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向晚拼命摇头:“上回他在军中受伤,你们也是说他快不行了!可后来不还是醒过来了吗?快,快,司马寒!有没有四姑娘的信了?给他读,再给他读!”
司马寒便立即翻出来从前书月给晏杭写的信,一封一封地读,可榻上之人始终没有什么动静,呼吸微弱,形容枯槁。
卢向晚哭得撕心裂肺,握住他的手跪在床边:“儿啊!你回京不过一年,人人都结婚生子一家人美满和气,怎的到了你这边,就成了这样?先皇把那个陆莺岚塞给我们,新皇又下了旨意要我们永远不能将她休了!可我们晏家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为了家国天下,付出了这样多,可没有人记得!没有人会在意你最后是如何死去的啊!我苦命的儿啊!”
她痛哭不已,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换晏杭的命。
宣德侯府沉浸在一团迷雾之中,人人都在心里猜测着,只怕将军撑不住几日了,这般昏迷着,哪一日定然就去了。
而此时皇宫中却处处都是热闹的。
萧豫西让人弄了戏班子,特意让书月开心的,那戏班子才艺精湛,书月倒是也真的喜欢看,有时候一看便是半日,时间不知不觉也就过去了。
她每日除了看戏,赏花,练练字,学着画画,便是吃东西,在花园子里荡秋千,本身也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可做的,但萧豫西特意指派了一些性格开朗聪慧机智的宫女服侍她,往往书月不知不觉地就被人吸引着去做某些好玩的事情了。
这样以来,一天时间也打发了,过得也很是开心。
皇宫中有许多外头都没有的好东西,比如梅花便是其中之一。
年后又下了一场雪,宫里的梅花园就成了景色极美之地,如今萧豫西尚还未曾娶妻,后宫也没有妃子,那么女主子便只有书月一个,各个宫女都争着哄她高兴。
有人把梅花园的红梅折了送到书月跟前,她当真很喜欢,便要亲自去摘梅花,并要存一些梅花花瓣上的雪,天气暖和之后可以煮茶喝。
开得热烈的红梅,清冷动人的白梅,一大片一大片的,上面还缀了点点的雪,越看越让人高兴,虽然是冷了些,但这样的美景便是冷一些也没什么。
书月摘了一会儿嫌冻手,便不摘了,但宫女早看出来她想要,立即几个人手脚麻溜地帮书月摘了好几筐。
等到了屋子里对着炉子烤了烤手,书月看着那几筐子漂亮的梅花花瓣,倒是想到了一个吃食。
她亲手做了一碟子梅花酥饼让人给萧豫西送去,只说留着萧豫西批折子间隙饿了填补的。
萧豫西当时确实在批折子,收到梅花酥饼,捏起来吃了一块,滋味清香,酥中带糯,的确是芬芳诱人,他立即让人去库房里把各样梅花形状的珍稀古玩都给书月送去。
“告诉蜜蜜,朕很是喜欢她做的糕点,但仔细厨房里热气大熏着了她,要她莫要总是去亲自下厨。”
太监立即去通报,十来个人喜气洋洋地捧了十来个盒子,个个打开里面都是梅花形状的宝物。
有金子做的梅花簪子,也有玛瑙做的梅花摆件,玉石做的梅花项链等等,每一样都极其漂亮。
书月知道萧豫西如今好东西多的很,她也很喜欢这些东西,把玩了一会儿便让人都收了起来。
可第二日,她还是没有忍住亲自做了些糕点。
她希望把自己会做的好吃的东西,全部都做一遍给哥哥吃。
这一日,她做的是红豆塔,做了许多,把最好的那一份送到萧豫西那里,其余的留两份她与杏儿吃,其他的分给小宫女与太监。
没想今日端王也在勤政店,红豆塔送去的时候端王的目光便动不了了,一直围着红豆塔转。
可萧豫西也舍不得。
“皇叔若是喜欢吃其他的,朕随时让人帮你做,可这是蜜蜜做的,朕要自己用。”
端王咽了下口水,这红豆塔他只吃过一次,始终难以忘记,这次只能垂眸遗憾装傻了。
晏杭知道端王爱吃,此时也有些犹豫,半晌正准备说话,底下来送东西的小太监倒是笑嘻嘻说道:“皇上,端王殿下,公主此番做了许多份,还分给奴才们吃了呢。若是端王殿下也想吃,奴才这就去求了公主再送一份来。”
端王眼睛一亮,萧豫西便摆手让那太监赶紧地去拿。
书月那边的确还有,大大方方地给端王装了一食盒,让人带话说他若是吃不完可带回王府吃。
这下端王乐呵呵的,倒是应下了。
他还真的不客气地把那一食盒的红豆塔都带了回去,着丫鬟煮了茶,在家中慢慢地细品。
但吃着吃着,不知道为何就想起来晏杭。
那次吃红豆塔,晏杭也在王府,且当时端王问起来这红豆塔叫什么名字时,晏杭与书月同时答出了红豆塔的名字。
想到这些,端王嘴里的食物忽然就不对劲了。
他发呆坐了良久,最终命人提着食盒去了宣德侯府。
一进宣德侯府便能感觉到那种几乎要把人压死的悲伤气氛,再等见到晏杭时,端王更是一惊。
从前那个清冷潇洒的大将军,如今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截然是两个人!
