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微微亮，一抹淡淡的月影还挂在半空。卿月洒脱一笑，优雅作揖：“没事，公道自在人心。”
谢君宇扫视众人，一字一顿：“此事，天虞会追究到底，绝不宽恕！”
他已经和广微子沟通过，达成一致。而且，天虞派掌门六十年一任，广微子已然将门派事物交给谢君宇，随时准备退休，去当太上长老。顺便说一下，掌门最厉害、最能打这种事，一般发生在刚建立不久、人心不稳的小门派，像天虞这种顶级仙门，掌门就是个管事的，劳心又费力。真正的高手，一般更希望修炼的时候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扰，最多挂名太上长老。广微子之所以会成为掌门，是因为他打不过沈玉尘。
温南絮拍一拍谢君宇的肩：“我一直想说，你哄女人的技巧真差劲，白瞎一张好脸。”
谢君宇化作原形，横空飞过，一头扎进蔚蓝深邃的大海中，掀起一阵狂暴的风浪。
第二天清晨，笔试结束。卿月拿着崭新的“中级灵植师职业资格证”，满身和煦的日光，裙裾翩然，缓步走出孤灯观。
“主人，荀草说在这里等着，就能见到主人，你终于来了！”
一条小金龙围着卿月上下飞舞了好几圈，一头就要撞进她怀中。
卿月被小金龙绕得眼晕，出于保护要害部位的本能，电光石火之间，她用剑鞘将小金龙挑开，“请问你是哪位？”
小金龙瞬间萎蔫，“我是烟波小筑池塘里的金鲤鱼，主人经常喂食，还用钓鱼竿调戏我。主人一直不回来，我就顺着铸剑峰的溪流去找主人，一不小心跃过龙门，成功化龙。请主人赐名。”
谢君宇送给她的金鲤鱼？
名字可以有纪念意义，卿月思索良久，“要不就叫池小鱼？”
小金龙狐疑：“所以主人用钓鱼竿钓我的时候，是真的想吃小鱼？”
卿月干咳一声：“没有那回事，是‘池塘’的‘池’，不是吃。算了，改成池小龙。”
池小龙模仿谢君宇幼年期的举止，在卿月的手腕上缠了几圈，耀武扬威地昂头摆尾。龙族比普通的灵兽更加敏锐，最喜欢卿月这种灵力纯净的体质。
冷血物种的体温，让卿月感觉骨头缝有点凉，这一对比，就显出谢君宇的细致了，谢君宇缠她，都是先调节过温度的。
作为一条十成新的龙，池小龙必须登记姓名、出生地、岁数等等资料，建立一份龙族档案。
在登记过程中，卿月因为将“玄阶灵兽金鲤鱼”培养成“天阶灵兽小金龙”，被授予“天级驭兽师职业资格证”，这个证书不需要笔试，带上天阶灵兽，并且证明这只天阶灵兽已经认主，就能直接获得。卿月堪称躺着拿证——她什么都没做，就偶尔喂鱼、钓鱼、吃鱼（划掉）。
天虞派的执事长老十分爽快，给每个拿到职业资格的弟子都奖励了灵石。
卿月领了中级灵植师的三千中品灵石。
执事长老和颜悦色地问：“小赵呀，天级驭兽师的奖励，一座灵石矿，是折合成十万上品灵石给你，还是你自己雇人，去阴阳道开采灵石矿？”
卿月没有一丝犹豫：“折合十万上品灵石。”据说开采灵石矿得看运气，可能遇到富矿，几十年也采不完。也可能遇到贫矿，挖几天就没了。
一朝暴富。某人难得豪爽，喂映雪剑吃了几块灵石。
午后阳光明媚，卿月懒洋洋地坐在窗前，用法器查看中州地图，准备买一块地。凌霄不夜城很好玩，她也想建一座繁华的城池。李无忧、苏穆辰打算一起。他们三个合资，不选太繁华的地段，可以买一块比逍遥岛还大的地。
苏穆辰：“选剑阁附近，有山有水风景如画，炼器炼丹养龙都方便。”
小金龙耀武扬威地飞了一圈。
卿月：太细太弱，不知要投喂多久才能养出类似大师兄那种造型威武别致的龙角，还有那一身闪闪发光的漂亮鳞甲？
李无忧：“那干脆把乐游谷也占了，易守难攻。”
“可以可以，乐游谷很适合挖个狐狸洞。”
涂山青开心地转圈圈，九条尾巴都翘起来。
两人一狐一龙一起看向卿月，恰在这时，卿月的传音符微微发热，她注入一丝灵力，就听见她师尊赵玟纵声大笑：“徒弟，我听荀草说，你这块木头终于开窍了，跟狐妖蛇妖一起爬墙偷窥沈二公子？怎么样，剑宗的祖师爷好看吗？”赵玟是沈长生的门客出身，所以他不唤沈玉尘师尊，而是唤他沈二公子。
空气突然安静，赵玟的笑声清晰地回荡在屋内。苏穆辰和李无忧都听得非常清楚。
卿月：“……”
是不是弄错了？她爬墙观赏的沈二公子，难道不是剑宗的外门弟子沈寒酥吗？
苏穆辰瞳孔地震。李无忧遭受的冲击太大，表情直接裂开。
