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晓就好,最近做瓦还忙吗?”
“瓦嘛一直都是这般,也还算好,不够最近忙着一起砌砖,今年这天冷得够呛,大户人家里要修厚墙,里头灌灰浆来暖和点。我算日日忙着这个呢。”
说起这个,范大也着实是忙的没样子。
晏桑枝心念一动,“那这砖价怎么算?”
“小娘子要买的话,自然也能给你便宜一些,”范大很实诚,“几间屋子要砌的话,银钱能降到七八贯。”
“那要麻烦大哥你给送点过来,这天再冷下去,生再多的火盆子也熬不过这个冬。”
“成啊,现下造砖的人多,还有不少呢,我晚上就给小娘子送过来。”
范大一口保证。
等再看了浩哥儿、曹婶后,两个人的病症结案后,谢三才带着谢老太太过来,两个人穿得厚实,头戴风帽。
晏桑枝忙请了他两个坐下来,老太太连着不少日子去听佛经,现下人面色红润含笑,见到她还笑眯眯地道:“小娘子,我去礼佛时候静心师父还问你,怎么这些日子都没来,她怕你出什么事。我家三儿去跟她说了什么,她才没问。只日日替你诵经呢,你要是得了空赶紧去瞧一瞧师父。”
“这段时候被事情绊住了脚,忘记知会师父一声,害得她平白担忧。要是明日老太太再去时,帮我给师父说一声,现下医馆病人太多,忙的脱不开身,再过上几日就去给她老人家赔罪。 ”
晏桑枝在这件事情确实考虑欠妥,当时情况太过于紧急,她忙的忘记跟麦冬说一声了。
谢老太太恢复地很好,这病症总算能结案了,谢三虽然也有笑,不过想起松镇那档子事情,他犹豫了半晌,还是没说。
临走时叹了口气,自己扶着老太太出门去了。
天黑得很快,曹婶说晚上宰只鸡给晏桑枝补补,再做一桌子的菜,她点点头,拿上药箱到穆家去。
这个时辰他们还没吃饭,穆娘子看见晏桑枝过来很是惊喜,忙请她坐下来,很关切地问,“小娘子吃了不曾,要不要再吃一点。”
她摇摇头,“我给月橘把个脉,看看这段日子药膳吃得如何,再换个药膳来尝尝。”
“哎,”穆娘子应得很快,冲里头喊了声,“月橘快点出来。”
穆月橘出来得很快,乍一看跟以前差不多,尤其叫厚厚的袄子一裹,身形全给遮掩住了。
她看见晏桑枝就笑,“小娘子回来啦?明日再过来也是一样的,不用这么赶。到我屋子里来,那里暖和。”
“有清减下来一些吗?”
晏桑枝边走边问她。
“自然有,我腰间清减了不少,从前坐下去都费劲,如今感觉自己身子灵活了一些,没得再那般笨重。”
穆月橘连忙表态。
“让我把个脉先,”晏桑枝把完后伸回手,冲她温声道:“属实好上了一些,不过要是想明显一些,还有的时日好磨。”
“那没事,能瘦我就很满足了,”穆月橘捏捏自己腰间的肉,美滋滋地说:“等到了明年夏日我就能穿上漂亮的衣衫了,这难道还不够让我高兴吗?”