他忍不住握住拳头,问司马寒:“大夫怎么说?”
司马寒嗓音哽咽:“端王殿下,大夫说我们将军只怕不行了……他昏迷了几日,怎么都喊不醒,似乎自己也没有要醒来的意识,药汁跟水都已经喂不进去了……”
司马寒想到这些年跟将军一起在关外吃的无数的苦,想起来他们每一次被偷袭,被以强压弱,想起来每一次的弹尽粮绝,受伤时的灰心绝望,也想起来打了胜仗时的欢欣鼓舞,想起来他陪着将军在油灯下看地图研究战势,想起来他们无数次互相鼓舞打气……
如今将军成了这样,往后他何去何从才对得起从前的那么多年?!
端王叹气,把食盒放到旁边,有下人递上一只圆凳,端王坐下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晏杭。
“许多年前,你从阳城回来,同我说你很喜欢一个姑娘,等她长大之后必定要娶她为妻。后来你们错过了,本王倒是觉得错过就错过了。可你放不下啊!晏杭啊,你征战八年,如今家国太平了,可许多事还尚未太平。你若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便顶天立地地站起来!你可知道,你那夫人一次次地逼着卢书月取血?你更不会知道,卢书月曾经千里迢迢地来到京城寻你,却只看到了你与你的夫人在约会。你不负天下,却还亏欠着她!”
他打开食盒,拿出来一块红豆塔,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点头:“你若是有本事醒来,本王便分你一块红豆塔,你若是没出息,本王便只当从未交过你这个朋友了。”
端王静默地吃着红豆塔,把最后一块拿起来的时候,床上的人睫毛颤了两下,慢慢睁开了眼。
司马寒大喜,立即喊大夫!整个宣德侯府都沸腾起来!
而后便是各种灌药,扎针,晏杭虚弱至极,却死撑着非要与端王说话,他抓着端王的袖子,声音断断续续的问他:“你都知道什么?”
他说这几个字都气喘吁吁的,端王却一笑,拂开他的手:“等你好了,我便告诉你。”
晏杭跟着魔了似的,倒是真的开始配合着喝药,针灸,眨眼七八日过去,他与最开始的情形对比好了太多。
他一次次地让人带话,要与端王相见。
终于,端王又来了,瞧着他如今的气色,端王点头:“啧,还不错。”
晏杭直直地看着他:“殿下知道些什么?”
端王看看他,也没打算隐瞒:“我知道的事情比你多,因为我私下问过杏儿那丫头,但我要你发个毒誓,以你全家的性命来发誓,你就算知道了这些事情,也决计不许再做任何会伤害公主之事,她若是再因为你掉一滴眼泪,无需本王如何,皇上第一个会杀了你。”
晏杭眸子一黯然,自嘲一笑,他如今与她是云泥之别,只怕今生都难相见,便是相见,她只怕也早已厌倦了他,又怎么会为他落泪?
就算万一他惹得她落泪,不用别人动手,他自己都想了结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事,所以明天还是晚上十一点更新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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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端王瞧着晏杭如今的样子, 有几分不忍,但再想到书月,他更是不忍心。
“那年你失忆, 凯旋归京,先皇赐你与太傅之女陆莺岚成亲,你坦然接受。而后……卢书月便成了阳城的笑话,在卢府之中的日子一落千丈, 她当即病倒, 搬去了庄子上养病, 可她却未真正地养病,而是带着丫鬟千里迢迢地到了京城来寻你。”
晏杭苍白的面庞上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端王叹气,摇头:“她是你宣德侯府亲戚之家的庶女, 何况与你有过那样的关系,哪里有颜面寻到宣德侯府去?私下着人给你写信, 要你到观花桥一见。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那封信。”
晏杭立即喊了司马寒:“快!快去将我所有的信件全部找出来!”
