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进去。”
一片沉寂里,司烟轻声说道。
“我先进去,小心危险。”
钟吾说话时, 已经迈步行入厢房内。
“好黑啊。”云梦嘀咕了一句, 摸着黑向烛台靠近, “我先把蜡烛点起来。”
火光亮起的刹那,忽然一声爆裂音,只见黑暗里划过一道亮光,“嘭”地一声, 门窗震颤。
最后,屋子里依然黑沉沉。
“你这幺蛾子, 是想当场来一出飞蛾扑火吗?”
略嫌清冷的女声响起。
云梦惊魂未定,一时回不过神。
那人又说:“你反应很快。我这屋子里都是金磷粉,遇火光爆裂,你们差点便要先一步登天了。”
谁反应很快?
耳边传来司烟冷静地声音:“屋子里的味道很浓郁。”
那人有些诧异:“我特别研制的金磷粉,以数十种香料掩盖它原本的味道, 而且很是稀薄,寻常人寻常妖不应该闻得到……”
一柄凛冽的利刃划来,却只是在面前转了一圈, 发出微弱的光芒。
她微微困惑道:“原来并非凡物……只是你这灵兽, 好像闻所未闻。”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认识“龙”。
这一点微弱的光芒也让司烟看清她的位置。
她盘腿坐在床上,厚重的床幔垂落,将她的容貌遮住。
钟吾皱了皱眉:“金磷粉是什么?”
看过原作的司烟知晓此物, 但此时也只能故作不了解。
“听她所说,应该是一种特殊的武器, 遇到火便会发生爆裂, 而在场的生灵亦要受到波及。”
“你这灵兽, 竟还有人的灵智,真是有趣。”她饶有兴致地道,忽然抬手——一束流光朝一个方向弹去。
司烟瞥见是明以湛的方向,坐视不理。
果然,明以湛挥挥手,那束流光也就散开了。
床幔里的女子见此心头震撼不已,好半晌都没有开口。
等再开口,语气里多几分警惕与冷意:“这里面,唯有你的修为我看不透。却不曾想有如此造诣,那这灵兽也就是你的灵宠了?”
司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话中之意。
她不高兴地道:“我不是。”
闻言女子有些幸灾乐祸:“看来你还没有完全收服。”
明以湛无声扬起唇角:“是啊。不过,如果你有别的企图,我劝你放弃。她不会是谁的灵宠。”
被猜中心事,床上的女子摸了摸鼻子。
同一时刻,烛火点燃,驱散屋中黑暗,变得亮堂堂。
“怎么会?”女子伸手拨开床幔,可见心中的震惊已经超出她的预料。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秀丽的脸庞,虽然生得秀丽,眉目却有一份坚毅与韧性,为自身添一份英气的美丽。
明以湛漫不经心说:“今夜风很大,你的粉末想是随风飘走了。”
她当然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但明以湛更显得深不可测,这让她心里的忌惮更甚。
钟吾望着这张脸,冷淡阴郁的神色露出一抹疑惑。他回忆千百遍,也没能从回忆里找出一张与之相符合的脸来。
他百思不得其解:“你是谁?”
因为明以湛的存在,她放弃原本的悠然姿态。
她沉默半晌,方才说道:“我为躲仇家追杀,不得已借用道友你未婚妻的名号,只为得以暂避此处。抱歉。”
钟吾更加警惕:“我不认识你。你又怎么会知道借用我的名号可以躲在这里?”
她道:“我买来的。景云阁通晓人间事,并总以此作为交易,所以我就去问他们,躲在哪里最安全?他们让我躲在太虚门。然后我又花了另一份钱,买来进入太虚门最简单的方法,也就是冒充你的未婚妻。”
闻言,钟吾长剑出鞘,直指对方。
她摊手,一脸友善:“道友,此事确实是我不对,但我也是迫不得已。除了冒充你未婚妻的身份外,别的事情我一件没干,如果你需要解释澄清我可以配合……不如这件事就算了,就当交个朋友,将来道友若有需要,可以尽管吩咐。”
说着,她眼珠子转了一圈,目光投向云梦。
她满脸真诚道:“姑娘,我与钟吾道友清清白白,你不要误会。”
看着她满脸真诚,云梦是满脸疑惑:“我没有误会,你和我解释做什么?”
