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寰宇:“……?”
此时,秦怀安整好发髻,穿戴整齐,张扬嫣红的裙摆转出磨砂玻璃屏风。随即, 是关门的声音,是门外吉祥喊了声“秦老板早安”, 秦怀安轻盈的脚步声迅速远离。
不知是羞耻逃离, 还是无情地结束。
段寰宇在太师椅上缓缓坐起, 垂眸看了眼一团团的麻布与点点的紫染,没有马上收拾。
房内烈酒的气息依旧熏得他头脑发昏,段寰宇也没整理自己,让门外的吉祥先别进来,他自己伸手去推开望向院子的窗,散去酒气,然后缓步又走回另一边,走到单向玻璃窗边上,隔着玻璃窗往下望去。
精神从容的秦怀安未戴面纱,出现在楼下,与戴着面纱的嘉懿郡主等人一边继续看鱼缸等物,一边友好交谈着。不远处,不少公子或夫人小姐向秦怀安望去,眸光略惊讶,但又很理解。
当然能理解。
毕竟,秦老板与嘉懿郡主一见如故、情同姊妹的传闻,有嘉懿郡主的宣传推广,也有他让人到处散播的功劳。
长得有七八分相像,可不就一见如故?
段寰宇垂眸盯着,指背幽幽地刮过单向玻璃上他轻轻呼出的雾气,神色莫名。
雾气渐多,段寰宇隔着玻璃,指腹轻抚出秦怀安清晰的、笑意盈盈的脸。
“啧。”见秦怀安与嘉懿郡主相谈甚欢,段寰宇收回目光,没喊下人,他亲自去内间取出抹布,开始整理凌乱的雅间。
从前在段府,都是下人负责清理毒素的。可现在在展会上,光天化日,这些事总归对女子名声不好。
等他收拾好了,把麻布都烧干净,段寰宇不那么整齐地半倚在榻上,稍作休息。可他休息许久,都未见秦怀安上来。
段寰宇裹紧衣领才走出去,问门外候着的吉祥:“她人呢。”
吉祥连忙躬身道:“左相之子、包敢当公子捧着画卷,顶着戚少将军的目光送画,让秦姑娘见了眼前一亮……现在秦姑娘、包公子与戚少将军、嘉懿郡主两家人一起在隔壁雅间汇面。”
“就在隔壁?”段寰宇神色稍松,又回去休息。
隔壁雅间中。
包敢当顶着压力送画,而戚如歌虎视眈眈,上过战场的饱含杀气的目光紧紧盯着包敢当,时不时又瞪着妹夫,恨铁不成钢!
而陈探花和戚少将军夫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他们低头看画,目露探究与赞赏,与秦怀安的目光别无二致。
戚向南则是捂嘴暗笑,弄得她兄长把她也瞪进去了。戚向南没什么影响地笑道:
“秦老板如此欣赏,看来这些琉璃窗花、天窗、鱼缸等等新品,我们很快都有福买到。”
秦怀安也含笑看了她一眼:
“展会上主持说过,凡是买了成套琉璃瓶、成套万花筒的贵客,我们珍宝楼每期都会送上的新出的珍品,探花夫人您又何须花钱买?”
以后展品会越来越多,买了第一套、身体力行花大价钱支持她珍宝楼的贵客,买的成套珍品或许会掉价。
秦怀安看不得这些,便增添了一些附加服务!以后出新品会送上门!
不过,当然不会成套那样送,会送单件,比如小天窗、彩窗、透明鱼缸之类的。
戚向南听罢,便开心地挽着夫君的手臂:“那我在洛州就等着了。”
又微微担心:“有点远,运送方便吗?”
秦怀安顺带说起别的:“说起这个,可以看看院子的小路,注意到下方灰色的道路了吗?”
她把众人引到窗边,介绍起水泥路的廉价与作用来。
平整的水泥路自然比凹凸不平、杂草丛生的泥地好走许多,如果能大力推广,南北西东的特产、粮食等运输都会变得更加方便快捷!
听得陈探花都戏说道,如此好物,他都想题奏,奏请陛下推广全国,不过秦老板已经——然后,陈探花忽然住嘴。
他本想说秦老板与陛下结识,但,陛下得知秦姑娘功德与造宝物的厉害,才微服结识的。
陈探花并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在秦姑娘面前自曝身份!
在陈探花忽然改口的时候,秦怀安已经说谢谢他未来的上奏。
装作不知道段美人身份的样子!
