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和离之后——紫夭
时间:2022-07-28 08:21:47

  “我还学会了钓鱼呢。”玉昀笑着,手中茶碗放回到桌上,人也一并起了身。“该走了,庆丰殿中宴席要开始了。”
  陆北乔没再说什么,只见她起身,鹅黄的坎儿子,碧色裙摆,轻巧柔和,与那会儿在太子身旁的小姑娘,却也并无二样。可他却不是了。
  玉昀只起身走来小径,便见一抹玄金的身影缓缓靠近过来,身旁是霍广护着,身后还跟着一众内侍与锦衣卫。玉昀只候着一旁,待人走近了,方带着成尧与人作礼。
  “皇叔来了?”
  凌霆川颔首,又看了看她身后跟着的人。陆时行这才带着陆北乔与他作礼。他看了看玉昀,又看了看陆北乔。“公主这是与人叙旧?”
  “今儿左辅大人带着家眷来了,便说了两句话罢了。”玉昀话落,便见那人已走去前头。她方跟了上去几步,便听他小声问起。
  “怎么,公主还未放下早前的事?”
  “哪儿有呢。”她也不提陆北乔,只问起,“上回华庭轩吴总管送去的美人,皇叔一个都不喜欢么?”
  “吴总管周到得很。可惜孤府上住不下。养着两个药罐子,已是叫人心烦。公主日后,大可不必替孤考量。”
  “药罐子?”玉昀看了看人。却见他嘴角浮着一抹笑意,“不然公主以为?”
  二月初一那日的事,玉昀本也有所猜测。那两琴姬养在府上那些时日,便是那日才与他献艺,到底是有所取的。
  “成尧的事,本还想着还皇叔一个人情。看来皇叔不喜欢那些。那一会儿由得成尧敬您杯酒吧。”
  凌霆川没答话,只负手在身后,加快了些许步子。玉昀见他嘴角笑意未泯,便知道人是应了,方也紧着跟了上去。
  陆北乔跟着陆时行身后,却远远望着那二人说笑身影,窝在绛色长袍中的手,都已然拧成了拳头。
  大殿中人几近已经齐了。只见摄政王与长公主一道儿进来。便齐齐起身作礼。
  摄政王那身玄金长袍,到底显得人修长精炼。长公主今日这一身春装惹眼,没有太多的修饰,反倒显得整个人气色极好。
  官眷们啧啧称叹了一番,方有人注意到身后吊着的陆北乔。
  “那不是原先的大驸马。怎憔悴那么多了。”
  “听闻是惹了风流债,非要娶宋家三姑娘为妾。长公主方写了和离书。那位后悔着呢,翰林院的差事儿都不大去了。”
  “……”
  太后宋氏正在上座,见摄政王来,也只得起身。见那人入座,长公主也跟着坐在身侧坐席,宋氏方重新落座回来。只淡淡抿了一口茶水,又唤身旁江随来。
  “掌印看。成尧与他们一齐呢。摄政王如今紧着长公主,成尧的前程,许是比我显儿还要好了。”
  江随躬身笑道,“哪儿能呢?娘娘多虑了。三皇子如今已是皇帝了。成尧如何相比?”
  话还说着,凌成显带着大伴江儒上了殿。一路小跑着来,与上首宋氏和凌霆川作礼,而后转身与众官眷们道了句平身,便已在四下里寻人了。好一会儿,没寻着自己想找的,方叫了江儒上前问话。
  “长平侯呢?长平侯怎没来?”
  “陛下,今儿是与六皇子与七皇子送行,长平侯府上没受邀呢。”
  凌成显顿时失了兴致,从怀里取了九连环来玩儿,这会儿方才留意到一旁成尧到了,便朝人招手,“五皇弟,你快来。上回教给朕的,朕忘了。你再来教一回。”
  成尧起了身,先与上首作了礼数,方走了上去。只跪在龙椅一旁,“成尧替皇兄看看。”
  “你跪着做什么?”凌成显笑着,拍了拍龙椅上多余的位置,“快来,跟我一道儿坐。”
  “成尧不敢。”
  宋氏脸色已然铁青将要阻止,玉昀却抢险了一步,起身与皇帝道,“这定是行不得的,折煞成尧了。”
  凌成显看看太后,又看了看皇长姐,方自个儿从龙椅上挪了下来。拉着成尧一道儿坐在龙椅下头。“这便不就行了?”
  官眷们虽早已习惯了皇帝的儿戏举措,可着实也再次被惊了一惊。谁若要登了帝位,必然忌惮自己的龙椅坐不稳,哪里有人会叫自己的兄弟同坐呢?
