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梨吓了一跳,一个激灵从秋千上弹起来,瞬间由狐形变回人形。
“沐念,闹鬼了!”黄梨光着屁·股往屋里跑。
沐念熟练地拿过木架上的衣服递给黄梨,黄梨边穿边惊悚的跟她描述自己刚才在院子里听见的声音。
“不是鬼。”沐念伸手,那缕原本漂浮在院子里始终进不来的香火白烟便落到沐念掌心里,“是生人的祈愿。”
黄梨没听懂,好奇地看着沐念。
“那他为何求你啊?”黄梨用发带胡乱将头发束起来,笑嘿嘿伸手抱住沐念的腰,“你不是只捉妖吗。”
虽然黄梨也没见过沐念除妖,但没关系,沐念有好多金子,足够她们隔三差五去镇上挥霍一顿再回来。
沐念用一根食指点在黄梨额头上,将狐狸从怀里推开,“去看看?”
黄梨点头,“好。”
他拍着胸口说,“虽然你不行,但小爷可以帮他。”
黄梨眉眼弯弯拍着屁股,“嘿,毕竟我也是只尾巴能分叉的狐狸了。”
尾巴能分叉那天,黄梨激动地险些上房。
一连几日他都没舍得把尾巴收回去,一有时间就显摆,甚至让沐念帮自己传书给小白和金元宝,就为了炫耀一把。
黄梨走在沐念身前,往前院的山神庙走。
跪在神像面前的是个迈过七旬的老者,头发早已全白,腰背佝偻。
老者手边是个空篮子,篮子里原本装的糕点水果都恭敬整齐地摆在供桌上。
他沉沉叹息,“我妻主年迈多病,我自知她时日无多,可不想看她一日苦过一日。”
老人家说着说着慢慢哽咽起来,“若是可以,我宁愿她早些追随山神而去,都好过为了陪我而在人世间多熬这几日。”
黄梨本来雄赳赳气昂昂,现在却站在神像旁边不敢露面。
他虽然没太大本事,但多少能看出来老者垂暮,身上没多少鲜活气息,想来也是时日无多。
就这他还是迈着年迈的双腿,咬牙上山,为的不是乞求他妻主健康长寿,而是希望减轻她的痛苦。
年轻一辈许是都不知道,或是不太相信,但老人家们却知道这座山有神。
老者是清晨上山,如今都晌午了才到山神庙。
对着神像倾诉完,老者抹了抹眼泪,用枯树皮一样满是褶皱跟暗斑的手撑着地艰难地爬起来。
他弯腰捡篮子,自言自语,“我也该回去了。”
看着老者缓慢下山,黄梨才从后面出来。
他揪着自己的衣角,偷偷拿眼看神像,小声问沐念,“她能听见老人家的祈愿吗?”
黄梨有些难受,他一直孤身一狐,没经历过跟至亲至爱的生离死别,按理说不会共情老者,不能体会到他乞求中的爱意跟不舍,但黄梨就是难受。
他胸口闷闷堵堵的,像是塞了团不透气的东西。
沐念手搭在黄梨耷拉下来的脑袋上,垂眸道:“自然能。”
她已经听到了。
黄梨立马眼睛一亮,“真的?”
见沐念点头,黄梨深呼吸,然后硬着头皮抬脚过去,恭敬地跪在老者刚才跪过的蒲团上。
沐念颇为好奇,不知道小狐狸会有什么心事想说给山神听。
黄梨双掌合十闭上眼睛。
“山神大人在上,我是黄梨,一只刚长出两条尾巴的狐狸。”
“虽然我知道我跟沐念在后院酱酱的时候声音有点大,可能吵到您了,但我还是想求求您,满足刚才那个老人家的心愿,我愿意以后天天过来给您打扫神庙。”
黄梨顿了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祈祷:“也求您保佑沐念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旁白的沐念听到这句心声,抬眸看向跪在蒲团上的黄梨。
黄梨双眼紧闭,小脸上满满的虔诚。
直到祈祷完这句话,黄梨才明白自己刚才心里难受的情绪是什么。
是害怕,是不舍,是彷徨跟不安。
如果不是见到刚才的老人家,黄梨险些都忘了沐念是个人,是会生老病死的人,而不是跟他一样寿命无限的妖。
黄梨好像从老者身上看到了自己跟沐念。
若是将来,沐念老了,走了,他该怎么办?