陈探花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自家夫人的脸,为陛下隐瞒身份的原因有些疑虑。
但他毕竟没参与杜侍郎的案子,见自家夫人表现得十分大方,他便打消了疑虑。
或许只是碰巧长得像。
陈探花也不便多看别的姑娘,接下来,他只用探究的目光,试探包敢当。
几番试探下来,包敢当考不中举人、爹是左相他都不上官场,显然是有原因的。为人赤城又易骗,不知为何妻兄对他很有意见。
而秦怀安也把探花夫人之兄长、戚少将军对包敢当特殊的表现看在眼内。
当探花夫人未摘下面纱时,秦怀安耳力聪敏,能听到周围客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大家都说秦老板与探花夫人、嘉懿郡主相貌七分相似,怪不得一见如故!
而当她离开段美人,去寻探花夫人道谢时,探花夫人在外男面前也没摘下面纱,但秦怀安也能看出她们眉眼与朦胧的圆脸有几分相似。
从前,秦怀安见到过杜府特意培养的女子,虽然她们的相貌气质有各种各样的相似,但秦怀安没想到某个特定的人身上去,只是猜测这是一种集体审美,如同星际那流水线的整容模板一样。
可现在,戚少将军对包敢当如杀父仇人般的表现,秦怀安不难有几分猜测。
只是,按下不表。
秦怀安更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探花夫人说杜侍郎一案的事。
杜侍郎已经被抓,戚少将军也知道包敢当的事情——探花夫人从未在她面前摘下面纱,连探花夫人也被戚少将军瞪过!戚少将军仿佛对探花夫人对包敢当的态度感到不满。
或许,探花夫人也是知道的。
说不定,是觉得对不起她们,才提价买成套的万花筒。
猜到这些,秦怀安没有要求探花夫人摘下面纱,还对她更加友善。
别人的错误与她有什么关系?她竟提价十倍买套装!
而且,案子已经过去。
与其探究这些,说出来让大家都不自在,那还是推广水泥比较要紧!
送别众人时,探花夫人友好和谐,没说谁的坏话。
而一直好奇望来望去的戚少将军夫人偷偷拉过她,对她说,要小心包公子,偷偷转告完,才与戚少将军一同离去。
被说成是登徒子的包敢当,则又被小厮抬着、折返回来,找到秦怀安。
包敢当十分有礼貌地拱手:“秦老板,您说的什么分成,银子就不必了,我要新品就可以!我只是有一个恳求。”
秦怀安:“嗯?包公子请说。”
包敢当搓手道:“这么讲可能有些失礼,我没冒犯的意思,我善丹青,特别会画人物,不知可否观赏琉璃的制作,画下秦姑娘做琉璃的模样……”
秦怀安笑道:“不必了,我结识别的公子,也极善画画。”
包敢当听出言下之意,只好说抱歉,然后十分失望地离开。
而秦怀安送别诸多贵客,才回到二楼的雅间。
雅间门边,是身材壮健的侍卫们。吉祥已经不在门外,去里面守着了。
秦怀安一路畅通无阻,吉祥为她推开内间的内,就见到段美人斜斜躺在榻上,撑着脑袋,从书中抬眸,含笑望着她:“你又说不会委屈自己,怎么拒绝了左相的儿子包敢当?”
秦怀安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又没死。”
段寰宇:“……”
这么不客气和他说话、敢当面说这些的,除了蛊师,就秦怀安了!
可是,之前秦怀安说不会委屈自己时,段寰宇有几分气的;见秦怀安干脆地拒绝了包敢当,段寰宇的气就十分顺了,甚至有些自得。
也是,秦怀安连他的孩子都怀上了。
只可惜……
段寰宇放下书本,等吉祥在外面关上了门,才对秦怀安道:
“百里红妆,明媒正娶,也未尝不可,只要——”
他还未说完,秦怀安已经在他身边坐下,指了指自己的颈肩:
“若你伺候得好,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二。”
段寰宇:??
怎么把他的话抢过去说了?
他并未帮忙揉捏,可秦怀安已经转头过来,笑容核善:
“原来我与探花夫人那般相像。”
又问:“杜老爷怎会把我送你呀?”
作者有话说:
核善,就是核善!
第37章 二更 ◇
◎你是如此值得喜欢。◎
段寰宇面色未变, 可他心脏在胸腔之中猛烈一跳,同时,他的思绪已经千转百回。
究竟秦怀安是从哪里猜出不对?
杜府那些女子, 秦怀安都见过。不知为何, 当时秦怀安并未发作, 未有疑惑。
而今日,嘉懿郡主一直没有摘下面纱,秦怀安无从得知此事!
段寰宇耳力不错,也能听到那些来楼里的客人们, 对秦怀安与嘉懿郡主长得像而稍作议论。
不过, 长得像可以是巧合,未必是杜侍郎收集女奴的原因。
所以, 问题是出在包敢当送画以后!