“你能这般想最好,走吧,教你另外的药膳。”
“成。”
“今日喝的是甘麦红枣汤,你这脾胃还是得补,且夜里睡下的也不是很安稳,先喝段日子再调整。”
晏桑枝说完,从药箱里拿出一袋子甘草和麦芽,边做边告诉她用量。
这个汤做法很简单,只要将甘草、麦芽、大枣按照一定的量放水煎成汤,再放入糖融化。
最好是睡前喝,这汤有枣香气,又不至于太过甜腻。
天色属实很晚了,她还交代穆月橘,“喝完后一定要嚼几颗大枣,不会再这般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我知道了,小娘子你在这里吃吧,晚点我叫我爹送你回去。”
穆月橘挽留她,晏桑枝拒绝了,她没有在别人家里吃饭的习惯。
拎起药箱就走回家里去,哪怕这么晚的天,四下的灯火都不甚光亮,晏桑枝却感觉难得的平静。
因为哪怕她再晚回去,家里也有人盼着她回来,也不会是冷锅冷灶。
果不其然回了家,灶间很亮堂,屋子里生了火炉,寒意进去就被瓦解,桌子上还没有摆菜,大家都坐在那里等她回来。
刚进门麦芽就欢呼,“阿姐回来了,曹婶可以开饭了。”
“对对,我去拿菜,还温在灶台上呢,怕小娘子回来冷了。”
曹婶和阿春赶紧去把温在锅里的菜拿出来,一盆鸡汤,一条鱼,一碟子的松菜,还有腊肉炖干菜,算是最丰富的一顿。
晏桑枝让大家都坐下来吃饭,曹婶还给把鸡腿夹给她,嘴里道:“小娘子多补补”,治好病的曹婶真的跟她阿娘一样温柔。
她低头,夹住鸡腿咬了一大口,养的不少日子的鸡很肥嫩,里头流油,皮软烂。
吃了饭又喝了一大碗鸡汤,她才觉得这算是过日子。
夜里睡下时也难得安稳。
一连几日,她都很忙,白日忙着看病,一到晚上就搬运东西,地窖已经打开看过了,可以存放东西,那些萝卜和菜都放在下头。
还有运来的数百袋米面,索性地窖够大,一袋子一袋子叠在上头,满满当当的,只能留出人走路的道。
剩下的都堆到谷仓里面去,至于旁人心里是如何想的,至少她并不担忧。到时候没有大雪皆大欢喜,真有了,到那时只怕寸步难行。
送到山光寺的还在准备当中,晏桑枝需要到时候去说一声,夜里再运过去。
还有布,李阿婆虽说织的花样很老,布却很厚,她把大半的都给包下来,让她们帮忙做被子。
砖也运得很快,还请了几个师傅帮忙一起砌墙,往里头灌灰浆。
自己家里的事情忙碌得差不多了,晏桑枝还是过意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很想要提醒众人多防范,或是做点什么。
只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日晌午时,她难得轻松一点,正缩在药馆里烤火,听有人进来,也不甚在意,只觉得是哪家的又来瞧病了。
抬头一瞟,她慢慢坐直身子,来的人是谢行安。
她现下看见他心里有点异样,还是强装着热情道:“谢郎君来了,快点坐下吧。”
“不坐了,现下找你是有件事情。之前说要立医书,这段日子也确实找了几个发急病的,大部分都医好了。
只有一个家住在谷庄的,那日医完后就急急地走了,后面再上门去瞧,只说还是病得起不来床。想请小娘子跟我一道去看看。”
谢行安说的冠冕堂皇,面不改色。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是找个由头,没有人多眼杂的时候说开罢了。
总得让他死心。
晏桑枝有点犹豫,却还是答应下来,跟阿春交代一声便出门去。
作者有话说:
热病的治法参考至《本草纲目》
甘草大麦汤来自于——《新食疗本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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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拒绝 ◇
◎绝无可能◎
谷庄是之前开药市的地方, 车马太颠,她和谢行安坐船过去的。
两人隔案而坐,没人说话时船舱内就显得很凝重。晏桑枝搭个话头, “我这几日忙着,还不知道安置所如何了?”
“稳住了, 大家身子也好上不少, 再过几日应该就会请你去做药膳,”谢行安说起这个, 面色很沉静。
他很难高兴,江淮就这百十个人,都得要死上一大半才能让剩下的人活下来。那松镇如今可以算的上人间炼狱,过去的大夫已经折了一半在那里,百姓更是死伤无数。
谢行安不想让晏桑枝知道这件事情, 她说不准真的会去。
“那就好, 官府会给他们找屋子和活计吧?”
“会找的,已经在着手安排了。”
谢行安有特意去问过,所以很了解这方面。
晏桑枝松口气, 最近一直在想大雪的事情,所以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这个问题。
“这样今年冬日太冷,有大雪的话日子也好过一些。”
“大雪?”谢行安重复了这两个词,又想起梦里的场景, 不动声色地继续说:“今年江淮会有大雪吗?”
“我听旁人说的, 说今年这段日子反常,应当会有大雪。虽不知真假,谢郎君也要早做打算才是。万一真有雪灾, 不知官府对此会有什么举措?”
即使她说的再平静, 可话里话外还是透露出点急促, 她对这个事情很在意。
正因为谢行安知道她的过往,才明白这件事在她心里从来没有过去。
他思虑过后道:“江淮的雪灾并不多见,但是极寒是有的,官府会出面发袄子,发汤药,富贵人家为名声也会发御寒之物。更要紧的是,江淮是有煤的,不止外运,这里还有座很大的煤山。所以哪怕是极寒天,死的人也不算太多。”
说完又补了一句,“至于有没有雪灾之事的话,我们之间说说就成,还是莫要外传。江淮的知州最讨厌别人因为莫须有的事情传谣,闹得人心惶惶。要是真有谣言,不管真假,他都是要抓起来拷问的。若真不放心,提醒几句罢了,人各有命。”
这话明显在敲打晏桑枝,把她想要请人散布雪灾的消息打得七零八落。明白哪管重来一世,都是一山还比一山高。
不过心也稳了点,至少知道江淮对此并不会无防范,她能做的,只有提醒,外加这些日子熬汤药来御寒。
之后两个人各有心事,没怎么再说话就到谷庄了。谷庄用黄泥糊起来的外墙十分显眼,靠河岸的是一条碎石子铺成的小道。
谢七在前头带路,他知道那个人的家住在哪里,打头第一间茅草屋的就是,敲门没人,透过破纸糊的窗户往里看,人也不在。
正巧旁边还有邻居,谢七就问:“大娘,这谷老二人在吗?”
