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一怔。
唯有文清尚替陆时行说了句话,“内阁任命人事,素来严谨。兵权之事,又是重中之重。如今舒长卫被正法,兵权空置。票拟之中,原骠骑大将军之子魏前正当壮年,又是久经沙场。该当最佳人选才是。”
“最佳人选?自然三殿下喜欢的,才是最佳人选。文大学士读圣贤书,怎如此糊涂?”
见众人面色僵着,江随方笑着行去陆时行身旁坐下。“诸位不必多礼。杂家此行来是问问,三皇子的登基大典,预备得如何了?”
一番沉默之后,礼部尚书上前回了话。自将典礼预备与章程与人说了一遍。又取来几本小册子,好叫江随带回宫中,叫三皇子熟读领会,以免登基当日出什么岔乱。
待送走了江随,陆时行方闷闷从书房里出来。
却听户部尚书张挚叹气道,“这般下去,养心殿里怕是也用不上我等了。”
陆时行未回话,只沉沉行着。
张挚观其面色,又问起,“左辅大人近日气色不佳,可是家中事情还未了断?”
陆时行顿了顿气息,只道,“有劳张大人挂心,已是无碍。”
张挚笑了笑,“昨日便听有人说,看到大公主的车马回了京城。如今看来,定是与大驸马和好了。这可不是,小夫小妻的,床头打架床尾和。还得恭喜陆左辅您了。”
“……大公主回来了?”
张挚被自己的话一噎。“您还不知道?”这会儿好,大公主回了京城,却没回陆府,他这嘴是惹什么乱子。
见陆时行仍是一脸讶异,张挚方接着道。“下官也是听闻。可不曾核实过。”
“公主回了京城,张大人的消息从哪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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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响的日头斜了,玉昀方午睡醒来。她这几日蹉跎得厉害,今日虽起得早,精神却也恍恍惚惚。修整到这会儿,方才觉着身子有了气力,活动自如了,便想着出去走走。
正带着阿翡轻音出来王府,便见陆时行已候着门外多时了。
这会儿见她出来,人便已行来她面前一拜。“公主,回了京城,怎还不回府上?北乔还在若水院中等着您呢。”
“陆左辅这话何意?”
“还在昆山的时候,我便与陆北乔说清了。如今和离书也给了他,我还回去陆府作甚?”
“……早前是北乔对不住您。他自是知道错了。还请,还请公主再给陆家一次机会。”
陆时行这副老脸能拉下来也是不易。
午时得张侍郎那话,他便寻人问起,听闻公主回到京城车马便停在宸王府前,候着宸王回来。他便过来寻人了。
玉昀却道,“陆左辅说这些,可与陆北乔商量过?和离书上有我的章印,他只需拿去京兆府,盖上自己的章印归档便好了。又哪里还有您说的这些纠葛。”
陆时行这才道:“公主走后,北乔他一蹶不振。将自己锁在玉檀阁中已有小半月了。翰林院的差事都荒废了,还是臣拉着老脸与文大学士替他告了大假。臣着实是不知道,他要消沉到什么时候。”
“那,您便让他再消沉些时候。待他想清楚了,自然会好的。”
“……”陆时行一怔,却不想公主回绝得如此干脆。只还想再开口替陆北乔说些什么。便见宸王马车已缓缓在门前停了下来。
见那位落了马车,陆时行方往前一拜,“殿下回来了。”
凌霆川打量了翻眼前的陆时行,又看了看玉昀。“怎么,陆左辅是来接人的?”
“诶。公主尚是陆家儿媳,还得请殿下将人还给府上。”
凌霆川冷冷一笑,“说得好似是孤抢了陆府的人。”
陆时行心道了声,怎不是呢?
他却不敢言于表。原在昆山行宫,他便觉着宸王带公主回山海院暂住有所不妥,毕竟二人血缘上并无瓜葛。这回公主回来,便直奔宸王府邸,实在于礼不合。这才敢稍稍出言顶撞。
玉昀道,“陆左辅这般说话,到是污了我的声名。我如今早不是陆府儿媳了,若是需要,我再写封和离书给陆左辅可好?”
“……不、不必了。”陆时行老脸难堪。“可公主住在宸王府,又哪里妥当。若是不嫌,臣在北城还有一座府宅,公主若暂且不愿见北乔,大可搬去那里先做落脚。”
“也好。”
“不必。”
“……”
“……”
二人几近异口同声。
陆时行看看公主,又看看宸王。便使着眼色,想叫宸王替自己说说话了。
“皇叔若想赶我走,大可寻别的理由。住去陆左辅的私宅上,我又算什么?”