“嗯?”她摸了摸下巴:“不是你那又是谁?这里也就你一个小姑娘……灵兽的声音也是小姑娘的声音……总不能是担心灵兽误会吧?”
被说中心事,钟吾的长剑险些没能拿稳。
游移在半空中的司烟忽然道:“你在说谎。”
她扯了扯嘴角,虽是在笑,眼中却没有笑意:“你为什么这么说?难不成你还能分辨真假话?”
司烟说:“既身为无相宗弟子,又有什么仇敌能够逼迫至此?”
她尚且从容的神色,因为司烟的这句话霎时破裂。
她的眼中闪过疑虑,但很快又恢复淡定,呵呵一笑:“你在说什么?”
钟吾皱起眉头来。相对于感到震惊,他更感到的是不解与怒意。
“你是无相宗弟子?那么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云梦在旁惊讶叫道:“无相宗?号称人族第一仙门的无相宗吗?”
“你不用想反驳。”
对方刚张了张口,就被司烟淡淡出声阻拦:“无相宗的修炼之道从不外传,你刚才出手虽然用的并非无相宗功法,但招式仍留有无相宗的意境。”
沉默半晌后,她轻轻笑出了声,等再开口时,她语气淡漠,还有一丝自嘲:“原以为自己隐瞒得足够干净,不曾想还是被一眼看穿。”
云梦震惊:“真是无相宗弟子?!”
既然司烟说破,她索性不再隐瞒,方才装出来的歉意荡然无存,秀丽的眉目中只有坦然,充满英气与洒脱。
“是,我是无相宗弟子,北殷绿绮。”
钟吾冷声:“我管你是谁,你出现在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北殷绿绮叹息着摇摇头,勾起唇角道:“小少年,你这脾气可没有姑娘会喜欢。”
回答她的,是钟吾剑气如风的声音。下一刻,钟吾的剑横在她的颈边,再靠近一些,利刃将会割破她的肌肤。
北殷绿绮却不怕,悠悠道:“怎么?被我说中心事了吗?”
钟吾的脸色几经变化。
司烟知道他的脾气,连忙道:“钟吾,不要冲动。”
接着,北殷绿绮便见冷漠的少年立时将剑收回剑鞘里,半分犹豫也没有。
她暗暗称奇,讶然望向司烟:“你们到底谁是灵兽,谁是人?”
“其实,你只有说出真话这一条路。”司烟对她的问题不予理会,转而直入主题,“你一个无相宗弟子在太虚门的地盘上,可不容易全身而退。我们只需要禀报掌门,掌门一定很乐意将你交出去质问无相宗,届时,不管是你有密谋,或是无相宗有密谋,都不会好过。”
北宫绿绮没有因为她的暗暗威胁而有任何神色变化,甚至笑容愈发的深:“你们不会这么做的,如果你们想,刚才就已经做了。而且我的确和景云阁有过交易,这个地方确实是太虚门最不重视的地方,钟吾这位弟子,确实是最低微的弟子之一。”
“所以,我只要有合理的理由,太虚门掌门就不会为了你们前去问罪无相宗。”
司烟也是一笑,只是她的龙脸上看不出来:“看来你付给景云阁的钱不够多。”
“什么意思?”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啊。钟吾被太虚门掌门收作亲传弟子,我旁边这位就是钟吾的师兄——太虚门掌门的另一位亲传弟子。两位掌门最看重的弟子,足不足矣为你前去问罪无相宗呢?”
司烟一口气说完话,脸不红心不跳,甚至抬起龙爪指了指一边的看热闹看得正起劲的明以湛。
被突然一指的明以湛瞥了她一眼,眼中似有笑意。
面对北宫绿绮震惊的眼神,他淡然颔首:“嗯,我是师兄。”
钟吾:“……”
他很不甘心很不开心。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还不是只能选择沉默。
北宫绿绮眼中惊疑不定。
她并不容易相信旁人说的话,但她相信自己所看见的。
她看不穿明以湛的修为到底有多高,但可以肯定的是,有这般修为绝不是普通人。
如果是太虚门掌门的亲传弟子,那么完全够资格。甚至以他天赋,必深受太虚门掌门的看重。
如此一来,她的计划何止被打乱?现在她陷入两难的僵局。
不过,她依然很快回过神,很好遮掩自己的微微不安。
她扬唇一笑:“你这小小灵兽,怎么都是你在说话?难道其他人不会说吗?”
