。”江横天把朗云何留下,小声教育道:“我反复和你说这个故事,你难道一点领悟都没有?你师父我当年做掉三十人才有今天的地位,你再看看你。那块排名板现在还竖在院子里,你可是垫底!真是一点不懂事,排名靠后怎么了,把前面的人都做掉不就成了第一?到时谁还敢和你争。”
  朗云何无奈道:“早就想过了,她不让。”
  这就没办法了,江横天总共这点经验,闺女不肯他也没辙,他皱着眉头继续教育:“追不上姑娘还是得怨你自己,醒悟太晚,活该你每天嘘寒问暖吃力不讨好,要是早几年下决心,我现在已经不是你师父了。哼,没出息。”
  江横天将钓竿抬起,上钩的鱼早就吃完饵挣脱逃走了,他只能重新钓。
  应梦怜斥江横天:“不要乱教人,年轻人的路让他们自己走。”
  江横天闭嘴不语。
  另一边,江月明在浅滩催促朗云何下水。
  “就来。”
  朗云何刚靠近,江月明就往他身上泼水,朗云何抬起胳膊挡,褚非凡专心致志抓着鱼,每次都扑空,丧气之下,索性破罐子破摔加入旁边二人的嬉戏,结果被两阵水浪轮番虐,稍远一些,江风清和几个孩子在浅滩上挖沙,他们好像忘记了最初比试的目的。
  江横天将方才钓上的鱼放进竹篓,颇有感叹:“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原以为会过一辈子刀口舔血的生活,没想到有朝一日能有垂钓的闲情。”
  应梦怜说:“现在这样很好,如果无人打扰会更好。”
  说罢,她的余光放在另一侧河岸的高树丰草后,小声地说:“夫君,你说那里藏了多少人。”
  江横天又将一条大鱼拉上岸:“不多,两三个吧,气息隐藏得极好,应该是专门负责盯梢的。欸夫人,鱼上钩了,快收。”
 
 
第33章 惊心魄◎差点暴露◎
  几人上岸后还不消停,河水淌湿了鞋袜,天渐沉,树叶和绿草开始摇摆,江月明被刮过的小风一吹,蓦地打了一个喷嚏。
  乌金甩着沾湿的毛,飞水四溅,风还在吹,它也打了一个喷嚏。
  朗云何赶紧给江月明递过去一块干帕,江月明接过,揉揉泛红的鼻尖,说:“真奇怪,猫儿明明不爱洗澡,却愿为捉鱼下河。”
  朗云何指着乌金原本站立的地方说:“它本不愿下河,岸边生了青苔,猫爪没立住,一不小心滑下了河。”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江月明说他含沙射影,嘲笑她刚才捉鱼时没站稳,险些栽倒在水里。
  朗云何叫冤:“对天发誓,我没有。”
  “你发誓,老天都要害怕。”
  河边的风有些凉,江月明衣裙湿了小半,和在暗影阁执行任务时不同,日常时候心弦没有紧绷,江月明连头发丝儿都懒散起来,轻轻软软垂落,被水一泼,几细缕羞羞答答粘在瓷白的皮肤上,濡湿的红裙给她的气质增添了几分浓艳,好像从前那股爽快利落的劲儿全然消失,她不再是照夜胡娘,只是江月明。
  而江月明身娇体弱不太抗冻,一个喷嚏之后,帕子几乎没有从面上拿开。
  她捂着帕子哼哼,带着轻微的鼻音:“一定是暗处那几个人在骂我。人家捉鱼也要看,真是闲。”
  朗云何牵着她的胳膊远离水边:“这段时间冷暖变化大,莫要着了风寒。”
  江月明嘴犟:“我身体好着呢。”
  说罢又是一个喷嚏。
  褚非凡被招呼去计算江、王两家的垂钓成果。
  他们下午收获颇丰,鱼篓已经快满了,远处的老王家只有他们一半多,江风清赢了,成功当上了王小远的大哥。王小远邀请大哥去家里吃晚饭,老王本想叫他们一起过去,但是被应梦怜婉拒。
  “我们是忙里偷闲,明日医馆要开,还有许多琐事等着我们回家处理。阿清去吧。”
  她给江风清脖子上挂了一只小银哨,贴在他耳边说:“两家离得不远,按时回来,遇事吹响它。”
  江风清摇着手走了。