卿月尴尬得快要窒息：“师尊，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是好事，我还担心你只会练剑，知道偷窥高岭之花，说明你的审美很正常。逍遥岛的人说沈二公子倾慕你，媒人和聘礼一起到的，我已经收下。毕竟，二公子娶你，他就得跟你一起拜高堂，我想看他拜我。还有，他给得实在是太多了，为师无法拒绝。”
卿月：这是亲师尊？为何如此坑徒弟？
“师尊，不要乱来，我只见过沈寒酥、沈绛雪，不认识什么沈仙君！”
另一端，赵玟墨发披散，衣襟半敞，沉默良久，“咳咳，你们真会玩。”
卿月：？？？
传音符被赵玟掐断了。
卿月的心神数次震荡，甚至没发现传音已经被终止，艰难地问：“倾慕我？是我疯了，还是祖师疯了？媒人和聘礼是怎么回事？”
信息量太大，苏穆辰和李无忧面面相觑。
涂山青认真地想了想：“如果是外门的杂役弟子说倾慕你，可能是没得挑剔，天虞派的女弟子实在是太少了，没有订婚的总共也没几个，他们要么不找道侣，要么只能选择你。若是绛霄仙君沈玉尘说倾慕你，应该是真的。他是无数深闺少女的梦中人，其中容貌比你美的，性情比你讨喜的，家世比你好的，一只手绝对数不过来。沈仙君谁都不要，只要你，我觉得吧，他就是真心喜欢你。”
卿月：小狐狸耿直到感人。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苏穆辰：“我就想知道，赵长老以后打算怎么唤你，是喊徒弟，还是喊师娘？虽然祖师是仙门至尊，但我还是站在大师兄那边。”
卿月风中凌乱。
须臾，逍遥岛弟子恭恭敬敬地请卿月乘坐飞舟法器，前往明光殿，和南宫芷当面对质。广微子、谢君宇、苏穆辰旁听。
九大派的话事人都到齐了。
“赵玟怎么不来？这种时候都不到场，还好意思号称宠徒弟？”东昆侖的太上长老简子真斜倚着玉榻，看似闲散。但圈在茶盏上微微发白的指尖，暴露了他的紧张。
广微子抚平衣袖上的褶皱：“他徒弟就能把你揍趴下，他来干什么？”
“各位，咱们先了解一下事情经过。”
南宫芷冷静地否认换灵根的事。她很聪明，一问三不知，说得越少，破绽越少。
东昆侖极力护短，以姜景熙、简子真为首的七位长老，一致对外，不允许明夷道人追问细节。刑讯逼供更是想都别想。
然而温南絮会一种法术，居然可以抽取别人的记忆画面，而且只有轻微的痛感，休养几天就能好，没有后遗症，不会像搜魂术那样严重损伤神智，使人痴傻。
他悠然自得地拨动琴弦，一双桃花眼又邪又媚：“看我的。”
琴音空灵缥缈，不等姜景熙反应过来，一片光幕陡然出现在南宫芷的头顶上方。是她的记忆片段。
荒山，古庙，篝火。
南宫芷救了一个落魄的神秘高手，神秘人醒来，决定报恩，问她想要什么？
南宫芷犹豫片刻，目光中满是期待：“我要加入一个不逊于天虞派的仙门，师尊重视，不缺修炼资源。”就像赵卿月那样。
火光明灭，映着少女眼中的倔强和不服输。
神秘人思索许久，提出把天机阁方家的长生木偷来，炼制成地灵根的替代品送给南宫芷。他拨动着篝火，修长的手指被火光映得微红，“我就是地灵根，地灵根已经是不错的天赋，只要正常修炼，足以成为内门弟子。”
然而南宫芷不同意，她认为要换就换最好的，必须是天灵根。
神秘人有些为难，天灵根极其稀少，而且多半是九大派的高手，位高权重，每次露面都前呼后拥的那种，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南宫芷惆怅地压低声音：“我在天虞山的时候，听说赵卿月就是天灵根，只怕你不敢动她。”
篝火被风吹高，腾起许多火星子，短暂的寂静中，那轻微的木炭爆裂声，哔哔剥剥的，好似一只鬼爪子挠在心底的痒处。
神秘人霍然抬头，昳丽的眉眼倨傲又张扬，“这世上没有我不敢下手的人。”
此刻，大家都认出来，这个神秘人正是魔尊金世离。
姜景熙突然出手，打散了光幕，他牵着南宫芷就向外走，“不必看了，不管天灵根来自哪里，阿芷并没有触犯东昆侖的门规。恕不奉陪。”
广微子身形倏忽一闪，挡住姜景熙，“站住，我天虞弟子的灵根，岂能不明不白让人霸占？今日必须有个了结！”
东昆侖的郝长老阴阳怪气道：“真是笑话，中州一向强者为尊。天材地宝，谁抢到便是谁的。灵根被夺，那是她自己蠢，怨不得别人。有本事就抢回去，没本事就闭嘴。少叽叽歪歪。”
谢君宇眸光一沉：“这可是你们说的。”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为了不毁坏凌霄不夜城的建筑，两派不约而同，将战场从明光殿转移到海面上。
