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上意不意外,说来,她一直以为宁王府的人都没逃过去,现在才知,是她当时想当然了。
也怪她自己,这几天喝了个醉生梦死,知道个才怪。
既然是熟人,“嘎吱”一声,颜荇就推开了门。
进屋时,看见郑域一紧张,手中握着的那一把刀正便架在春白的脖子上。
春白的样子看着倒是还算镇定,甚至还朝她挑了挑眉,毕竟之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些。
而郑域和郑昀,看见是她进了屋,并没有惊讶,反而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颜荇便知道,这是专程来找她的。
“怎么?这是来找我的。”
索性就先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喝着茶就等着他们开口。
虽然她对于他们是感到内疚的,但这也不代表他们能这么不由分说就闯进她的地方。
见她这副闲适的模样,郑域气上心头,也不拐弯抹角,端了端他手中的刀就直接开门见山:
“要想让她活命,就那镇北军的兵符来换。”
颜荇有些不解地抬眸看向他们,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春白,但是这镇北军的兵符,和她有什么关系。
“兵符不应该在你们王爷手上吗,我上哪给你们找什么劳什子兵符。”
难不成是觉着她偷拿了裴湛的兵符不成。
正猜测着,郑域的话确是让颜荇愣了一下。
“是我们王爷看走眼了,才会为了与你这么个无情无意的女人成亲,上交了自己的兵符。”
想到这个,郑域的气就不打一处来,郑昀只是听说,他确是亲眼目睹的,王爷为了眼前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放弃了手中的兵权不说,还为了让太后娘娘同意他们的亲事,在延福殿前跪了整整一个下午,那时候王爷可是才久病初愈。
明明王爷为了与她成亲付出了那么多,却又半个字都不肯让他们对这女人说,就怕她担心,王爷待她不可谓不情深意重。
可偏偏就是这个女人背叛了他们王爷。
不,不能说背叛,毕竟她从一开始对他们王爷就没有半点真心。
想来如今才是真正的她,平时她那些个矫揉造作才都是假的吧。
颜荇对此也是第一次听说,震惊之下,拿着茶杯的手在了半空顿了一下。
难以置信的同时,又有些茫然困惑。
为什么?
可也只是一瞬。
颜荇便又立马恢复了神思。
“那这兵符也应该在陛下手里,我又能做什么?”
“哼。”
她的话音才刚落下,就换来了郑域的一声冷笑。
“劝你别把我们当傻子耍,就你和狗皇帝的那种关系,你以为我们真不知道。”
说着就抬了抬手中的刀,示意让她别耍花样。
那种关系。
哪种?
他们还真是高看她了,她于裴竞来说,分明什么都不是。
片刻后,才抬眸认真看向了他们,眼里不再是方才的漫不经心,而是带着一丝探究。
不是她小看他们,不说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便是他们后面还有人,也不可能撬开皇城司的昭狱。
“你们莫不是觉着就凭你们,就可以救出裴湛?”
裴湛自小去了边关,回京不过四年不到,根本没有机会建立自己的势力,即便有一部分武将的支持,但在短时间内,他们也不可能为了还不知清不清白的他担上谋逆的罪名。
而随裴湛进京的两千镇北军,也早就被裴竞拆得七零八落,分去了不同的军营,在京的镇北军早已名存实亡。
说的难听一点,没有镇北军兵权在手的裴湛,孤立无援。
怪不得,郑昀和郑域跑了,也没引起皇城司太大的戒严,因为裴竞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带着兵符逃往边关调动镇北军。
更不用担心,凭着这两个人就能从昭狱中救出裴湛。
她不信裴湛不知道这些,所以为什么,还是要把自己的底牌交出去。
想到这里,颜荇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抬手便指了指郑昀问道:
“你们…有多少人马?”
可惜她一问完,屋子里只剩下一片寂静的呼吸声。
虽然料到了这个结果,颜荇还是止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随后也不客气,直盯着他们两人便点破道:
“单凭你们两个人,真要去皇城司劫狱,与其说是去救人,不如说是去送死。”
周有崖不是徒有其名的废物,不然裴竞也不可能用他这么多年,还一路将他提升为皇城司都知。
“这就不劳尊驾操心了。”
郑域还是老样子,对她就没什么好语气,倒是郑昀看着还好突破的样子。
“那如果我说,我能帮你们呢?”