  江家胜利,结果令人满意,而戏水会令人上瘾,朗云何一下没看紧,江月明又蹲到河边去拂水草。
  朗云何只好说:“师父师娘,天晚了,我们回家吧。”
  江横天说:“好嘞,你们先收拾,等我钓完最后一饵。”
  两句话的功夫,江月明觉得吹到身上的风少了,回头一看,朗云何默默朝她靠近,他移动位置,哪处的风大往哪儿站。
  朗云何身上也是湿的,可他仿佛不惧风吹,这些年,他被毒与药塑造成一个四季都冷的冰块,除了毒发时的痛苦,好像从来没有其他病痛能将他击垮。
  江月明每次触碰到朗云何时都觉得哀凉,她日复一日期盼他能够温热起来,可即便是毒快解尽的现在,情况仍然没有一丝好转。
  朗云何安静地站在那里替她挡风。
  江月明不再摆弄水草,她站起来,心想:你现在开口邀功,我可以让你的排名往前窜一窜。
  朗云何始终没有开口,他常年和江月明生活在一起,对某些事习以为常,就像呼吸,人们无时无刻不在呼吸,却没有人会强调。
  朗云何见江月明一直盯他,奇怪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江月明“嗯”了一声:“有泥点。”
  朗云何看她半晌,嘲笑说:“你脸上也有,像花猫。”
  江月明方才的感动顷刻间化为乌有,她一爪向朗云何招呼过去,边挠边想:我挠死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夕阳斜照里,暮色伴人归。
  他们收拾好东西往回走,沿着小路向前,远远望去,家门口的石墩上坐了一个少年。
  落山的余晖被高大的建筑遮挡,少年整个人都被蒙在围墙的阴影下,他正百无聊赖地拿着树杈在地上戳蚂蚁。
  “穆逍。”
  江横天走在最前方,他十分热情地上前打招呼。武馆之事若非穆逍,黑崖刀客早已身份暴露遭人追杀。江横天觉得这小子傻愣愣,傻得可爱,他功夫也好,只是心思单纯,横冲直撞,容易上当受骗被人诓,不太适合走江湖。
  穆逍这样的新手别说抓刺客,两年后能从江湖这个大染缸全身而退都难。
  江横天心里早盘算着哪日把他找来,大家一起聊聊人生,如果穆逍执意要走江湖路,江横天他们还可以旁敲侧击提点他几句,他们这群人,别的没有,经验多得是。
  穆逍闻声抬头,他站起身,拍拍衣上的尘土,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江馆主。”
  江横天略微惊讶,连忙上前把他弯下的腰扶直,说:“不用和我客气。”
  后面众人上前,穆逍一一问候。
  今天的穆逍有些奇怪。
  江月明见他换了装束,一身墨袍增添了几分稳重,头发用冠规规矩矩竖起来,一丝不苟。若不是那张脸还是曾经的样貌,她几乎不敢相信此人是整日咋呼的穆逍。
  穆逍右肩膀上还挎着初到晓春城时带的包袱,包袱看上去瘪了一些,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
  看这架势……
  江月明心中猜测:难道是要走?
  也对,城里的江湖人都散了,穆逍来此的目的就是抓刺客,大家都说刺客不在,他要离开再正常不过。
  此番前来,说不定是辞行。
  “江馆主,此前承蒙众人照顾……”穆逍神色伤感,江月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没错,他要走。
  只听少年踌躇着继续往下说,“今后,可能还要更麻烦你们,请你们收留我。”
  江月明送至嘴边的送别话语硬生生咽了回去,她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什么?”