“你有所不知。”司烟平静地道,“其实我是他们的大师姐。”
钟吾:“……”
明以湛:“……”
北宫绿绮:“……”
她难以遮掩自己流露出困惑:“何时太虚门掌门收了一只灵兽作为弟子?”
“这有什么奇怪的?掌门乐意。”
北宫绿绮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仔细一想,虽然收灵兽做弟子有些离谱,但并非是没有发生过的事。
况且这灵兽灵智聪颖,还能口吐人言。太虚门掌门一时兴起,收来当弟子也似乎理所应当。
转眼间,她已经说服了自己。
不过……
“那也不必事事都由你开口吧?”
“唉,道友有所不知。”在这时,明以湛忽然叹息一声,开口说,“我这位大师姐很是霸道,有她在,就没有我们说话的份。”
司烟:“……”
司烟:“嗯,对,我很霸道。”
第45章
◎打人也打得很有礼貌呢!◎
“太虚门真是地灵人杰。不曾想近年来竟出了这么多天赋异禀的弟子, 而却半点消息也没有露出过,瞒得倒是严实。”北宫绿绮轻笑一声,她的声音悠悠然飘来。
却不知, 她是否真的信了。
亦或者, 其实真话或者假话都不重要。
司烟点了点头, 说:“谢谢夸奖。所以你应该明白,选择说出实情,会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北宫绿绮闭了闭眼,脸色微微发白:“既然这样, 那就没有办法了。”
她的内心好像经历一番挣扎,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地开口:“我原本打算就算是死, 也绝不会吐露实情。但现在我身份暴露,我不得不说了……比起告诉你们实情,我更担心被你们带回无相宗。”
“哦?”
北宫绿绮微微一顿,接着先是问道:“无相宗的掌门有位心爱的弟子,牧登白你们认识吗?”
云梦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陷入回忆里,半晌后终于从自己的记忆中想起这个人来。
“我认识。据说是无相宗近百年来天赋最高的弟子,若无意外, 下一任掌门应该是他。”
“不错。其实我原来说的话也不是谎话, 只是我没有说得太清楚。”北宫绿绮点头道。
“ 谁也不知,牧登白还是个禽兽,仗着自己修为高深, 欲对我行不轨之事。我抵死不从,连夜出逃, 他生怕我将他所作所为传出, 所以派人杀我。接下来的事, 就是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没有谎话。”
她的话音落下,屋子里却静悄悄的。
北宫绿绮垂下眼眸,幽幽道:“如若不相信,你们可以暗查,必然可以查到牧登白暗中派人找我之事。”
闻言,司烟才开口说道:“原来如此啊。”
云梦见司烟似乎是信了,于是放心的义愤填膺道:“人面兽心的东西!”
钟吾皱起眉头:“所以你便是脱离无相宗了?”
北宫绿绮的声音染上一层怅惘:“是啊……发生这样的事,我还能怎么回去。我也不敢回去。”
说完之后,她见司烟只是看着她,却不说话。
一丝暗光划过她的眼底,她仰起头直视司烟:“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司烟摇了摇头,声音很平静:“没有,我相信。”
相信,才怪。
尽管知道对方在胡诌,但司烟更了解北宫绿绮的性格。
她如果不想说出实话,那么不管怎么做都难以让她开口。如果兔子逼急了会咬人,那不如先装作相信兔子的模样。
北宫绿绮松一口气,神色显得极为诚恳:“我明日就离开这里,不会再打扰你们。实在对不起啊……我也是逼不得已才这么做……”
“没关系。”司烟眼珠子一转,“你这么可怜,我好心疼啊。所以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吧。”
然而,无论是司烟的脸上,还是语气里,都感受不出任何心疼。
北宫绿绮不动声色扫视四周一圈。
实际上,除那只幺蛾子妖外,其他要么冷淡平静,要么和煦一张脸,却都辨不清心中任何想法。
仿佛他们只有这一种神色。
见此,北宫绿绮脸上更显诚挚:“谢谢你。”
司烟转身:“那我们走吧,不打扰你休息了。”
钟吾当先一步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