  成尧却也很是知道自己的处境,在太后与掌印的眼皮子底下,只小心侍奉皇兄,丝毫不敢造次。只再教了一次如何解那九连环。
  凌成显这回方算是学会了,待成尧教完,恢复机关,又独自完成了一遍。正是大喜。“五皇弟真聪明,朕得赏你。”
  “成尧不敢。皇兄用得上成尧的,只管说便是。哪里需得赏赐。”
  “不行不行。”
  “将好南疆进贡了好些早春果子,稀奇古怪的,朕也吃不得。便都给你。”
  宋氏一旁抿着茶水,听得心烦。那些东西,她尚且未做主分给官眷与后宫。皇帝便轻易赏给别人。
  成尧忙是谢过皇恩。见人高兴,方提起另一件事儿来。
  “那些果子,皇兄还是留着孝敬太后娘娘吧。皇兄若想赏,成尧想求您另一件事儿。”
  “尽管说来听听。”
  成尧这才道,“这会儿正是春日里了。以往父皇在的时候,都叫武官们比试比试,也好散一散冬日里的沉气儿的。成尧眼馋了,今年也想看看。皇兄不妨就赏成尧看一回比武。”
  凌成显笑道,“那可容易。便叫江儒去办好了。”
 
 
第38章 
  三月春光明媚, 柳絮纷纷扬扬。
  比武的马宴就设在小岚山的骑射场,春风盎然,皇城已是满眼绿意, 好不精神。
  凉棚就支在马场旁, 一并十余顶, 便是内阁与武官们在观局。皇家的三顶凉棚却设在高台,将马场与射箭场一览无余。
  比武场上, 正开始第一轮比试,赛马。参与比武的一干武将, 品马选马,御马而赛, 夺魁者为胜。
  凌成显拉着成尧同坐在一顶凉棚底下, 看得正是起劲。
  “五皇弟看好谁?”
  成尧被玉昀支来伺候皇兄, 克己而谨慎,“成尧也不敢乱说,只稍稍会看马。庞越将军选的那匹马是西域名驹, 品相最好。贺兰将军的,稍稍逊色,可也是一匹宝马。再次之,便是威远候的。不过威远候自己好似不大想比试,正叫大公子去呢。”
  凌成显不知道门路, 被成尧这般一说,心中方有了些大概。“庞越将军的马最好,那朕便看好庞越将军。”说罢, 他又起身朝马场上的庞越挥手。
  成尧又在旁小声劝着, “将军们都望着陛下呢, 陛下大客不动声色。只赏赐得胜的将军便好。”
  凌成显这才稍稍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领, 清清嗓子,重新坐下。“你说的对。”
  玉昀正坐在一旁的凉棚里,见成尧投过来的目光,朝小少年微微点了点头。二人都是皇子,可分明成尧比之坐在龙椅上那位的,更为沉稳一些。
  “公主看中的人,果是不错的。”凌霆川就在她旁侧坐着。成尧与小皇帝说的话,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也就比皇叔看中的,好一些罢了。”玉昀说着,便听场上已是一声鞭响。“皇叔看好谁呢?”
  凌霆川望了望远处:“如成尧所说,庞越的马好。”
  罢了,又看向玉昀,“公主呢?”
  “不如与皇叔作赌。”
  “赌什么?”
  “随意些,赌如意楼一趟席面。”
  “那有何不可?”凌霆川落了茶碗,答应得爽快。“孤便说,是庞越赢。”
  玉昀道,“我赌贺兰将军赢。”
  玉昀先前也在太子哥哥那里看过比武,太子哥哥还曾叫贺兰将军教过她一回。贺兰将军一身骑术精湛,平素里中等的马,都能被驾驭得极好。她自是心中有底。更何况,人还是她舅舅。
  这会儿马已经跑开了,庞越一马当先。凌成显大声呼好,“快,庞将军,再快一点!”
  赛马这事儿,凌霆川素来不大上心,可难得今日与人打赌,方看得仔细了些。只淡淡抿了一口茶的功夫,方发觉,庞越的马好,可贺兰亦的马术却在众人之上。身下的黑马资质虽只中上,却正一点点赶上庞越。
  他这方侧眸看了看身旁的玉昀,“公主看来,是有备而来的。贺兰将军骑术精湛,怕是其余几位都不及。”
  玉昀端起茶碗与他敬了敬,“那如意楼的席面,皇叔该是欠下了。”
  凌霆川再看向马场,颔首道,“欠下了。”
  眼看庞越已被贺兰亦追上,凌成显顿时急了,捶胸顿足朝着马场上喊着,“庞将军,你快点!快点儿。”
  可转眼间,庞越已然被超了过去,贺兰亦的那匹黑马傲然众人,直奔终点。
  凌成显丧气极了。成尧方忙认了错。“皇兄莫气,成尧只是觉着马好,可不知道贺兰将军的马术更好。”
  玉昀自见凌成显还在气头上,方替成尧将话头儿岔开了。“显儿气什么,你皇叔与我打赌,可输了一顿如意楼的席面呢。往后他兑现的时候,显儿可要一并去吃?”