他才刚有家。
比没有更可怕的,是拥有后再失去,前后所带来的落差,是黄梨所承受不了的。
黄梨甚至觉得,如果将来沐念没了,他肯定会缩在两人平时睡的床上一动不动,哪里都不去。
他就抱着沐念的衣服,想着她还在,然后自己欺骗自己。
黄梨低头,偷偷抹掉眼泪。
“求求您,让沐念好好的,”黄梨咬着下唇,“我愿意将我的寿命分给她,如果您能答应,我愿意以后再也不吃鸡了。”
黄梨狠下心,“猪肉也不吃,以后天天吃素。”
只要沐念能一直陪着他。
黄梨甚至想,“如果沐念一定会死,那求求您让我跟她一起。”
头回拥有家跟心爱之人的懵懂小狐狸,在今天好像长大了些。
沐念安静地站在黄梨身侧,撩起衣袍半蹲下来,伸手抚去他眼尾的泪。
黄梨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抱住沐念的脖子,将脸埋进她脖颈里,放声哭起来。
“我好喜欢你。”
上回他因为不舍哭成这样的时候,是小白跟苏杨离开。
但今天明显比上次更难受。
沐念抬手轻抚黄梨的背,问的却是,“你刚才说喜欢谁?”
“喜欢你。”
黄梨呜呜着哭,“我好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比喜欢鸡肉兔子猪肉还喜欢你。”
他都愿意为了沐念放弃吃荤,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黄梨紧紧箍住沐念,“我是你的小狐狸,你以后要是也老死了,那我就是没家的老狐狸了。”
沐念心里软成一滩水,笑着捏了捏黄梨的耳朵,“好,我知道了。”
她道:“放心,我定能陪你许久许久。”
“你肯定是在骗狐狸,”黄梨抽噎着说:“人都会死的。”
他攥紧沐念背后的衣服,“刚才那个老人家,他也快死了。”
沐念点头,“我知道。”
“但是,我又不是人。”沐念抚着黄梨单薄清瘦的背,“所以我没有骗狐狸。”
黄梨抹了把眼泪,黄梨从沐念怀里退出来,黄梨用哭的通红的眼睛控诉地瞪着沐念,“那你不早说啊。”
他边流着眼泪边笑,手捂着自己的心脏,“我刚才心都哭疼了。”
黄梨可难受了,一想到以后只有自己了,心脏一抽一抽的疼,连鸡肉都不想吃了。
沐念伸手给他揉揉,垂眸问,“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什么?”
黄梨手指缠着沐念的衣摆,眼睫上还挂着没掉下来的泪珠,轻轻吸鼻子,“不是人就行。”
沐念,“……”
怎么听着像是骂人呢。
沐念屈指拂去黄梨眼睫上的泪,眼里带着笑,“这么喜欢我啊?”
黄梨鼓起脸颊瞪她。
沐念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抱住,下巴搭在黄梨脑袋上,声音轻轻,“对不起,没早点告诉你,害你今天哭一场。”
黄梨平时晚上也哭,哭的比现在还惨,沐念都没心疼过。
可刚才她站在旁边,以旁观者的角度垂眸看,看黄梨轻轻瘦瘦一只狐狸跪在蒲团上,虔诚又无助的跟神像乞求,“如果实在不行,能不能让沐念也带我走?”
沐念的心脏,一下子就疼了。
黄梨乞求的声音像是一把重锤,砸在她胸口上,震得沐念头晕目眩,险些忘了怎么呼吸。
原来小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她规划为往后狐生的全部,早就将她满满地塞在了心里。
沐念忽然想起小白跟苏杨。
她救小白时还不能明白,如今听黄梨说愿意跟她同生同死,瞬间便懂了小白对苏杨的爱意。
妖生漫长,如果可以,小白跟黄梨都愿意舍弃长生而追随一人。
“那你是什么?”黄梨伸手回抱住沐念,问她,“是兔子精吗?”
黄梨猜测,“会不会是鸡精?”
黄梨突然激动,“所以我一直觉得你身上香香的,好想咬一口,原来你是鸡精啊!!!”