他素日里有许多信,公务自然是要看的, 但也有很多杂信,一些倾慕他才学功绩的后辈托人带来的,也有不少闺阁女子大胆表达欣赏的信件,这样的信晏杭自然没有时间去看, 一律让司马寒代为清点出去。
也是巧了, 那日司马寒没有来得及清点信件, 而是宣德侯府另一个丫鬟清点的,那丫鬟不知道卢书月这个人,看到信的时候直接当成是一个无聊的小姐写来的, 归拢到了废弃信件之中。
时隔一年多, 晏杭颤抖着手寻到那封已经旧了的信。
信封上署名“阳城旧人”, 从未拆封过,他哆嗦着手打开信,便瞧见上书月娟秀的字迹。
“盼君观花桥一见……”
晏杭眼睛一闭,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当着下人和端王,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感情。
可端王下一刻的话却叫他绝望。
“她在观花桥等了许久,等到了你,可你未曾看她一眼,那日你是去同陆莺岚约会的,她在观花桥的另一侧呆若木鸡,而后直挺挺地昏死过去,再回到阳城便被主母徐氏寻到了错处,当场责打到不能下床。据杏儿那丫鬟说,她在乡下的庄子里伤势反复,没有好大夫给她治,后来好不容易才回到了阳城卢府,却是因为你们宣德侯府有人去寻她,给了她许多金银,要她亲自烧毁了你们之间八年来往的信件。事后没几日,卢府大火,除了她的院子里死了几个人,她与杏儿主仆二人浑身烧伤之外,卢老爷夫妇以及他们的小儿子都是毫发无伤……”
晏杭拳头紧紧地握着,他在这一刹那,已经完全忘记了什么礼仪形态,一双眼发红,泪沿着脸庞不住地往下掉。
司马寒是第一次见将军落泪,内心震撼不已,却立即低着头都不敢去看。
端王又重重地叹气:“被从大火中救出来之后,她只剩一张脸是干净的,浑身都是伤,奄奄一息,昔日旧太子的部下为了救她一命,借了旁人的名头花重金将她送到京城陆家,陆家倒是真的把她救活了,可却因为要把她当成药引子,说她是与陆莺岚有血缘关系的远房姐妹,日日都要取她的血来用……”
晏杭听到此处,忽然就一把抽出悬挂在床侧的宝剑,他挥手一砍,红木雕花床硬生生地被砍得断了开来!
端王吓得立即起身后退,几个下人也都心里恐惧。
可晏杭却一手拄着剑,声音颤巍巍地问:“陆莺岚现在何处?”
很快,晏杭强撑着穿好外衣与靴子,手里持着那柄宝剑,到了陆莺岚的房中。
这些日子陆莺岚并不好过,她日日被迫饮血,简直如活在地狱中!
可陆莺岚却也发现了,自己这身子数次悬于生死边缘,却偏偏就是不死,想到如今天下已变,她母家被抄,一家子老小都被流放了,心里就难过又绝望。
宣德侯府并不算她的归宿,还好皇上下令不许她与晏杭和离,她想,自己这后半生还算有个落脚点。
若是她能想法子避开这被迫饮血的圣旨,顶着将军夫人的名头,只至少吃穿不缺。
可如何才能避开日日饮血这件事呢?
陆莺岚正喘着气披头散发地想着,忽然门打开,多日未见的晏杭来了。
一见晏杭,她便咕噜噜掉下泪来,想着他们好歹是夫妻,她哭一哭,他总归是会怜爱的。
可晏杭却持了一柄宝剑,一步步走到她跟前,那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陆莺岚,我本应当先杀了自己,可我想,我只杀自己是不够的。”
这话让陆莺岚浑身颤抖起来!
他抽出来宝剑,挑起了她的下巴,冰冷的剑鞘吓得陆莺岚话都说不清晰了:“你……要干什么?”
“当初给你出主意要你用人血做药引子的人是谁?她明明与你毫无血缘关系,你吃下去之后也并未好转,却一次次地强迫她取血。其中为何,你心中应当清楚。”
陆莺岚睁大眼睛,她害怕极了,可当初她的确是有私心。
她听说过卢书月跟晏杭之间的事情,虽然知道晏杭与如今的卢书月再无瓜葛,可一想到卢书月那张漂亮的脸,她就在想,多吃一点卢书月的血么其实也没什么。
反正,混在药汁里,说不定真的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再说了,当时的卢书月宛如一只任人揉捏的蚂蚁,她不觉得那样做有什么不对。
可现在的陆莺岚后悔极了!
她牙齿打颤:“一切……都是祖母的主意……”
两日后,传来有人参了陆家一本,列出更多的罪证,陆家老小在被流放的路上,却又被赐死,当场行刑!
陆莺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害怕地缩到床的角落,哇哇大哭!
直到最后哭得昏死过去!
而晏杭坐在灯下,安静地看着她,陆莺岚昏死过去,再醒来,一看到他就好似见到了鬼一般。
“晏将军……晏将军……求你!我们夫妻一场……”
晏杭闭上眼,眉头皱了起来。
“谁说我想与你做夫妻?”男人声线中是无尽的厌恶与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