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后来呢……她亲眼瞧见他与旁人成亲之后,还是几乎被摧毁了整个人生啊!
晏杭紧紧地握住那枚木牌,使劲儿拽了下来藏到了袖子里。
他如今应当也是吧,只要她安康幸福,他便不去计较是否能再同她相见。
半个月后,那位受了杏儿所托的侍卫吴时延便着人把十六坛子腌制的野葱送到了公主的殿内。
与野葱一起送去的,还有不少阳城的美食,比如石头糖,脆笋等等,书月忽然吃到这些幼时很喜欢的食物,心情一下子变好了。
就连来请平安脉的陈柏行给她把脉之后都能感觉得到,她如今状态很是不错。
“公主殿下如今身体养好了不少,只是仍旧有些气血亏滞之像,素日里理当多用些红枣阿胶之类的饮食,否则以药补之终归不是什么良策。”
书月浅笑道:“你日日都来,日日都这般嘱托,我吃了的。”
陈柏行叹气:“公主殿下,您欺瞒我可没有什么用。”
书月微微皱眉,她实在是不太喜欢那些阿胶红枣之类的东西,但陈柏行这样追着问着,她只能勉强吃了一口,又觉得难吃,那样子像是要哭了,陈柏行也不好勉强她,最终只能说回去再想法子。
旁边杏儿瞧见了,难免也来劝了一会儿,可书月却还是吃不下,反倒告诉她:“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气血虚弱罢了,女子身体不如男子,大多如此,何况我也不需要做什么体力活儿,虚弱一些也没什么。”
她就是不爱吃红枣之类的东西,吃下去便反胃,也不想难为自己。
杏儿在旁欲言又止,记得从前晏杭在阳城时,那时候书月也说不爱吃那些东西,但晏杭总有法子哄得她主动去吃,那红枣粥有时候能用上一小碗,每次晏杭在书月旁边,她气血虚的症状便很快就改善了。
可只要他一不在,她就好像被打回了原型,坚决不碰红枣之类的东西。
杏儿知道,决计不能再提晏杭,书月与那人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但心里仍旧是苦恼,怎么才能让书月多吃些红枣阿胶等物。
好在这段时日,虽然书月不爱吃那些专门补气血的东西,但因着腌野葱的到来,她饭量增加了些,饭吃的多,人也精神的多,还稍微胖了些,就是越是在宫中待得久,便越是觉得腻歪,但也知道不好随意出宫,便没有提过。
四月初,书月收到了一个消息,竟然说是卢望月来了京城,希望能见一见她。
从前在卢家的姐妹,她也就与大姐卢望月关系还不错,书月便传信下去让人把卢望月带进了宫。
姐妹二人一见,宛如经历了两辈子,瞧着眼前容光焕发打扮尊贵的公主,卢望月心中又激动又惶恐,最终书月把宫女都遣出去,望月才落下泪来,跪在地上只哭,说当初都怪她那夜去寻她,若非是没忍住去找了书月说了当初的事情,兴许徐氏那时候没有那么急切地要动手。
可书月却安慰她:“此事不只是卢家家宅内事,乃牵扯到前朝旧事,我也不好同你细说。只是从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徐氏也不在了,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莫要多想。”
望月擦擦泪,终究是有些心软:“我官人得了升迁的机会来了京城,我想着父亲如今孤苦,便去看望了他几次,可父亲如今状况不好,只怕快不行了,他要问问,可否再见你一次。”
书月顿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此事我要去问问皇兄的意见,出宫不是小事。”
卢望月连连点头,又拿出来一枚香囊交到她手里。
“我知道大火之后你能逃生实属侥幸,也……听闻了你身上的伤。可这世上许多事都是有缺憾的,不能要求世事完美,人还是要珍惜当下往前看。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爱惜自个儿。这香囊是……我去白云寺求的,算是对你的补偿,只愿你带在身上,日日安康。”
书月吓了一跳,那香囊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她曾经也去白云寺求过的呀!
但那是要一步一跪上山才灵验的,大姐望月竟然给她求了这样贵重的香囊?
书月迟疑地看着她:“大姐姐,这香囊实在是过于贵重,我不能收。”
可卢望月却笑道:“怎的不能收?上去的时候便是许的要你一世安康,你不收谁收呢?”
最终,她没再宫中多打扰,便起身离开了。
书月悄悄看了一眼卢望月的腿,卢望月行动之时步伐正常,看不出任何异常。
按说她皇兄登基也不过三个多月,卢望月得知她做了公主然后去求这个香囊,那一步一跪,按照卢望月那袅娜性子腿脚定然也受不住的,怎么会没有一丝异常?
当初她求完香囊回家之后,连着几个月走路时腿脚都有些不自然。
但书月再想想,兴许是大姐姐身子更健壮一些吧,这香囊贵重,宫人例行检查没有什么问题,书月便戴在了身上。
等萧豫西忙完了前朝之事,来看书月的时候,她便对萧豫西提起了卢瑞斌病重之事。
“那些年他或许是有偏心,但好歹对我也有养育之恩,我想着,他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去见一见吧?”
