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那么闷一个人,真的会因为她顶撞老夫人吗?明明平时像个闷葫芦, 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同她说。
桑枝虽然这么想,但心底也有丝小雀喜。
当夜。
桑枝便将做好的荷包递给了楼延钧。
荷包里放了几味清香解乏的草药, 外面是桑枝一针一线绣的两只水面鸳鸯。
楼延钧捏着手里,半会, 看向桑枝。
一手还拿着半卷的章卷。
“是单独我有吗?”
桑枝本以为少爷是要称赞她, 听到这话愣了下。脑袋瓜子一转。唇弯起, “鸳鸯是单独少爷有的。”
楼延钧指腹抚过鸳鸯面。“那便是除却鸳鸯,他人你也给绣了荷包。”
桑枝:……
桑枝把玩着手指,轻轻问出口, “少爷不喜欢吗?”
楼延钧顿了下,眸子扫过桑枝。
天气暖和来,桑枝已经甚少穿袄。石榴红的褙子加上浅桃花色的襦裙, 露出的脖子面颊雪白莹润,似是刚梳洗,早晨簪挽的乌发现在也披垂下,只单用条丝绸散散拢系着。
一双明媚的眼轻掀起眼皮, 乌黑的眼珠半是委屈地望着他。连红润的唇都微扁了半分。
楼延钧眼移开, 将荷包收入袖中, 淡“嗯”了声,才接下后半句。“喜欢。”
桑枝便笑开了。
楼延钧发现人最近越来越没规矩。
她本站在人近前,听到答案,便扑了过来。
盛满笑意的眼,明艳动人。
“桑枝也喜欢。”桑枝环抱着人的脖子,清越的声音说,“桑枝最喜欢少爷了。”
楼延钧微抿了下唇,轻扶在人后腰的手缓缓收紧。
最后喉结滚动了一下,“嗯”了声。
明晃的壁烛摇曳。
外头雪色已逝,满园的春色渐渐地涨起。
桑枝额边的发丝尽湿,抓着人胸前的衣襟的手几次滑落,几次又被揽腰抱回。
风声,树声,绿芽的破土声,似乎都灌入耳中。
楼延钧忽然停下:“送的荷包,我是第一个吗?”
桑枝:……
*
春闱九日,一晃就过去了。
楼知婉怕扰了卢珏参加考试的状态,九日里都没有写信去打扰。一知结束后,便换了衣裳去揽风寺与人相见。
桑枝待在府里,见人回来满面喜色,便知他们定是相见得愉快。
“祖母也在关注着这次春闱,她们对卢珏抱太多的期望了。”楼知婉喜色后,说。
她回来后又被忠管事叫去祖母那里。听了祖母好一顿旁敲侧击的询问。
卢珏春闱中不中楼知婉并不在意,反正不中她也是要嫁他的。
桑枝笑:“或者是好事呢。老夫人重视总比轻视他强。”
楼知婉:“我不想他太多压力,他爹娘那里给的压力已经够多了。祖母便是这么爱操心……”
楼知婉絮絮叨叨撑着下巴道着。
桑枝听到老夫人一词,思绪飘远了些。
她和老夫人自梨娘纠葛后,便没再见过。
虽然她对老夫人确实有些怨言,但老夫人是府里的女主人,这是事实。
得罪了老夫人,对她并没有好处。
而且上次是梨娘,这次是纳妾。老夫人指定了在她和少爷之间作梗。
桑枝垂了眸,她的荷包都绣完了。除却楼知婉和少爷,还给了兰茴、云石和水棠。
现在翻着草药的书册,因手指停顿在书页间,风吹着剩余的纸页哗哗作响。
她或许……可以和老夫人拉进下关系。
*
桑枝想到便做。
兰茴伺候了楼老夫人多年,对楼老夫人自然是熟悉的,从饮食到喜好最后到身上的小毛病,基本都知道了个大概。
桑枝暗暗记下。
桑枝:“多谢兰姑姑。”
兰茴笑:“这有什么,都抵不上你三番五次送我的东西呢。”前几日的荷包也是,兰茴带在身边后,也没再让蚊虫给叮咬了。
楼老夫人喜欢念佛,也喜欢摘抄佛经。桑枝现在在少爷的督促下练字,但要到能合老夫人眼的字迹,还是远远不够。
饮食她也入不了手。先不说能否进后厨,老夫人也不会用她经手的汤食吧。更不用说,她对做菜基本是一窍不通。厨艺这方面看来也不行。
老夫人常有头疼的毛病,腿脚也常发寒。
桑枝有了主意。
陈大夫是专门医疗老夫人的。桑枝让水棠送了纸条去询问了陈大夫。很快便收到了回复。
陈大夫回了楼老夫人只有哪哪疼痛了才会传唤他们,但一消缓便常不顾及。主要便是不喜繁琐地喝药。导致耽了调养,旧疾只能一二地再三复发。
陈大夫主医治。她可以主调养。
桑枝自然不敢贸贸然到老夫人那里献谋献策。依老夫人现在对她的不喜,怕是能把她赶出来。
桑枝便托了兰茴暗中帮忙。
而闲散的时间,她便抓紧练字,抄写佛经。
所以晚上。
楼延钧放下书卷了,还看到人抿着红润的唇,一笔一划,临摹着字帖,临摹得认真。
甚至连额上的汗珠都忘了擦拭,顺着白皙细腻的脸颊,滑落至案。
楼延钧走到了人近旁。
垂眸。
楼延钧:“你最近很用功。”楼延钧视线从桑枝努力扭正的字迹上移开。
“少爷。”桑枝抬眸,眼眸湿漉漉。“有进步吗?”