这些天,颜荇想了很多,不仅仅是对裴湛,对姜嬷嬷和杏儿的愧疚之情,她只是想通了,有些事,她若不去做,便永远只有任人摆布的命。
以前她怕死,可如今她也想为自己搏出一片天地。
“就凭你?”
郑域以为他听错了,脱口而出后,下意识就向着郑昀望了望。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的手腕关节处一痛。
手中的刀随之落地。
“对,就凭我。”
…
颜荇那日对着郑家兄弟说得胸有成竹,可真做起计划来,又发现哪里都还有问题。
很多时候,她习惯了直来直往,对于这些带着拐弯抹角的策略,难免有些难以招架。
思索了一下,觉着需要一个帮手。
就主动找上了门。
叶僅今日下值回来,便看见院落里,他做的那架秋千上,正坐着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姑娘。
她凝若的纤指搭着千索,低头注视自己的脚边洒落的桃花时,那一缕春日的晚阳正好洒在她的侧脸,桃之夭夭,灼灼其华[1]。
一阵微风又带过了她腰间的长发,她伸手捋过时,抬眼,恰好四目而望。
直到穿着青麻袖衣的女子朝他走近,他才方知这不是梦。
“叶大人,好像不惊讶我找了过来。”
开口见,颜荇褪去了之前的呢喃软语,换上了她平时有些清冷的腔调。
她想了想,如果京城,还有谁能有这个能力在这个时候能帮助他们的,那就只有叶僅了。
“姑娘这边请。”
叶僅朝着她简单伸手示意,颜荇便跟着他重走了一遍去往他厢房的那条路。
知道那扇房门关上,颜荇转过头,看着叶僅的背影,开口问道:
“不知,大人是什么时候知晓我的身份的?”
从宁王府事发到如今,半月有余,可叶僅方才看到她时,脸色神色却没有半丝异样。
让她不得不怀疑,叶僅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听到这话,叶僅正在关门的手一滞,连带着呼吸都重了一丝。
随后,却是转身朝向颜荇,朝着她弯腰便是一揖。
确实挺突然的,颜荇不自觉小退了两步,自问受不得叶僅的这一礼。
随后只听叶僅矜重而道:
“长嵬坡一事,叶某还未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颜荇这才恍然,原来在晋城时,叶僅说她对他有恩,说的不是徐双双的事情,而是四年前,长嵬坡的事情。
可接下来,还是不由起了个寒颤。
叶僅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当真是只千年道行的老狐狸。
这下,她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
虽然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可当年叶僅一家遇上的那些劫匪,确实是裴竞授意周有崖安排的。
这么一来,她还真不算于叶僅有救命之恩。
还没等她反应,叶僅起身,只朝着她眼含笑意道:
“事缘因果,姑娘不必介怀,叶某只知,当年确实是姑娘出手才救了叶某一家。”
他的声音绵厚,又带着郑重其事的宽慰之意
颜荇突然就觉着有些热了。
可她如今没时间与他追忆往昔,她计划了一下,若想凭他们几人救出裴湛,硬闯昭狱是绝无可能的,便是他们能进去,也不可能再出来。
而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让裴湛有一个从昭狱中出来的机会。
而这便需要一人在朝堂上诱使裴竞做出这个决定。
此外,
她确实也还需要一些人手。
与叶僅陈述自己的目的后,斟酌语气间,补充道:
“我深知此事与叶相无关,叶相也着实没有必要冒这个险,因此,即便叶相拒绝我…”
颜荇知道,她这话仍旧说轻了,因为叶僅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他还有整个叶府。
而裴竞疑心太重,哪怕叶僅只是在背后使上一点点力,都可能被怀疑。
面色凝重下,她看着叶僅,说不上,她到底是希望他答应还是拒绝。
只知,他若答应了,她便是欠下了天大的恩情。
门外忽然响起了桃子的叫声,才忽然发现今日整个叶府都异常安静。
“看来姑娘发现了,叶某一家,早在一个月前,便都陆陆续续离京了。”
所以,他也早已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今天晚了,我就是感觉手生了…
欢迎大家的意见建议。
[1]诗经《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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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叶僅的故事)