萧豫西凝眉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道:“蜜蜜心善,想去便去吧,朕会派人护着你,此番要快去快回,如今朕刚登基不久,看似天下太平,难保民间还有些流寇,万一伤着了你就不好了。”
书月赶紧答应:“皇兄放心,蜜蜜悄悄地去,悄悄地回,前后不会耽误多久时间的。”
第二日,书月便乔装打扮一番,不以公主的身份,由人护着匆匆出了皇宫,一路倒是也顺畅,等见到了卢瑞斌,书月也有些伤感。
卢瑞斌苍老瘦弱到她几乎认不出,见到她便只会哭。
他声线断断续续,只喊了她一声“四丫头”便又昏睡过去!
那一声“四丫头”里面有愧疚有不舍,是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的,书月忍不住还是落了泪。
从前她是真心地把他当成父亲的,而卢瑞斌也曾经真的尽过父亲的责任,毕竟卢家几个女孩儿中她最为美丽也最为聪明优秀,卢瑞斌偶尔得了好的笔墨纸砚,总是会想着给她一份,私下也有过几次偷偷地给她银钱,怕她不够花。
她幼时便失去了父母,再后来没几年孙姨娘去世,她便只在卢瑞斌身上偶尔得到些父母的温情。
可如今,很快就会再也没有了。
只剩了皇兄一人,但那与父母终究是不同,想来是她此生父母缘薄。
书月含泪,旁边的卢望月哭得很凶,皇宫里来的人利落地帮助找了大夫,但那也无济于事,卢瑞斌已经病入膏肓,眼见着便快黑了,杏儿还是来提醒道:“公主,咱们回去吧,否则皇上要担心了。”
书月很是伤感,却只能点头,这个时候她不能给皇兄添乱。
只是回宫的马车上,书月正神游呢,便听到不知道何处的天空传来一声清晰的“砰”!
再接着,是一声接一声的“砰!砰!砰!”
她撩起来马车帘子往外一看,不远处的天空上一道一道绚烂美丽的烟花正在半空炸开。
那烟花仿佛是追着她的马车在绽放,直跟了一路,书月便就那样怔怔地看了一路。
她此生还未曾见过这样漂亮的烟花。
可一切恍如梦境,很快便消失了。
第34章
这一次书月去探望卢瑞斌之后, 卢瑞斌没能撑得住,有一晚便撒手人寰。
第二日书月得了消息,便去同萧豫西商量, 她想去悼唁一番,也算是全了这一段父女情谊。
萧豫西原本不是很赞同她去,毕竟卢家当初拿了孙家的银子,也不算很好地照顾了她, 可他知道书月是个心软的人, 这么些年来, 她身边真正疼她的人几乎没有,虽然只有那么一点温情,她也不想成为遗憾。
末了, 萧豫西只摸摸她的脑袋:“蜜蜜想去,为兄自然不会拦着, 只是你勿要待太久,去看一眼便尽快回来吧。”
因为卢家与宣德侯府有亲戚关系, 卢瑞斌的丧事,定然有宣德侯府的人去,萧豫西也不愿意她再跟宣德侯府的人有什么牵连。
书月依旧是悄悄地到的卢家在京城的小院。
虽然是悄悄地,可她毕竟是公主, 她一到, 所有人都要向她行礼。
这两日才赶到京城, 却只匆匆看了父亲一眼,父亲便离世了的卢思月卢宝月姐妹二人虽然迫于书月如今的身份向她行礼,眸子里却无不都是愤恨!
她们愤恨因为书月, 徐氏被处死, 弟弟卢少云不见踪影, 愤恨父亲就这般死了四丫头竟然都没有想办法医治!
如今四丫头可是贵为公主,能找到那么多太医,还有什么病是治不好的么?
书月也能感受得到,这姐妹二人对自己很是不服气,眼睛里都藏着怨怼,但她看了看卢瑞斌的牌位,只觉得一切都如云烟,如今再与二姑娘三姑娘争执,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她上了一炷香,回头对哭得双眼通红的卢望月道:“姐姐,我不能出来太久,父亲的丧事只能劳烦你来操持了。”
卢望月含泪点头,书月便没想再多留,她身份特殊,不能给皇兄添乱,能来上香也算是尽了一份孝心了,何况卢瑞斌对她本身也没有十分地疼爱。
只是在二姑娘三姑娘的眼中看到的却是卢家养了书月一场,却换来如今她白眼狼的行为。
尤其再看到书月如今穿戴得奢侈精致,那衣裳料子虽然选的是素净的颜色,可里头掺了银丝,暗暗生出流光,走动之间十分地迷人,而书月腕上通透无比的玉镯子,发间戴的昂贵首饰,一不彰显了她尊贵的公主地位,与卢家的其他姑娘早已是云泥之别。
二姑娘卢思月尚且能忍得住,她知道若是自己敢得罪如今的公主会是什么下场。
可卢宝月却顾不得了,她内心愤懑,不只是因为母亲死了父亲也死了,也因着她如今日子过得不好,明明她与卢书月是差不多的年纪,甚至卢书月当初为了等晏杭闹了那么大一场笑话,又被大火烧得遍体鳞伤,怎么会如今一步登天做了公主呢?