  其余人也纳闷,江横天问:“你不是有宅子吗?”
  “宅子……”穆逍看着地,用鞋踢着地面的石子,支支吾吾,“宅子不能住了。”
  江月明握拳捶掌说:“那就再买一栋。”
  反正是财神,有钱还怕没地方住?江月明想,有朝一日她有钱了,她要把晓春城所有新上市的漂亮首饰都买下来,衣裳每天换三套,首饰轮着戴,半天不重样。
  以穆逍的财力,换套宅子简直小意思。
  穆逍低着头,声若蚊蝇:“钱……也没了。”
  众人集体沉默,他们好像在河边吹了太久的风,耳朵闹病出现了幻听。
  江月明震惊了,他怎么会没钱,当初那么厚一摞银票,兑成银子打水漂,日夜不停能打半年。
  她小心翼翼问道:“遭贼了?”
  穆逍摇头。
  “失火了?”
  继续摇头。
  穆逍欲哭无泪:“钱全被家里收走了,他们要我回家,我不肯,他们就霸占我在晓春的房宅,收走我最喜欢的衣服和弹弓,每日强迫我整衣戴冠,我脑袋勒得好疼啊。”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离家出走。
  褚非凡在旁边听着,感同身受跟着一起红了眼眶。
  最开始的时候,他每天被江月明逼着整理仪容,对方威胁褚非凡不许破坏医馆形象,他无法,只能每天镜子不离手,很多事项最近才开始熟练。不过效果很好,褚非凡打心里觉得自己比以前人模狗样了许多,于是把即将溢出的泪水收了回去。
  穆逍脸上稚气未脱,他长得朝气开朗,眼睛还大,受委屈时颇惹人怜爱。
  应梦怜的慈母之心开始泛滥,她说:“外面风大,站着累,有什么难处我们进屋说,看看能不能帮到你。夫君,快开门。”
  江横天将大门推开,他说:“好嘞,回家喽。”
  宽敞的庭院中,大病初愈的段沧海迎风而立,他见门开,扬起一抹笑容,抬手说道:“老江,好久不……”
  江横天紧急握住门环,大院门砰一下关起。
  “……见?”段沧海孤独地站在院中,有些凌乱。他想:刚刚发生了什么?
  江横天心都要蹿到嗓子眼:面颊上有刺青,方才的人是段沧海没错。
  这个老段,招呼不打就跑到人家院里,真是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除了低头垂目正伤心的穆逍,其余人都看见了段沧海,皆是心跳咯噔觉得好险。
  穆逍抬起脑袋,疑惑道:“门开了?咦?还是关的?我刚才好像听见谁在说话?是在院子里面吗?”
  连环追问令人心慌,应梦怜把他的脑袋重重按下,十分勉强地笑道:“怎么会,院门出了点问题,让你江叔叔解决一下。”
  江横天握着门环急喘气,手心都要沁出汗来:“对,哈哈哈,破门年代久了,一下推不开。你们稍等。”
  他拼命冲后面的朗云何使眼色。
  朗云何点头,他接到命令,趁穆逍低头的瞬间翻身进入院内。
  段沧海正扒着门缝往外看情况,他想将门打开,可对面的蛮劲太大,无论怎样推拉,门都纹丝不动。
  段沧海自言自语:“见鬼了。”
  他开始拍门:“老江,你在外……”
  最后两个字还没喊出口,段沧海忽地被人从后方捂上嘴。他才从泰峰派的魔爪下逃出,心灵脆弱受不得刺激。
  这一捂,几乎吓掉了他最后半条命。
  段沧海拼命挣扎,只听挟持他的人在身后说:“段叔,是我。”
  段沧海安静下来。
  门外,江横天依旧握着门环,穆逍问他:“我好像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别是闹贼了。还是推不开吗?要不我来,我力气大。”
  江横天不知里面情况如何,强颜欢笑道:“不打紧,不打紧,我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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