叶僅回想他此前光景。
五岁那年,祖父遭遇贬谪,自此一家迁往郑州。
人生地不熟之时,得方家相助照顾,使他与方家姑娘定下了亲事。
祖父严训,他自启蒙之日起,便被要求克己自律,在才稍显读书识字的天赋的年纪,又被寄予厚望。
尚年幼时,从祖父乃至父亲口中听到最多的话便是要他肩负起整个叶家的兴衰存亡。
为此,在同龄人仍对着父母任性撒娇,贪玩游戏的年纪,他已经因为写错了字,背错了论语而被祖父用戒尺教训。
他自问也非神童,在第一次考童生失利时,被教训跪在祖宗祠堂里一天一夜,那年,他也不过七岁。
跪到最后,因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方才醒过来时,母亲就抱着他痛哭,让他一定要争气,让他一定要出人头地。
他从未见过母亲如此,自此便也歇下了其他心思,开始一心无二的埋头苦读。
十多年的寒窗,终于是让他在十九岁那一年状元及第。
犹记出榜之时,祖父惊喜欲狂,不,不仅仅是祖父,整个叶家上下,每个人脸上都是春风满面的模样。
除了他。
自己就是像是完成了某件既定的使命,跟着他们高兴,随着他们得意。
可真要问他是什么心情,他只觉心中有个填不满的沟壑,怅然若失。
偏巧也是那一年,方家因结党营私被查处,举家获罪。
虽与他有婚约的是方家大姑娘,可方大姑娘不知所踪,而他那时认下这门婚事便能让方家二姑娘免于灾祸。
祖父一方面重仁义,另一方面则是认为,若此时悔婚,必会遭人口舌,认为他们叶家辜恩负义,落井下石。
因此也点头应下了。
至于他,当时的他不通情爱,又或者说,他不知道怎么去忤逆长辈,尤其是他祖父的安排。
总之,那一年,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众人皆当他完成了人生的两大幸事,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他都并没有多欢喜。
随着那红绸盖头掀开,他才知道叶家二姑娘的长相,其实之前不是没有见过,只是他根本也就没记在心上,想起来,也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根本就不真切。
那夜,他没有与她圆房,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这也是他第一次脱离了安排。
幸而,方沁理解他,也没有怪责于他,唯一的要求,便是希望他能宿在房中,以全了她的体面。
他应下了,自此,一间房内,一床一榻,也就这么过了十来年。
外人都称他们夫妻琴瑟和鸣,鹣鲽情深,道他不纳妾,不养外室,也皆是因为夫妻情深。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不懂情爱为何物而已,他只是从未知道什么是情.动而已。
于他,于方沁,这门婚事,只是责任。
他自知如此,难免推诿无情,不负责任,完全不是一个称职的夫君,因此所能做的,就是给足方沁她需要的一切而已。
他本以为,这便是他所有余生可以预见的一切。
直到五年前,
那日夕阳骤雨,他下值回来,于檐下避雨之时,一方青布衣角于转角处映现。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近些日子以来,一直窝在他府上监视他的小猫。
他原本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可那日,不知为何,见到“她”慌乱收拢衣摆的模样,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于心不忍之感。
之后的有一日,他拒了同僚的邀约,只因为,他怕“她”找不见他,会被责罚。
明明他从未见过“她”,甚至都不知道“她”是男子还是女子,可那种从未有过异样之情,却如那场雨后春笋,在他心中萌芽。
他想,“她“一定不是一个熟手,不然怎么会在他熄灯以后,就爬上屋檐,而再也不盯着他房内的情况。
“她”就像是他所有一切中的变数,是他所有被希冀人生中的唯一的兴味。
就这样,慢慢地,他习惯了“她”的陪伴。
直到有一日,“她”不见了,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府上。
一日,两日…
他其实可以去查探“她”的身份,但他没有。
只当是提醒他回到那原来规矩的生活之中。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