楼延钧抿了下唇,还是没说出会让人丧气的话。
“嗯。”
楼延钧绕到桑枝身后,俯身,宽大是手掌覆盖上了桑枝柔软细腻的手。
“往这边使劲,在下落处勾笔。”
桑枝点头。
楼延钧又带着人写了几张字帖。问。“可清楚了?”
桑枝信心满满。“清楚了。”
第二夜。
楼延钧依旧看见人在认真练字。
走去一看,依旧是虎头蛇尾的字迹。
楼延钧:……
楼延钧:“这便是你昨日的‘清楚了’?”
桑枝抬起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字帖。
楼延钧声音偏冷:“若是带着急躁的心,你永远也写不好字。”
桑枝扁了下嘴,想反驳什么,但最后只是垂耷了
待楼延钧再看时,人的眼眶都已经红了。
楼延钧一怔,缓和:“我并不是在指责你。”
桑枝别开脸:“我也没要少爷教。”
楼延钧:……
楼延钧薄唇轻抿了下,走到桑枝另一边。
桑枝又把脸撇开。
但这次别得来不及,已经被俯身下来的人,轻捏住了下巴。
“说你几句,有什么可哭的。”
桑枝眼尾还挂着泪珠,鼻尖微红,只因说不出反驳的话,瞪着红红的眼,泪珠掉得更凶。
楼延钧:……
“手给我。”楼延钧轻叹了声气,直起身,握住人赌气攥成拳头样子握笔的手。
“练字不是一字就能速成。”
桑枝眨了眨眼。
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不知觉带练了半宿。
桑枝困了,她抛下了笔。
一转身正好就撞靠近了身后楼延钧的怀里。
许是气消了,桑枝也不排斥,直接将重量依倚靠在人身上。
楼延钧见人自然而然靠进来,半眯着的眼睫微颤。
淡问,“不生气了?”
“生气。”桑枝哼哼唧唧,“……谁让少爷都不哄我。”
带着余气的人声音减弱地睡着。
楼延钧垂抿着眸,看了半会,失笑。把人抱回床榻。
第37章
练字短时间看不出效果。
但是调养的功效在不日里却在老夫人身上出现了点成效。
桑枝学了套按摩的手法, 这是曾在少爷身上实行的,后头又在陈大夫的指点下精炼了几次。把一些多余的步骤削减掉。
然后在水棠和兰茴身上练习无误,再教给了兰茴。
兰茴向老夫人自荐后, 每晚都会给老夫人按摩上一次。起初老夫人还有许些别扭, 后头身子舒适后, 便每晚都唤兰茴替换静扶进来伺候。
连续几晚,把静扶气得够呛。
按摩上手了后,兰茴才敢再推荐老夫人洗脚时加入的几味助眠的草药。
她不敢擅自添加。话说出后,就等着老夫人指示。
楼老夫人听罢只是看了兰茴一眼, 而后点点头,做允许了。
泡脚有了段时间, 老夫人气色果然好了许些。
甚至感觉常年来笼罩在胸前的结郁都驱散了开来。
连涵嬷嬷都惊讶效果。甚至忘了静扶的拜托的在老夫人面前亏损兰茴的事,夸起了兰茴来。
楼老夫人则是淡淡:“你倒真觉得是兰茴这个丫头自己的功劳吗?”