  “如意楼!”一听是宫外的地方,凌成显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走了。“去去去,皇叔什么时候作席,朕一定去。”
  凌成显话还说着,目光又飘去一旁长平侯府的凉棚里。老侯爷今日都来了,嫡小姐却一直不肯露面,待出了宫,他得去长平侯府上看看。
  玉昀哪里知道小皇帝心里编排着什么,只看了看成尧。成尧袖口里,还藏着陆时行早些时候送来的折子。封北疆大将的事儿,不过一笔圈红。庞越、贺兰亦、威远候,谁人当任自然都不输舒启山。
  只是内阁票拟,也早早将贺兰亦的名字写在第一个。一面,贺兰亦曾执掌东北与高丽的战事,立下战功。另一面,陆时行早年在太子羽翼下谋事的时候,曾也与贺兰亦有些私交。知道此人心性精纯,又饱读兵书。便自然予以更多的信任。
  接着两场比武,庞越与贺兰亦不相上下。庞越在北疆多年,原在霍景年麾下便是掌的弓箭部,早就练了一身百步穿杨的本领。是以比试射箭这一局,贺兰亦便逊了庞越一箭。
  而在没有刀枪的搏击当中,贺兰亦则一一败倒众人。他身高肩宽,正当壮年。比之其余小将,身法招数又更为沉稳,其中又兼顾兵法,有时用心计,有时用巧招。
  威远候身在比试之中,却也看得很是清楚。虽是有些自愧不如,比试之中还是尽了全力。而后输得心服口服。
  眼看已是最后一场,贺兰亦与庞越的对决。成尧方试探着凌成显。
  “这一场,皇兄看好谁?”
  “不看了。不看了。”凌成显此时已有几分气馁。第一场他看好庞越,庞越输了;第二场他看好贺兰亦,贺兰亦输了。“这还看什么?朕看好谁,谁就不能赢。”
  成尧劝道,“皇兄大可两个都看好。”
  “两个都看好?”凌成显迟疑。
  “庞将军与贺兰将军都是陛下的臣子。皇兄大可两个都看好。这样,谁赢了,都是皇兄赢了。”
  听着这么个道理,凌成显也不较劲了。“诶。你说的是。那朕便两个都看好。谁若赢了,朕便封谁作大将军。”
  凌成显一时口快,不过学戏本里的话罢了。成尧道,“皇兄一言九鼎,可要作数。”
  凌成显起了身,往那比武场上喊了声,“镇北大将军不是还没人么?谁赢了,便替朕镇守北疆。”
  成尧看看玉昀,便见玉昀微微颔首。
  对侧凉棚里的太后宋氏,一时也有些惊讶儿子的举动。那镇北将军一事已拖了许久,儿子不肯落笔,她也懒得犯后宫干政之大不晦。只成尧这么陪着皇帝玩耍了阵子,儿子竟便开了金口。
  宋氏只一面望着比武场上,贺兰亦与庞越的比试,一面喊着江随来,小声道。
  “你看看,咱五皇子是多大的能耐。教他皇兄,比你我都教得好。”
  江随嘴角勾了勾,望向那边的皇室兄弟二人,“五皇子到是颇为精通为君之道。”
  宋氏听着,眉间便蹙了起来,“掌印也觉着?那我显儿,日后如何是好?”
  “娘娘莫急。还有的是时日呢。”
  “陛下定会好好生性的。”
  比武场上,已比试了数百招式。庞越已然力有不济。而贺兰亦却越战越勇。庞越亦是在战场上闯荡过的,自然知道自己身形、力量、包括用计心力都不及对方。若是硬战,只会输的更难看罢了。
  于是庞越寻着时机,便干脆败下阵来,与贺兰亦一拜,认了输了。却道,“贺兰将军在我之上,庞越心服口服,若贺兰将军征战北疆,我愿作您副将。”
  凌成显只呼好,“看了整日比武,朕终于赢了回。”
  成尧方从袖口里祭出封将的折子,送到小皇帝面前。“还请陛下圈红,任命镇北大将军。”
  披红的笔也一并被内侍送了上来,凌成显随手一圈。这般的小红圈,他已练字不下千回,唯有这一次,圈得最是爽快利落。
  坐下一干臣子,齐齐起身,又跪在地上与他拜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权利在手,原是这样的感觉。即便心智有缺,也不耽误他领会此时这种为人君上,主宰生杀的快感。
  只等从比武场上下来,凌成显心中却又失落起来。方那般封将之感,唯有片刻,不足以长久满足他这些年来的自卑与亏空。于是他想起来舒启山在南城的大宅。
  舒启山死后,将家财留给了独子。那南城的大宅,凌成显却很是喜欢。
  山清水秀,湖泊雅阁,最重要的是,从后门便能通往南城花柳巷子,美色与杂技,触手可得。
  这日晚上,他便下令将南城的大宅充公,占为己有。舒家独子没了当官儿的爹,原也才十岁的年纪。皇帝要从他们舒家手中拿东西,他自然不敢有异议。只将大宅拱手奉上。
  凌成显来不及的内官们去清点打扫,便带着人兀自去了一趟。没有了上回的繁华升平,偌大的宅子一时空空荡荡。叫江儒去南街上牵了一支艺伎回来。看着歌舞和杂技,耳旁却依旧是些许空空回想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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