她那话里带着怨愤,真是急切了。凌霆川再是不想人住在王府,此下也只好压下口气与陆时行道,“公主的意思,陆左辅听到了。孤这里暂且先留着她,便不劳烦陆左辅费心了。”
他说完,也懒得再与他们纠葛,只转背往府中去。玉昀自也没了出门的心情,只跟着他一道往回。
陆时行一时连别礼都没来得及作,便见他二人已是走远了。一旁随侍陆才走来,问及可要回府。他这老脸哪里还挂得住,只将陆才骂了一顿出气。
“皇叔走这么快做什么?”玉昀紧着步子,却也跟不上人。“如意楼出了新菜,我请您吃饭?”
前头那人头也没回,只走入正中寝殿方扔下一句话。
“你若有闲,便可花些功夫预备出席三皇子登基与大婚庆典。长公主殿下。”
玉昀这才恍然。离父皇驾崩已有半年之久,三皇弟与朝臣们推推就就的客套戏做完,正是该要登基了。而寻着礼部旧习,封后大典该就在登基同日举办,之前定下宋家那位二姑娘,如今便该要是皇后了。
而她身为今上皇姐,自然便是长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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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京都城的街道上,万民齐聚。
金銮殿上的登基大典将将完毕,帝后乘舆往大相国寺举行大婚。百姓争相观望,都想看看车中皇帝什么模样。先见着的,却是宋府上与皇后娘娘送行的十里红妆。
洋洋洒洒红色丝缎,即便在冬日里,也十分喜庆。红漆染着樟木箱子,一连便是数十只。见不着其中宝贝,却更引起了一番谈资。
皇帝的大舆上了东街,百姓齐齐拥着来望。
凌成显也正好奇,这么多人来看他,他也是头一回。只稍稍推开小窗,见得扎堆的人头,便随手将早晨带在手里把玩的小玉壶扔了下去。
“赏你们的。”
正看着人群哄闹去争抢,高兴得紧,车窗却被人一合。
江随温声劝着人,“陛下,您如今可不是能和他们玩闹的了。”
凌成显这才拉下脸来,见江随又拿出了戒尺。他方坐得笔直了。
入夜,和盛园内烛火鼎盛。百官齐聚,恭贺帝后新婚。
玉昀的车马来时,已是很迟了。却见一身青色官袍候着门前。
“听父亲说,公主已经回京。怎也不曾叫人来通传一声?我在玉檀阁里等公主回来,很是辛苦。”
未等玉昀开口,一旁阿翡已拦在二人之间。
“主儿和你早没了干系。还有何好通传的?”
玉昀只将阿翡往身后拉了拉,方看向那人,“陆大人有心了。我们再昆山行宫已是说好,陆大人看来记不清了。那便听我再说一回。你我已经再无瓜葛,陆大人往后还是放宽心的好。”
玉昀说罢,只绕开人往和盛园里去。却隐隐知道陆北乔正在身后跟着。
那身青色官袍仍是挺秀,只是那人的脚步却愈发的沉了。方看他面色,不复早前意气风发,却多有沧桑之感。原本一双笑眸,此下深深凹陷,再寻不见笑意,反倒是透出几分阴寒来。
“主儿,他还跟着。”阿翡往后头望了望。
“不必管他。”她身旁,又哪里还有他的席位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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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大殿内灯烛恍若星辰, 乐曲升平歌舞之欢飘来耳边。
腰滚肥圆的人跌跌撞撞从大殿里磕碰了出来,落在玉昀脚边,抬起眼方认得出人来。
“大、大公主。”
“哦, 不对。如今该叫长公主殿下了。”
舒启山今日一身武官朝服, 补子上刺绣麒麟。倒让玉昀也颇为惊讶。昆山行宫那夜, 舒启山刺杀反贼,虽是有功。可一个官妓牌坊的掌事, 当上将军之职,恐怕祸及百姓。
来不及等玉昀细想, 那人已从地上爬了起来。“您是要入席,下臣与您引路。”
“不必了。”那日在寿安寺下, 玉昀只是无人可用, 方才与他说了两句。可若真要与此人结朋为羽, 那也大可不必。
舒启山嘿嘿笑了两声,“那,下臣便不拦您的路了。”那人说罢, 却瞄了一眼玉昀身旁阿翡。
“阿翡长大了,越发出挑了。”
“与你何干?”阿翡愤愤,自不想再与他拉上什么干系。又唯恐他动手动脚,不自觉往玉昀身旁贴了贴。
阿翡虽是奴婢,去也是及其出挑的生相, 一双吊梢眼,水灵精致。只是当年舒启山对她上下其手之时,她也方才七八岁。年幼时的伤痛, 便总会忌惮一辈子。这些年阿翡虽是被玉昀照拂着, 可见得其人, 也难免心中发颤。
玉昀挑着眉毛, 又扫了一眼舒启山。方见他闷闷地退去一旁了。
玉昀这才拉着阿翡继续往殿内去,“都过去了。莫怕。”
新皇登基,宴会自然热闹。除了百官协家眷恭贺,就连宫中久居未曾露面的太妃皇子也一同出席。宋氏如今贵为太后,正在新皇身旁上座。见玉昀进来,宋妃自也起身,领着众人相迎。
只玉昀将将走来自己席间,却见一只白色的猫儿窜来脚下。琥珀色的眼睛,长长白毛,温温顺顺蹭着她的鞋面儿。玉昀将将抱起猫儿,便见五皇弟小成尧寻了过来。
小少年与她作了礼,“皇长姐。”
“成尧是来寻它的?”玉昀看了看怀里的猫儿。
小少年点头道,“琥珀扰着皇长姐了,我替它给您赔不是。”
“并没有。”玉昀弯身下去,将琥珀送去他面前。“你母妃可来了?”
