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裴湛换了一身墨绿色的长袍,腰间还带着一块洒金和田鸳鸯玉佩,这样好的玉佩,其实应该挂根络子才好看。
“颜颜,你看那兔子灯。”
阿颜顺着裴湛的目光看去,一盏半人高的兔子状船灯随着江水而行,它的颈间还装饰上了桃花。
说来,她二十年里,确实还没有在上元节看过灯。
站在桥头上,阿颜对着兔子灯,由衷赞叹了一句:
“真好看,殿下。”
“是呀,真好看…”
女子望着船灯,男子望着女子…
细柔绵软的手被他握在掌中,带着她温热的体温,一想起她昨晚便是用的这双手…
再看她的嘴角…他方才有这么用力吗?
耳梢不免是红了。
裴湛只觉着今天人真多,都有些后悔出来了。
“殿下,快看,好多花灯。”
裴湛被迷了眼,再看河道里,才发现多了许多别人放的花灯。
一盏一盏,皆是一个又一个的希冀。
“颜颜,想要一盏吗?”
若是她,会许什么愿望。
阿颜看着那闪闪灯火,还是摇了摇头。
“殿下,放灯的地方太远了…不太方便。”
其实,许愿也就是求个安慰,放花灯就更是如此了,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些花灯明明在下一个桥洞口就会被拦截带走,却依旧兴致不减。
而对她来说,还是靠自己最实际一些,她若是信仰神明,早就不知道被埋在哪里了。
“跟我来,颜颜。”
阿颜也不知道裴湛想做什么,拉着她坐马车就来到了江边的一处宅邸。
她记得这里目前是座空宅。
有点好奇,就开口问道:
“殿下,这里是?”
没等裴湛回答,阿颜就被他拉到了院落里的湖畔边。
说来,这座府邸独特就独特在这湖畔的水,是活水,与城中的河道相通。
紧接着,就见裴湛故作神秘地从袖子中掏出一盏琉璃合欢花灯递到了她的手上。
又将双手拉着她的手,郑重其事地开口道:
“颜颜,这里,以后是你的了。”
“我也是。”
带着她的手摸到他的胸口。
一笑,他的眼里便带上点点星光和期待。
阿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裴湛,他竟然买了个宅子送给她,还说他是她的。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裴湛,许是心虚作祟,正想低下头时,却被裴湛拥进怀里。
“颜颜,和我成亲好吗?”
温煦的声音钻入她耳间,像是怕她拒绝,他的语气诚恳也卑微,下定了半生的勇气。
阿颜却握着琉璃花灯愣了神,合欢花灯工艺复杂,是以并不常见,想来这是裴湛特意准备的。
她从未想过如此的。
她一直只以为裴湛和她一样,不过都是享一时之欢而已。
还是说,裴湛要拿她当挡箭牌…
唯独不愿意想,裴湛是不是认真的。
“殿下,奴婢不过是…”
“颜颜,不要再唤自己奴婢了。”
他知道,她方才想拒绝他。
“颜颜,不会有人反对的。”
“答应我,好吗?”
只紧紧拥着怀里的姑娘,不敢从她话里听到拒绝。
想想,他虽劝说祁阳感情不能一厢情愿,可…
若是颜颜她…
他怕是也做不到放手。
河岸边,男子紧紧拥着女子,诉说着他无尽的爱意。
阿颜握着花灯的手却不知道该有什么动作,只能半将垂着。
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干涩地开口道:
“好…”
阿颜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想她也是一时之间找不出理由了。
算来,从筹备到真的成亲,也得好几个月吧。
兴许裴湛中途就想清楚了,又或者…
听到她应下,裴湛悬着的心落地,终是展开明烈的笑意。
他的颜颜,怎么能不爱他。
下一刻,阿颜便被拦腰抱了起来,被裴湛抱着转了三圈。
将人放落地后,裴湛解下腰间的玉佩,也递给了她。
听说,男女定情,多是用玉佩。
他平时也没有研究,只听说,应该是鸳鸯的好。
“这里,少一根络子。”
她曾经送给过他一根。
他牵过她的手,将玉佩挂于她的腰间。
而那盏花灯也终是随着江水而下…
…
江边府邸外
“回府吧。”
叶僅独坐在马车内,手里拎着一盏鸢尾花灯,语气平淡不明地朝着赶马车的小厮吩咐道。
小厮也是不明就里地直挠头,想不通自己老爷急匆匆地从宫内出来,结果就一路只跟着一对男女。
跟着他们从街头走到江边,又来了这,在外头等了他们两刻钟,好不容易见人出来了,就这样回去了?