方旭执意参战，帮着天虞派的苏穆辰吊打东昆侖的郝长老，被顾朝辞当场逐出天机阁。别人被逐出师门，都是凄凄惨惨、哭哭啼啼的。这位方公子被师尊踢出师门，反倒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好像卸下来一副千斤重担，从此身心轻松。
卿月瞅准时机，一剑将简子真逼退两步，把南宫芷装进了乾坤戒指中。
姜景熙大怒，一边和谢君宇斗法，一边威胁卿月：“赵卿月，你敢动我徒弟一根汗毛，让你千倍偿还！”
简子真瞪着卿月：“你既然是镇魔司的人，我掌门师兄白霰、白指挥使的面子总要给吧。你敢伤东昆侖的精英弟子？”
话音未落，忽听天边数声惊雷。沈玉尘凭空御虚，修长峻拔的身影出现在高空，待月剑化作千万道金色的剑影，环绕周身，他就在那一片惊心动魄的剑光雷鸣中，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姜景熙。
那股子睥睨天下的凌冽杀气，让众人的动作齐齐一滞，脊背生寒。
卿月有些失神地凝视着沈玉尘，他的相貌，和幻境中的沈绛雪一模一样，天人之姿，风华绝代，只是气质略微不同。
瞬息之间，姜景熙惊出一头冷汗。
白霰犹如流星赶月，火急火燎地御剑飞来，还隔着一段距离，他先扯着嗓子开始喊话：“都住手，难道你们想让东昆侖变成第二个乐游谷？赵副使不需要给我面子，我没有那么大的脸！灵根的事，赵副使怎么说，东昆侖就怎么办。”
他一边说，一边向卿月连连作揖。
场面死一般的寂静，唯有海浪声轻轻回荡。姜景熙蹙眉低头，最终没有吭声。
卿月第一个收剑，俗话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白霰把话说得这样客气有礼，她反倒不好撕破脸把事情做绝。众人纷纷收回法器。
沈玉尘嗤笑了一声，视线落在卿月身上，转瞬变得柔和。
卿月不卑不亢道：“我的天灵根，必须物归原主。另外，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以后，我不希望再见到南宫芷，假设她跟我出现在同一个场合，我可能会控制不住拔剑捅她，她做过的事，我绝不原谅。”
姜景熙眼眶都红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要伤我徒弟的性命。”
卿月爽快地点头。
白霰的视线游离了一下：“方家的长生木，据说在赵副使的手中，能否卖给我？”长生木可以给南宫芷，作为地灵根的替代品。
“一百万上品灵石，不还价。”
东昆侖七个长老，加上掌门白霰，一共凑出八十九万上品灵石。姜景熙给卿月打了一张十一万上品灵石的欠条。
卿月微微一笑，照单全收。瞬间跻身中州富豪榜。
白霰提到嗓子眼的心刚刚放下，就看见沈玉尘的万剑归宗仍然落了下来。
千道万道剑光，簌簌刺穿看似平静的海面，仿佛打破了某个虚假的幻象，光影变幻，显出无数狰狞庞大的海妖，凄厉的嚎叫声响彻天际。
整片海域，都是这种魔化状态的海妖。什么样的都有，构造奇特，离卿月最近的一只魔化海妖全身都是舞动的触手，触手上布满类似于眼睛的器官。被几道金色的剑光穿透，化作一小片墨色的波涛。
沈仙君一剑退万魔。
这意味着，新一代的大魔王横空出世。不管九大仙门之间有什么龃龉，他们都必须暂时联手。卿月和南宫芷的过节，大家都默契地不再提起。九大派各出两百名精英弟子，在各自的辖区除魔。
卿月转向方旭：“抱歉，连累你了。”
方旭摆手：“谈不上连累，这样正好。你们是不是要买地建城？算我一个。”
有了方旭这位世家公子的加盟，外加卿月用长生木换来的巨额财富，还有超级会赚钱的李无忧和苏穆辰，他们财大气粗，可以买下比凌霄不夜城大两三倍的地。由方旭设计护城大阵，集防御、攻击、照明、娱乐、我方状态加成、魔族修为压制等多种功能于一体。
到时候，卿月大笔一挥，将散居在繁霜城周边，容易被魔族袭击的百姓全部迁入新城。皆大欢喜。
明夷道人一直等到众人陆续散去，才上前，恭敬又殷勤地邀请卿月去绛霄宫作客。
绛霄宫是祖师爷沈玉尘的道场，建在海上仙山的山巅。
卿月跟着明夷道人，乘坐飞舟，越飞越冷，风中甚至夹杂了雪花，仿佛从阳春三月走进了隆冬时节。
绛霄宫很高，凌空翘首，立在万仞绝壁之上，由八十一根石柱子支撑，三面悬空，俱是云深雾绕的万丈深渊，颇有几分凌霄绝尘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