小少年回头指了指身后,“母妃也来了。”
玉昀远远望去,便见云妃正也起身与她作了礼。她便也微微颔首当是回礼了。
若说起父皇生前的枕边人,母后过身之后,便该算是云妃娘娘。宋妃受宠不过几年,便被皇祖母忌惮着。是以叫舒家送了几个美人进宫。云妃生得貌美,性子却也柔顺,自然被父皇留了下来。宋妃的恩宠自然断了,而云妃自也在父皇身旁侍奉到了寿终正寝之时。
小少年寻着了猫儿,这会儿才再与玉昀作了礼,跑回母妃席间了。
玉昀正落座,那身玄金的袍子,在成显的皇座旁高冠而危坐。那双长眸愈发精锐,在烛火之中,闪着星辰。玉昀自也与他一福,“皇叔万安。”
“长公主不必多礼。”
玉昀这才落座。却见凌成显起了身,磕磕巴巴招待众人开席。言语草草,态度嬉笑。皇家出了如此子嗣,在皇爷爷眼下,定还得藏着多加教导。如今,却是临于众人之上,成了大周君王。
只是在座众臣早就见怪不怪。玉昀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琥珀喵呜一声,打断了凌成显的话。只这么一声,大周君王的注意力,便被只猫儿吸引了去。猫儿一窜,从侧门跑出了殿外。
“诶,怎么跑了?”
凌成显正要去追,却被宋妃一声喝住了。“显儿。”
凌成显这才回转了几分神情。宋妃却是嗔怒不止。因先皇跟前承宠的事儿,她本就与碧云宫中不大对付,这会儿自然将气都撒在了云妃那里。
“你又是如何教导成尧的?这般场合,带着只猫儿成何体统?”
云妃忙起身认了错。“是臣妾大意了。扰着大殿上的礼数。”
成尧却是等不及了,“母妃,琥珀出去了。我得去看看。”
云妃来不及拉住儿子,便见小少年已跟着琥珀身后,从侧门跑了出去。这会儿,宋妃的脸色更难看了。忙起身作了别礼,“臣妾教导不当,还请太后娘娘恕罪。臣妾且先带成尧回碧云宫去闭门思过。不敢再扰着娘娘和陛下的庆典。”
宋妃这才消气些许,许了云妃退下。
玉昀看着那边将将收敛了神情的凌成显,只淡淡抿了一口热茶,又看了看上座的皇叔。却见那人端起酒盏来,与她一敬。
也是,如今大周的脸面,有谁还在意呢?
只是不多时候,阿翡取了新的汤婆子,匆匆从侧门外回来,话中也几分急切。
“主儿,您可要去看看?五皇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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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昀走得很快,阿翡却在后头不愿跟着。
“你怎么了?”玉昀回头过来,看了看阿翡。
“我、我还是不去了。”
玉昀也不知她是怎么了,可这会儿事情紧急,只好由得阿翡。“你在外头等着,我和轻音去。”
具阿翡说,五皇弟出事的地方,是在殿外马棚。玉昀与轻音赶来的时候,却见几个宫人围在外头。云妃衣冠不整,被推到在马鹏的圆柱旁。琥珀摔在地上,舌头都吐了出来,看来已经不行了。
而小成尧,却被腰滚肥圆的人堵在角落。小少年双眼惊恐,正嘶喊着,却无一人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