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冷笑:“那些失踪的人,圣人根本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雎雒容来找琼音从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圣上授意。将我献祭后,神女并未立刻下凡,又因有人在洛水殿失踪,圣上便以为神女降在洛水殿,失踪的人是神女带走,但他叶公好龙,不敢亲自来问,便让宫婢来一探虚实。宫婢探了多次无果,他以为是琼音不肯说实话,又派了雎雒容来诱惑琼音。”
林念慈反应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过来这位圣人的逻辑,真不愧是做了圣人的人,连脑回路都这么与众不同。由于太过离谱,她一时沉默了。
雎不得似乎也理解不了,不过他更想剖开圣人的脑袋,看看他的脑子是不是比别人多一道褶。
女鬼扑过去跪下,哭求:“求求两位医师救救琼音,献祭的日子快到了,他们要把她捉走!”
“母亲,我不怕!”琼音去拉她,“我要让章恒陪葬!”圣人便叫章恒。
雎不得眼一抬,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妙。
他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站起来,扬手撤了隔音罩,门也被外面的侍卫撞开。
林念慈跟着站起身,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总感觉他要搞个大的:“你要做什么?”
“那个章恒心眼子那么多,我要去看看他的心是不是比别人多个眼。”
他手一抬,向屋里冲的侍卫便纷纷飞出去。
作者有话说:
雎不得:让我看看那个叫章恒的脑子是不是比别人多道褶,要不怎么就他心眼子多
第28章 中洲(N)
雎不得随便揪了个人:“章恒在哪里?”
“章恒?”红衣的太监又咂摸一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圣人, 他高声叫唤,“大胆!竟敢直呼圣人名讳,咱家……”
他没说完, 脑袋便爆了。
林念慈急忙追上来, 扔了个去尘符替他挡住飞溅的鲜血脑汁。
雎不得不明白, 衣服干净好看有那么重要吗?脏了再换不就行了。他杀过很多次人, 有时候杀到最后,白衣都变成了红衣。
他不知道林念慈的想法,在林念慈眼里他只有两大优点, 一个是实力强, 再一个就是长得好看了。两大优点少了哪一个, 她都会失望的。
他迅速移动到最近的一个紫衣太监那里, 揪着他的衣领:“章恒在哪?”
“圣人在御林禁地!”没等他问完, 紫衣太监已抖着腿脱口而出, 他还补充道, “圣人经常去禁地,找不到他去禁地里找准没错。”
“谢谢。”雎不得礼貌微笑道谢, 然后抬手把他的脑袋摘了下来。
无头的身体往外喷着血倒下, 林念慈没来得及扔符替他挡住鲜血,大部分血正好飞到他身上。
白衣修长的男子站在广阔的宫道上,脚下踩着两具尸体,血顺着宫道汇成小溪, 流到另一条小路上。
他的白衣半边浸满鲜血, 另半边溅了无数星点,打眼瞧去好似绽放的红梅。他的脸上噙了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玉白的面上半边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色血点, 宛如地狱修罗。
林念慈看得有些呆, 怎么办?他好好看,没想到衣服染血更好看了,早知道就不替他挡了。
侍卫们举着□□将他包围起来:“你是什么妖孽?”
雎不得无视他们,向前走去,侍卫围着他,紧跟着走过去。
他袍袖一挥,一股飓风自地下升起,数十人被卷着扔上宫殿顶。
黑蜘蛛听见动静爬出来,自觉地匍匐在他脚下,他飞上去,盘腿坐下。
他凉凉瞟了一眼发呆的林念慈:“不上来?”
“哦哦。”林念慈这才回神,连忙爬上去。
黑蜘蛛支起长腿,迅速往御林禁地爬去。
黑蜘蛛入手光滑,边缘处还有些微绒毛,她爬上去后,摸来摸去,爱不释手。过了片刻,她又发现了蜘蛛口器上方的人脸,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激动起来:“这个魔兽太可爱了吧!”
可爱?
雎不得头一抬,下意识望向她看的地方,只见一张圆乎乎有点扭曲的小男孩脸,男孩脸色煞白,腮上画了两团夸张的腮红。
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千面蛛可爱。
黑蜘蛛听林念慈夸它可爱,有点害羞,爬起来像扭秧歌一样扭来扭去。
察觉到它往外散发的骚气,雎不得伸开长腿,狠狠踩到它的幻化的人面上,冷冷道:“好好爬。”
它左摇右晃的身体摆正,又开始变得正经。
林念慈摸着黑蜘蛛边缘的柔软绒毛,若有所思:“你是黑的,又是蜘蛛,就叫你黑蛛蛛吧。”
黑猪猪?它才不是猪,它明明是蜘蛛!
可是,她说我可爱欸,那就勉为其难原谅她吧。
它的口器翕动一番,好像很高兴。
林念慈坐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过……这魔兽是哪里来的?为何如此听你的话?我不记得你有养过魔兽?”