涵嬷嬷:“老奴还以为是兰茴这丫头从哪开窍了。”
楼老夫人:“你没听她每次进侍三两句都不离开‘友人相赠’的话?”
涵嬷嬷讶, 她还以为那是兰茴的谦虚之词:“这个友人……”
楼老夫人哼了道, “定是在等我开口邀见呢。”
楼老夫人对兰茴口中“友人”的身份多少有点思绪。
兰茴和谁走得近, 在整个楼府,她还能不知道吗?
*
桑枝被楼老夫人传见。
是在一个阴雨的天。
春寒乍起,桑枝甚至将小袄穿上了。
实话说, 刚听到老夫人要见她,桑枝除却片刻欣喜,还有点害怕。毕竟楼老夫人严厉的面孔给桑枝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
幸好是今天少爷休沐在府。
多少给了桑枝点底气。
桑枝随传唤的兰茴过去了。
兰茴一路宽慰着桑枝。
桑枝到时, 蹲身行了礼。等到楼老夫人允声时,才悄悄撩起眼皮看人。
老夫人比她上次见到时,气色好了不止半点。虽然还是紧绷着脸,但是却没有那么严肃。
老夫人唤她过来果然是那些按摩和调养的事。
桑枝之前曾设想了好几种老夫人会有的反应。
所幸是好的一面。
老夫人只是不咸不淡赞赏了几句。
*
从老夫人屋里出来。
桑枝算松懈了一口气。
路过了小庭院, 忽然听到了假山后似有说话声。
桑枝驻足, 好奇投去一望。
这一望便看见了两个意想之外的人。
着着一身墨蓝圆领锦服的蓝宴光, 眉头微锁,背手面对着前面之人。
而站在蓝宴光面前的,是桑枝最惊讶的——楼允溪穿着芽红刺绣的褙裙,眼眶泛红,咬着下唇,一副泫然欲泣。
楼允溪:“若蓝公子不相救,允溪不日便得出嫁于人面兽心的蔡镇成。”
蓝宴光:“楼小姐不满婚事,自可向老夫人或表哥相求,你们一屋同檐,于情于理没有我这个外人擅自干预的份。”
楼允溪泪光泛在眼中:“蓝公子还不明白吗,允溪不嫁,是允溪心有所属……”
蓝宴光打断楼允溪的话,声有阻止:“二小姐。”
楼允溪似是没听出,掉下了泪珠来:“若那人是你,允溪可以不要名分,不要钱财聘礼,哪怕私奔……”
蓝宴光见她越说越离谱。“二小姐请自重。我与表哥还有约,恕不奉陪。”
楼允溪被拒,几丝恼羞成怒。“允溪是哪里不好?只因为我不是桑枝吗?不是堂兄怀中千娇百媚的人吗!蓝公子敢说对堂兄的人没有异心吗!”
蓝宴光皱眉回头。
假山后的桑枝闻言一愣。思及该走时,楼允溪已经带着哭腔的跑出来,“你会后悔的!”
桑枝忙蹲下一避。
所幸伤心的楼允溪并未看见她。
桑枝小心松了一口气,抬脚正要走,便听后头幽幽声。
“瞧我发现了什么?”蓝宴光的声音,“一只偷听的小猫,小猫这是听了多久呢?”
桑枝耳涨红,“我,我只是路过,不小心……我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
桑枝眼神躲避开,匆促道了声不是,飞快离开。
游廊上,人儿提着裙摆跑远,一身娇红色的裙子摇曳如花。
蓝宴光直到人没影了,才收回目光,捻下了一旁枝丫的花。
初春的花含苞娇弱,红艳欲滴,蓝宴光苦涩一笑。
*
楼延钧今日是要同蓝宴光去查盐政的文宗。
他在书房看书,听到了云石传报蓝宴光已经到府了。才起身去睡卧换衣。
墨袍锦绣,玉佩朱环,最后在腰带上系上了鸳鸯荷包。
楼延钧推开门,正好看见桑枝回来。
桑枝被祖母传唤过去,楼延钧是知道的。一方面他也知道祖母找人过去的原因,并不是为难桑枝。所以便没有管。
现在看见桑枝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一张雪白的小脸泛红。
楼延钧眉头皱起。在人要摔时,抬手扶住。“怎么这么慌张?”
难道祖母责罚了人?
桑枝见是少爷,嘴一扁,忘记了是在外面,便扑进了人怀里。
云石忙识趣地转开眼。
院中忙碌的丫鬟也面红地离开去做其他事。
楼延钧身子僵了会。而后放下手,轻抚了抚人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