包敢当曾养过秦氏药粉铺的掌柜、一位黑但像的姑娘, 秦怀安十分清楚此事。
如果包敢当离嘉懿郡主远远的, 那就还好, 可包敢当一去送画,戚如歌不可能不对他怒目而视。
段寰宇不用在场都知道,包敢当肯定表现出心虚,从而引起秦怀安的怀疑与探究。
而且!
他也曾告诉秦怀安, 陈诚与廖武直街上被套麻袋被打,是一兄长为受害女子复仇。而戚如歌与戚向南,正是兄妹关系。
种种蛛丝马迹,秦怀安不难猜到!
所以, 是他的锅。
是他以为,以秦怀安的阶层, 不可能接触到震国公世子戚如歌与嘉懿郡主戚向南, 才试探戚如歌, 看戚如歌得知此事会做什么。
至于为何杜侍郎会送秦怀安给他——
段寰宇依旧面色未变,他理直气壮道:“我又怎会知晓?”
秦怀安挑眉问:“哦?”
段寰宇撑起身子,双手在秦怀安的颈肩间揉捏讨好,语气充满委屈:
“你觉得,因为相貌,杜侍郎想用你、想用那些女奴来讨好我?可你想想,如果我有这份心思,他直接送人,我不就笑纳了,他又何须给你我下药!”
“总共下了四处猛药!你可有印象?”
“我当时中招后识破了烛火、熏香、茶水三处布置,第四处,是后来查案才知晓的流心点心,流心微苦,含猛药。”
秦怀安松了松颈肩,缓慢地道:“你说得也不无道理。”
段寰宇双手没停:“自然!”
“总之,我当日是不愿的,却中了药。你一个女子无端失了清白,我总不好呵责于你,想纳你,你却不愿。”
秦怀安垂眸盯着他的手:“那你为何而心虚?”
段寰宇:“……”
段寰宇拇指用力按下去,嗓音低柔又沙哑:
“这算什么心虚?这是今天你伺候得好——我错了,你与我一更一回,十分辛苦,还要与那些客人迎来送往,你不累?”
“你都坐过来让我捏肩,我难道还能不体贴你的辛苦?”
他的声音越凑越近。
灼热的呼吸也越来越近,妖异的紫唇送到秦怀安一寸之外,又缓缓试探着靠近。
试探秦怀安究竟信他没有。
可秦怀安抬起袖子,挡住他的唇,又开始好奇地提问:
“戚少将军夫人让我远离包公子,可他是唯一没被套麻袋揍的一个,你说这是为何?”
段寰宇:“……”
段寰宇并未作罢,继续凑近,亲了亲她的袖子,然后赶紧给包敢当上眼药:
“那包公子总往女子跟前凑,还留连青楼,名声自然非常差!”
“而且最近青楼与小倌馆不都被查封关停了么,圣上严查花柳之病传播的事,包公子便让他爹给狠狠打了,你说是为何?”
只要把事情的顺序调换一下,听起来就像包公子染了病一样!
秦怀安收回袖子,改为扼住段美人的咽喉,段美人没有躲,反而顺势窝在靠枕之中。喉结在秦怀安掌心滑动,透着一些紧张,与期待。
秦怀安往下一探,果然摸到一团麻布,“啧”了一声。
段寰宇神色一松:“你连口音都开始学我。”
又勾着她的指尖道:
“别笑,我们半个月见一回,你却要一更一回,这怎么够?你不用因着我中毒而怜惜,我与你不见一天,便少见一天,你送客一个时辰,我也少了一个时辰……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多日不见,不但天天送画来,连绵密的情话都会讲,显然饿得狠了。
段美人幽幽的目光望了过来,指尖勾着秦怀安的指尖,像是一条被遗弃的小狗。
秦怀安看了他一眼,却取过一条白手帕与一块抹布,蒙住了他的眼睛,脑后的结绑得十分扎实。
段寰宇:“唔?”
当眼睛被蒙住,骤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看不见秦怀安的脸——
看不见秦怀安的脸!
段寰宇强健的胸腔内,心脏却颤颤巍巍地颤抖着:“你不信我!”
秦怀安指尖刮过他高高的鼻梁,流连过他深紫的唇,点过他通红的耳尖……最后停在已经着床的小胚胎外侧,轻声道:“你想不想试试?”
白袜之内,段寰宇脚趾微蜷,喉结禁不住又滑动了一下,并未扯下手帕。
他道:“当然,随你。”
可秦怀安只拉着他起来,段寰宇听到窗户被推开的声音,听到一阵阵惊叹声,他心中一紧,却什么都没看见,被秦怀安推着走,不知走去哪里,不知面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