黑蛛蛛脚下一顿,雎不得将腿慢条斯理地收回去:“……不知道,它自己突然出现的。”
“奥奥。”林念慈点头,不知道信没信。
“我们似乎忘了什么?”她左顾右盼,在看见身后只剩个点的洛水殿时终于想起来忘了琼音与她母亲。
洛水殿的阴气冲天,有女鬼保护,想来琼音没有什么问题。
高高的方形祭坛上,明黄长袍的男子负手看天,神情有遗憾有惋惜,他长叹出声:“若能再见神女一面,让寡人即刻去死也心甘情愿。”
红袍的老太监低眉敛目,陪圣人站在祭坛之上,闻言道:“陛下心诚,神女若有感知,定会下凡——”
他话未说完,两人便眼睁睁看着天上下来一女子,女子青衣素容,眉似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玉肌伴轻风,纤纤出素手,长发飘散,气质洒然,果真如天降神女。
光似乎也格外偏爱美人,女子一落,世间万物孑然失色。
圣人看见女子的一瞬,浑身剧烈一颤,面皮抖了几抖,虽然她未着紫衣,长发也不是银簪所簪,但他依旧一眼瞧出,那女子便是梦中神女。
红衣老太监余光看见圣人反应,便已明白女子是谁。他立刻在圣人面前跪下大呼:“圣人诚心,感召天地,神女下凡,卫国永昌!”
祭坛下的宫奴见状,一起跪下,随老太监高喊。一时,密林之中声势震天,好像真的是龙威浩荡。
林念慈一跳下来便看见祭坛上一个圆滚滚的黄衣男子神情半激动半自得地走过来,旁边的宫奴伏地跪喊。
听见声音,躲在她头发里玩头发的黑蛛蛛爬到她肩上,没有巴掌大的小蜘蛛歪了歪身子,对眼前的一切格外疑惑。
章恒走到一半,忽然心口一痛,他低头,一只艳红鲜血也掩盖不了玉白修长的手从心口出伸出来,指间紧握的是一个正扑通扑通跳的心脏。鲜血滴滴答答滴到衣服上、地上,留下一串红痕。
身后的声音格外失望:“啧,也没比别人多个眼么。”
他想要开口说话,张了张嘴,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他惶然倒地,意识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回头,一个男子貌若谪仙,身上大片血迹,勾起微笑好似阴鬼妖孽。
林念慈将他踹进祭坛中央的空凹里,一把火在他身上突然燃起。
章恒痛苦不已,想要拍灭火焰,却浑身无力,但身上被灼烧的痛楚又是无比真实。
火袭满他全身,恍惚间,他彷佛看到无数张牙舞爪、已成黑炭的恐怖人形向自己爬过来,它们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怖之色,烧裂的纹路层层绽开,四肢细长残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响彻脑海,隐约似乎还有人唤他圣人。
上方一个紫色影子,好似箬箬,他伸出手,想要求救,她冷漠地看着他在空凹里挣扎。
眼前逐渐模糊,火影黑影重重中,他想起三年前献祭箬箬时,也是这般情景。箬箬哭喊着向自己求饶,自己漠然地站在空凹边上,俯首看着她挣扎呐喊,听着她最后满怀恨意地诅咒他。
对了,还有那些宫奴。
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向神女献祭了那么多人,为何神女不肯见他?
难道,是人不够多吗?没关系,他还有琼音,还有一国子民……
神女啊,神女!
湛蓝的天染了一抹红,他颤巍巍抬手去擦,却只见一只干黑烧裂的爪子。他闭上眼,又睁开,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紫衣女子,女子执剑,袅袅飞来。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跳起来,发出最后一声喊:“神女!”
高大祭坛台阶无数,银白的石砖上面铺了多年以前的血迹,现在又增添了新鲜血液,鲜红的血从最高阶流到最低阶。中间祭台上摆着祭品,祭台前是一个巨大空凹,里面火烧过的黑痕终年不去。
祭台侧面,是精美雕画。
明朗神女踏水而来,王爷梦中惊醒,登基加冕,找到相似女子,女子生子,女子被火中献祭……
雕画的最后,是女子与无数宫奴挣扎在火中。雕画没有刻到最后,四面祭坛,只刻满一面,讲述了一个梦中引出的荒唐故事。
昏庸的圣人死于祭坛,死于他自己编织的美丽谎言。
女鬼和琼音匆匆赶来,只来得及看见被烧到一半的圣人。她们站在边缘,看着圣人垂死挣扎,看着他伸出来的手,无动于衷。
祭坛上的人已差不多被雎不得杀干净,四处都是红色的血。
祭坛下的人四散奔逃,也有不要命的忠心之士,非要冲上来刷存在感,然后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地掉了脑袋。
他漫不经心地在祭坛的台阶上坐下,谁来找死他便送谁一程。他的衣摆浸足了鲜血,沉沉地耷拉下来。
他看着底下人惊惧的表情,看着无身的脑袋上尚未反应的表情。
真是无趣。
林念慈偷偷摸摸躲到祭台下,不时摸下来一块糕点水果,黑蛛蛛跟着她惬意极了,既有瓜果可吃,又不用去出力,它幻化的假面露出享受的笑来。
祭坛外忽然传来一声怒喝:“何方妖孽在此作祟!”