“今早上山砍柴去了,说天冷,没点柴烧怕冷死。”
那大娘边说边吐口唾沫在手上搓草绳,还时不时打量一眼他们,心里嘀咕。
“大娘我还想问一句,这谷老二不是说起不来床了,怎么还能上山砍柴?”
晏桑枝着实不解。
“他刚回来有大夫来看过,确实是躺着不能动弹,后面给屋子里烧了火盆,躺一夜就成了。这就是给冻得,旁的哪有什么毛病。你们要真不放心,顺着这山道去找,走到一半指定能瞧到他。”
那大娘也挺热心地给他们指了条道。
晏桑枝和谢行安对视一眼,决定一起去找找,毕竟来都来了,要是真是因为方子出错,人有什么问题却没看出来那才是害命。
谷庄的山路不难走,他们世代靠山吃饭,自然要把道给搭上去,弄得十分平整。
天太冷,山里砍柴的人没几个,他们当中也只有谢七见过谷老二,刚打个照面他就指着一旁砍树的男子小声说:“那就是谷老二。”
晏桑枝循声望过去,谷老二胡子拉碴的,浑身上下油腻腻,但能从隐约的面相来看,应当是没什么毛病的。
“谢七,你去把脉,这应当是大好了。”
谢行安指派谢七去把脉,过了会儿他回来点点头,“确实好了,那日起不来真的是冻着了。”
谷老二看见医馆的人这般关心他,当即要请他们去喝茶,谢行安拒绝了,“让这个郎君去喝一杯吧。我们找株药材。”
跟谢七交代了句,山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晏桑枝疑惑,“找什么药材?”
“搪塞的话罢了,难得出来,跟我一道上去看看吧,谷庄山里的景致是出了名的。”
谢行安说话时声放得很轻,率先在前头带路,他曾经来过这里采买过药材,知道前面有块地方,能一览谷庄的大小屋子、田地河流。
等爬上那块大平地时,抬头看天,天好像并不遥远,往下一瞟,错落有致的房屋,谷黄色的稻田,穿行其间的河流。
晏桑枝感慨,“景色确实不错。”
“坐会儿吧,冷不冷?”
“还成。”
谢行安拍拍空地上的石头,等两个人都坐下来后。
他望着底下的景致,直接开诚布公,甚至没有打磕绊,“其实这次约你出来,还是想好好的聊一聊。”
晏桑枝扶在石头上的手一顿,抬头看天,假装若无其事地问,“聊什么?”
“我们两个都不傻,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毕竟我之前也旁敲侧击问过两次。只是我对于结果还挺不甘心的。”
谢行安笑了声,指了指自己,“你说不喜欢富贵人家,可是谢家只是有点小富而已,不算是什么大户人家。我家中祖父母开明,父母也健在,并不会立规矩。大哥已经娶妻,长嫂为人不错,并有一双子女,除我之外,还有个三弟。甚至旁亲你也见过,照月和三叔还有表祖母,他们是何样,我家里亲人就是何样。”
“你,”晏桑枝打算装傻充楞,“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谢行安短促地笑了声,眉眼的笑意还没有消散,挨近她说道:“你真的要装傻不成,我自然是想要与你结亲。”
“你们家不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你说要与我结亲,是想私相授受?”
晏桑枝很冷静地问,甚至话里带刺。
“为何一定要遵循世俗的教条,什么是私相授受,是像我这样约你出来私谈?
若全要父母来操办婚姻大事,娶一个自己婚前完全不认识,婚后却要同床共枕的女子。这样就真的很好?
我与她并无感情,也并不喜欢,难道要我无法担起作为丈夫的责任,冷落她这样才算好?”
谢行安从来与旁人都不一样,别人可以接受一个陌生的女子做自己的妻子,可他不成。如果一点感情都没有,却要由性至心,他只觉得恶心。难不成娶个别人家视如珍宝的女儿回来糟践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