可他一个下人,也不敢问什么。
只能依着命令,回了去。
马车里,叶僅攥着花灯的的手柄,指节泛白。
他本只是依着往常一样拒绝祁阳公主,可不料却从她口中得知,裴湛想要娶阿颜…
他明明知道,他并没有任何的立场,却还是跟在裴湛后面出了宫。
然后,他亲眼见她进了裴湛的马车,看着马车晃动了许久…
又见他们十指相依。
手指不自觉抚上嘴角,她明明也靠近过他的。
那夜…他不该躲开的。
第55章
回程途中,灯火褴褛,直透过车帘间,映入马车内,照在了阿颜被裴湛握着的手上。
二人携手而坐,阿颜侧头过去便只看到眼裴湛眼眸微动间,看着她笑。
点点星火微光落在他削俊的侧脸上,忽然阿颜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到底,也不是完全不心虚的。
只是恰好与他对视间,被一只手扶住下颌,温热的唇随即也落在她的唇瓣。
轻柔慢捻了一番,裴湛的舌尖又舔过她的嘴角,像是尝一下味道。
最后,才抵着她的额头,不舍地离开。
他的嘴角弯起,又靠近亲了亲她的面颊。
“颜颜…颜颜…”
只独独叫着她。
最后,裴湛拉过她的手,指尖在她指腹上轻捻,又是十分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颜颜,你,高兴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些许忐忑,他明明已经打算再也不放她离开,却还是希望她是高兴的。
阿颜看着裴湛的眼眸,幽暗星火下,倒影出她的身影。
想,若是平时,阿颜肯定会选择扑进他的怀里,再落几滴眼泪,告诉他,她很开心,没有比今天更让她开心的事情。
可是,如今,现在,她心里打起来鼓。
她好像在那三声名字里,听出了裴湛的真心和在意。
逢场作戏,她游刃有余。
可面对一番真心时,她却有些不知所措了。
“啪嗒~”
马车碾过一块石子,一下子没注意,阿颜还是扑进了裴湛怀里。
又被紧紧搂在了他的怀间。
她耳边只剩下克制且沉重的呼吸声。
裴湛像是知道了什么,只紧紧地搂着她。
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没关系,她已经答应嫁给他了…
“殿下。”
阿颜将冗杂的思绪放下,窝在他的颈间才开口道:
“奴婢有些害怕。”
“怎么会没有人反对的,太后娘娘她…还有奴婢的身份,奴婢胆子小,怕受不来这些。”
“还有您,是不是也会受不少非议,还有那些言官,会不会弹劾您的?”
“江家姑娘…还有江家那边呢?”
思绪纷冗下,决定还是先这么说着再说。
阿颜其实后悔了,她方才确实不该应下来的。
可听着絮絮叨叨的这些话,裴湛却忽然松了口气。
指间顺上她的发丝,打趣道:“颜颜是有吃味吗?”
阿颜心里翻了个白眼,想她也是被裴湛不正经的样子折服了,她这辈子还不知道吃味两个字怎么写的。
用了点力,推开他些,便佯装生气的样子背过身去。
“殿下怎这般不正经的,奴婢说的都是心里话,您怎还开这般玩笑。”
被她转身生气的模样逗笑,裴湛又从后面拥住了她,又伸手去摸摸她带着气鼓鼓的腮边。
个把月前,他都不会相信,他会有这么心甘情愿哄人的一天。
“不难的…”
裴湛的话隐在了马车外熙熙攘攘的呀呀声中。
纷意扰乱,阿颜也只能在心下叹息一声。
说来,裴竞只叫她接近裴湛,还没说,到底要她怎么做,可做什么又有什么区别。
栽赃,嫁祸,还是暗杀…
都一样。
…
夜色雾沉
裴湛牵着阿颜回府的时候,偏偏还遇到了正等在府中的裴妩。
想着如今已经快过亥时,裴湛眉间皱起。
连开口都带上了训斥的味道:“这么晚了,你就一个人出来的?”