一个仙风道骨,身着灰白道袍的长白胡子老道坐着辇车驶过来,他长得慈眉善目,威而不怒,羽毛拂尘置于臂间,真好似天上的金仙真君。
他出了遮挡视线的密林,闻见冲天腥味,看见银白祭坛上肆意横流的鲜血、黑色的烟尘以及白衣生梅的男子,他蓦地左右瞄了一眼,脸垮下,然后跳起来。
他使劲拍着车辇:“快!快快!掉头掉头!”
宫奴显然也吓了一跳,他们笨拙地开始掉头。道长等不及,一个咕噜跳下车,拔足狂奔。
紫衣的女鬼飘下祭坛,追上去。
“道长可还记得我?”
老道跑看几步,觉得后背有点冷,脖子也痒,他胡乱拍了几下:“不记得!不记得!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看不见祭坛上那些血吗?”
箬箬靠近他:“你真不记得我?”
老道不耐烦:“我管你谁?逃命要紧,哪还来得及叙旧?”
箬箬扣住他的肩,冷声:“我不是来寻你叙旧,我来寻你偿命。”
老道被阴冷的鬼气灼地浑身刺痛,他刚要骂,抬眼看见了箬箬。
怎么会不记得?他正是踩着她得了圣人青眼,多少次午夜梦回,都能看见她飘在自己床头……
箬箬扯着他飘回祭坛,扔进空凹里,他瞬间被火海吞没。
随着圣人的死亡,祭坛上遮天的阴气开始慢慢消散。
箬箬的阴气也跟着散了一些,她扭身看着琼音:“琼音,离开皇宫,去外面生活吧。你要……好好活着。”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子,明天更新推迟,在晚上十一点以后更哦~
第29章 南洲
箬箬消散后, 木镯里的星力涌入林念慈体内,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也随之进入她的脑海。
周围景色褪去,眼前忽然出现一座佛殿。
月明星稀, 微弱的光洒在地上, 将佛殿勾勒出浅浅的轮廓, 四周寂静, 只有草丛里的蝈蝈还在不停鸣叫。
一线微光从殿门的窗纸透出来,隐隐倒出和尚的影子。
佛殿很是熟悉,林念慈跟着灯光推门进去。
空阔的佛殿里, 一灯如豆, 金身佛像慈眉善目, 浅笑低眼看着殿下人。
年轻的和尚跪坐于蒲团上, 神情无比虔诚, 双手合十, 口里念念有词。
走近了, 听见他不断重复:“弟子愿以阳寿三十年换逐风平安康乐,恳求佛祖佑她。”
林念慈呼吸一沉, 她不自觉向前迈了一步, 眼前的场景却开始变换。
月转星移,佛殿急速隐没,天光乍现,场景换到荒凉的村间小道上。
粗布衣裳的年轻和尚躲在屋檐下避雨, 泥水湿了他的布鞋裤腿, 斜斜刮进来的雨湿了他半边身子,他却不为所动。
和尚微蹙眉头, 神情专注地盯着手里的木环, 正小心仔细地在上面雕刻平安印。他的手上伤痕累累, 指缝间全是木屑。
又是一转,和尚坐在房间窗前,眼神空寂,彷佛失了灵魂。
他站在朝堂之上,他抱着白骨泪湿双眸,他堕落成魔……最后的最后,是他伸出手,缓缓消散。
幻境中寂空的痛楚、绝望和孤独像海水一样侵袭了林念慈,她的心脏剧痛,这些感情几乎要压垮她,让她不自觉蜷在地上。
她这才恍然明白,木镯里承载的是寂空所有的思念。
黑蛛蛛从她手上爬下来,长肢轻轻戳她的脸,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倒地:“吱吱吱——”
心脏好像有人在拿刀子割一般的疼,林念慈紧紧握住木镯,咬紧牙关,冷汗从鼻尖滴落。
黑蛛蛛绕着她转几圈,见她很是痛苦,便自己爬上祭台叼了个葡萄去找雎不得。
雎不得正百无聊赖地抠台阶上的土,黑蛛蛛爬过来,将葡萄放到他手上。
他嫌弃地捏起已经被它咬烂的葡萄:“什么玩意儿?”
黑蛛蛛吱吱几声,示意他跟过来。雎不得走到祭台后,发现了痛苦不堪的林念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