可就算是卢书月做了公主,她仍旧是觉得卢书月就是从前那个在卢家处处比不上她,时常被她欺辱的庶女!
因此,卢宝月冷笑一声:“公主殿下还真是孝顺!来上了一炷香便是尽了孝心吗?难道卢家养了你这么多年,只配得上这么一炷香?”
书月清冷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卢宝月见她不答话,以为她心虚被自己堵得说不出话,便又道:“你可还记得当初你与男子私定终身,死活不肯嫁人,在家中硬是熬成了老姑娘一事?爹娘为了你受了多少冷眼!如今你用一炷香就打发了爹爹,难道你就不怕这全京城的人都笑话如今的宝瑰公主,是这样冷血心肠的人么!”
旁边的杏儿已经忍耐不住,上去一巴掌打上了卢宝月的脸!
“卢宝月!你算什么人,竟敢这般侮辱公主殿下!来人,掌嘴!”
负责保护书月的两个侍卫立即上来把卢宝月摁住左右开弓打了几巴掌,旁边卢思月吓得花容失色也不敢去劝,卢宝月被打得脑袋嗡嗡做响,今日来参加葬礼的人都面面相觑,思考卢宝月话里的真假。
旁边皇上派来跟着的刘妈妈低声道:“公主,老奴会封住他们的嘴……”
书月却轻轻摇头:“封住了明面上的嘴,私下还是会有人说起来,道我是水性杨花暗自与人私定终身之人。不如今日说清楚吧,也省的将来还有人提起来我从前的事情,来攻击抹黑我与皇兄。”
她看向众人:“本宫乃旧太子遗女,自小流落到卢家,的确是父亲给了我荫蔽才能长大成人,否则按照徐氏与卢宝月的歹毒,我早已不在人世。本宫知道,不只是卢宝月,有一些阳城来的人也都会私下议论本宫为何都熬成了老姑娘还未曾嫁人,本宫认为这不什么罪不可赦之事。从前年纪小的时候,的确是错信了一些人,真心实意地倾慕过,但那时清清白白从不曾有过逾矩,等了八年之久,无疾而终。我喜欢过,后来不再喜欢,这是人之常情,但我不曾对不起任何人。”
娇美动人的女孩儿垂下眼帘,声音变得冷了起来:“从今日起,若谁再编造谣言,以此来攻击抹黑我与皇兄,一律送官处置。”
立即有人把卢宝月扭送出去,那卢宝月嘴巴里被塞上东西,惊恐至极两条腿乱蹬,却逃不掉被送去见官的命。
见她这般,再无人敢说什么。
书月轻轻叹气,她忽然就后悔来了这么一趟,人死如灯灭,一炷香是否上,没什么要紧的。
她正欲抬脚离开,外头忽然就进来了一个人,那人长身玉立,穿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进来便对着她行了个礼,神色淡然规规矩矩:“给公主请安。”
而后,他撩起来衣摆跪在卢瑞斌的牌位之前,恭恭敬敬地磕头上香。
书月许久都没再见过他了,最后一次便是他中了箭被人从大殿之中抬走。
后来隐约听闻他在地牢之后奄奄一息,被宣德侯府求着抬回去,竟也奇迹般地好转了。
但看他如今状态,消瘦许多,也与从前截然不同,应当也是元气大伤。
书月没再多想,如今晏杭如何都与她无关了,她本身就不想见他。
可谁知道身后晏杭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男女情窦初开之时,有中意之人实属正常,试问谁没有过那样令人怀念的时候?若女子被辜负,天下应当嗤笑的不该是那背信弃义的男子吗?又怎会有人把矛头指向那女子呢?照我看来,辜负了承诺的男儿,合该一生颠沛流离不得善终。”
书月心中一颤,回眸看向晏杭,而后又看向卢望月,她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很多事。
所谓的腌野葱,阳城小吃,白云寺的香囊,根本不是卢望月的手笔。
她唇角微微一牵,低头取下了腰间的那枚香囊,缓缓走到火盆边,声音轻轻的:“爹,这香囊也随您而去吧。”
香囊在瞬间掉落,很快被火焰吞噬,晏杭起身,静静地看着他跪到山顶才求来的香囊就那般被烧毁。
而书月则很快离开了此处,他喉结滚动两下,良久没有讲话。
她当真是不喜欢他了,一丝一毫的喜欢都没有了。
第35章
连着半个月, 书月都未曾再出过自己的宫殿,她听人说卢宝月被下了狱,原本书月没提, 萧豫西也便没有想着找那些女儿家的麻烦,可卢宝月竟然那般嚣张地当众挑衅公主,萧豫西便让人撬开她的嘴,问问她那些年究竟欺负过书月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