想她难道不知,上元夜虽多有热闹,却也是宵小作恶之际,她不过才三脚猫的功夫,难免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裴妩本来就满怀委屈,结果见着她四哥,非但没发现她才哭过,没有安慰也就算了,结果等了老半天,只等来了训斥。
走向他的脚步停在了半途,然后“啪嗒”开始掉起了眼泪。
阿颜也是没料到,还能看见这档子事情。
挣开裴湛的手,给他使了个眼色,便准备退下,让他们兄妹二人单独谈一下。
其实想想,诺大一个皇家,裴妩真正能有的亲人,也就只有裴湛了。
不过…她可怜人家做什么,真要比,她不比裴妩更惨。
抬脚跨过门槛,便准备先回去看栗子。
只是她才刚走出门口走几步,就被追出来的裴湛一把拉住了手腕。
带她转身后,随即被裴湛用双手捧住脸,又在她嘴角亲了一下,两下。
他亲得高兴,带着舒愉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
“今晚,别回桂山院了,去我房间,我一会就回。”
还没等阿颜反应过来,又低头亲了她一口,才迅速转身进了屋去。
说实话,还是有点突然。
方才被握住手腕的时候,她差点就动手了。
其实,想来总有一天,她会和裴湛刀剑相向,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谁会赢了。
…
“说说吧,怎么回事?”
看着祁阳这幅模样,和一年前,叶僅拒绝她那日的样子一模一样。
不用说,也知道是因为叶僅了。
叹了口气,喝口茶,只坐着等她哭完才开口问她。
“叶僅他有了个外室。”
什么?
此话一出,连裴湛都差点呛到了。
虽然带着看戏的心态,但也惊讶于祁阳这么笃定的语气。
平时,祁阳可是最维护叶僅的,任谁说上叶僅半句不是,都会不依不饶和那人争辩到底。
“这消息,你从哪里得知的?”
“是枳苑亲眼目睹的。”
裴妩想到这里就抓心挠肝地难受,本来今天叶僅再一次拒绝她已经够让她伤心的了。
结果,还从枳苑口中得知了这件事。
前两日,枳苑去南锦坊去定制的衣裳,结果就遇见了叶僅身边的随从也从进了那里。
想着,便是叶府家中女眷要拿布料衣衫,也用不到叶僅身边服侍的人。
一时好奇,就跟了过去。
结果,她就看见,拿着布匹的小厮进了城边的一处宅院,出来的时候,手上都空了。
不好直接敲门,只能向邻里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里前几个月搬进了一个女人。
只不过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们也都不熟。
不过,确实也有马车停在那家门口过。
本来人家还瞒了她两天,是在看不过眼叶僅再一次不拿她当回事,才忍不住告诉了她。
“就是这样。”
裴妩一口气把来龙去脉都说了,最后就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所以呢?”
裴湛也不是幸灾乐祸,就是觉着这事也是挺难得的。
“我还是不相信!”
裴妩说着,就握拳,把手往桌面上一摔。
十分坚定地看着裴湛。
她认识叶僅七年了,整整七年了。
裴湛只在心里摇了摇头,明明刚才笃定地说叶僅有外室的也是她,现在说不相信的还是她。
还是颜颜好,有什么说什么。
“所以,四哥,你能帮我再查查吗?”
双手合十,就求到了裴湛面前。
裴湛的指尖停留在杯口,思索了一会。
看着裴妩便开口问道:
“这事若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被问到了为难的地方,裴妩泄气般坐了回去,低头只看着自己微微磨动的脚尖。
半晌,才艰难地吐出字来,一字一句,却是十分肯定:“那我就不要他了,再也不要他了。”
想她一个公主,就算不受宠,也是本朝唯二的两位公主。
在叶僅面前姿态都这么低了,他还是不接受她,这样也就算了,之前还不知道哪里编了一个女子,就说要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