你才鸡精。
所有悲伤情绪因为一个“鸡精”淡然无存。
沐念扯着袖子给黄梨擦眼泪,“既然接受了老者的请求,便要帮他还愿。”
沐念牵着黄梨的手下山,柔声说,“以后多接受一些香火,用供奉之力抵消你身上的血气。”
虽说跟她双修也能让黄梨长生,可将来黄梨长出九条尾巴需要渡劫的话,血气会加重天雷对黄梨的审判,觉得他是只杀生的坏狐狸。
这些黄梨都不懂,沐念需要替他做打算。
沐念侧眸看小狐狸,玩笑着说,“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黄梨正努力把自己的手指插·进沐念的指缝里,好能跟她十指相扣,闻言不由抬头看沐念,一脸认真,“对啊,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黄梨晃着自己跟沐念缠在一起的手指,嘿笑着,“所以你以后去哪儿都得带着我。”
沐念一怔,笑了,“傻小狗。”
黄梨张嘴咬她肩膀,“狐狸哦,两条尾巴的狐狸。”
嘚瑟死他了。
沐念从善如流,“嗯,傻狐狸。”
到了山下后,沐念由老者的香火烟气引着找到老者的家。
沐念虽是山神,却不好擅自修改凡人寿命,虽然黄梨心软,眼睛巴巴地看着她,但沐念依旧没延长两位老人家的寿命。
她只是尽自己所能,让老者妻主的痛苦淡去,让妻夫两人能够没有疼痛地走完剩下的日子。
其实这对于老人家来说,已经足够了。
沐念跟黄梨从始至终没有露面,但茅草屋里的老者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朝山上看,喃喃轻语,“山神显灵了。”
老者意识到这个的时候,沐念跟黄梨已经朝山脚的集市走去。
黄梨变成狐狸搭在沐念肩上,不甚满意地说,“你这山神都不帮人家长寿。”
“生老病死本就是修行,”沐念伸手捏了下黄梨的尾巴,“我若是处处心软,世间便没了秩序。”
黄梨哼哼,也不觉得尾巴痛。
他犹犹豫豫,眼睛看向沐念又别开,想说什么又没张口。
黄梨其实想问沐念对世人如此淡漠公正,对他会不会有一份例外跟偏爱啊。
毕竟他可是山神的小狐狸,睡一床的那种。
但黄梨又怕问出来的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当下有点犹豫。
沐念也不催他,直到快到集市上,黄梨才啃着爪爪哼哧着问,“那我呢?”
黄梨用耳朵蹭沐念脖子,“你会不会心软啊?”
沐念挑眉,“你猜。”
“我猜不会。”黄梨已经知道结果了,心情大好地弯着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故意说反话。
沐念捏他尾巴,“再猜。”
黄梨嘿笑着,“还是不会。”
沐念侧眸睨过来,黄梨立马伸出舌头舔她唇瓣。
若是沐念不会心软,便不会救小白,若是沐念不会心软,便没有今天的黄梨。
黄梨蹲在沐念肩上朝前看,伸手指着远处熟悉的包子铺,大喊,“肉包子,要两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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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努力一下,看今天能不能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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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36章
黄梨都跟沐念好了无数年, 突然有一日反应过来,他好像没办婚宴啊。
他从床上弹坐起来,伸手晃沐念手臂,跟她描述自己的想法, “就咱们在人间见到的那种, 顶着红盖头拜堂, 邀请好友来吃席, 最后入洞房。”
沐念被晃醒,偏头朝外看了眼天色。
很好,才丑时。
她觉得是自己今天晚上太心软了,没怎么用力, 才导致黄梨现在还清醒着。
沐念伸手揽黄梨的腰。
黄梨到底是久战出经验, 原地一滚, 贴在了床最里面, 然后开始用脚指头远远地抠沐念手臂。
黄梨,“婚宴婚宴。”
他说, “我都想好了,我的婚宴要全鸡宴,然后邀请的朋友有——”
黄梨掰手指头数,“小白、苏杨、金元宝、黄姐,唔……还有小白。”
好像就这几个。
黄梨脚丫子戳沐念侧腰, “你有没有邀请的朋友?”
沐念抬手捏眉心,声音是没睡醒的慵懒沙哑,“好巧, 我朋友都被你请来了。”
黄梨立马凑过来, 眼睛亮晶晶的,“那你同意啦?”
沐念, “……”
沐念能不同意吗,如果她不同意,往后几日黄梨都会把他自己摊成一块狐狸饼,贴着墙睡。
其实沐念跟黄梨都不是人,要不是黄梨突然心血来潮说办婚宴,沐念当真想不起来。
这种凡人缔结婚姻的方法对于她们来说好像只是个形式,毕竟在黄梨第一次发·情·期来临的时候,沐念说要跟他双修起,就已经结为妻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