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绮把和张惠珍的谈话讲给他听,难免有些意难平,邵杰很久没作声,直到红灯停下后,才说道:“我们是执行法官,追查被强执人的行踪、进而找到她们,合理合法地为申请人讨回执行所得,是我们职责所在。我们不是立案庭、不是民庭更不是刑庭,无需我们带有主观情绪去臆断,案子都是审理结了的,我们追偿就好。”袁绮懂他的意思,日后要碰到成千上万各色各样的案子,若是总这样去共情,迟早心理要承受不了。
其实她没他想的脆弱,只是因为秦姗秦洁,她认识她们,和她们有过美好的童年记忆......
邵杰把车停进车库,小区里黑黢黢的,路灯三个坏了两个,不过今晚的月色很皎洁。
他忽然笑着问:“时间还早,去我家坐坐么?煮咖啡给你喝,我手艺不错的!”
袁绮眨巴着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他又补充一句:“家里没人,父母到姐姐家里去了,要住几日。”
袁绮心如擂鼓,他这又是几层意思?
第五十一章 邵杰的情意
灯打开,房间倏得明亮起来,袁绮一眼便瞧见挂在墙上的大幅结婚照,心怦的漏跳半拍。
乍然一看,还以为邵杰结婚了哩.....
邵杰已经见怪不怪:“那是我父母拍的,非要挂客厅,恶趣味!你坐。”他脱下羽绒服,只穿着烟灰色毛衣,开了空调。
袁绮微笑道:“你和叔叔长的真像!”
“是么!”他随意瞟了瞟,并不觉得,搬来咖啡机在茶几上,洗净手,从铁皮罐子里取出咖啡豆,倒入磨子,转着手柄磨碎成粉,加水过滤,倒入咖啡机内,再加水设定时间煮,又去厨房取来鲜奶罐和方糖罐。他道:“咖啡好不好喝,粉的粗细、水温高低、调配比率要拿捏精准。”
“真麻烦!”袁绮有些汗颜,她都是喝雀巢条装咖啡,再讲究点,加些咖啡伴侣,省事,味道嘛,她不挑剔。
“没关系,有我!”邵杰话落,看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由也笑了,是啊!谁信!都是忙成狗的执行法官,难得有空闲时光,宁愿睡个饱,谁会浪费在这种事上。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俯首亲吻,抵着唇瓣轻说:“为了你,都可以。”
这和工作中的邵杰大不一样!工作中的邵杰冷静自持,出口皆法。私下的他,什么话都讲,哦,不太讲法.....
咖啡的香味儿弥漫在整个房间,袁绮听到咖啡机嘀嘀声,推了推他,邵杰这才松开,替她倒满咖啡,加奶加糖:“要甜些?”
袁绮“嗯”一声,又吸吸鼻子:“你好重的烟味!”
邵杰把咖啡递她手前,说道:“下午和陆局在警察局里开会,都是老烟枪,烟一根接一根,没见离过手。”他也觉身上味重,随手打开电视:“你看着,我洗个澡,很快就好!”站起往浴室去了。
袁绮翻到东方卫视,新闻里正在播报旺福家俱厂因法院执法导致跳楼事件,记者采访着厂里工人,说辞里都在指认法官法警暴力执法。正皱眉看着,听到手机铃声,是邵杰摆放在沙发上,她凑近拿过,来电名字是郑青青,断过一次,又不气馁的打来。
她想了想,拿起手机走到浴室门前,哗啦啦的水声,抬高嗓音道:“郑青青的电话!”
“你帮我问她什么事?”里面扭小了水量。
“不太好吧!”袁绮有些犹豫,可又怕郑青青真有什么紧要的事,咬牙接了。
郑青青微怔:“袁绮?邵杰呢?”
“他在洗澡,你有什么事?”袁绮当然不会这么说,容易歧义,电视剧般的狗血,她斟酌道:“邵法官此时不太方便,你可以告诉我,稍后我转告他!”
郑青青问:“你们还在强执现场?”袁绮含混地应了,听她道:“我晚点再打吧!”直接就挂了。
浴室门半开,一股潮热先扑出来,混着香皂清新的味道,邵杰用毛巾擦拭头发,一面问:“她说什么?”
袁绮看到他结实的溢满水汽的肩膀,不禁面庞发红,这太刺激了!她没想到自己还会有今天,表面不能显,佯装镇定道:“没说,只说晚些再打......”看到赤着的胸膛了,再看要流鼻血.....转身就要走,却被邵杰眼明手快的握住胳臂,话里皆是笑意:“躲什么?”
脸红的很可爱!
"我,我要去喝咖啡!"袁绮支支吾吾。
“咖啡什么时候都可以喝!”邵杰略使力儿,把她拽进了浴室。
他道:“我之前话没说完,棘手的案子是有些麻烦,但法院那帮人老想替你介绍男朋友,这才叫真正的麻烦!”
低笑着顺手把门阖上了。
第五十二章 美好的爱情
你以为会发生什么事儿,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连袁绮都是懵的,邵杰递给她一块搓澡巾,她也傻傻替他把背脊搓干净了。
没有看过猪跑,总吃过猪肉。袁绮没谈过恋爱,但小说影视里的风花雪月倒没少看,怎么就这么快过渡到老夫老妻互相搓澡的地步?
当然,这只是一时的想法,若邵杰真猴急地做出什么出格的举止,她会拒绝吧!毕竟俩人还没到达那一步,虽然真的很喜欢他,但学法律的女孩子,很难有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时候。
邵杰把她送到家门口时,忍不住又吻了她,挺激烈的,有人走过来都没注意。
待袁绮发现时已经近在眼前,是三楼的秦阿姨,闻名的大喇叭,她紧张地抓紧邵杰衣袖,他立刻会意,不动声色的侧身把她挡住,抬手搁她脑后按在怀里。待听到铁门自动关阖后,感应灯亮了又黑,才松开她,摸摸脸颊发凉,说道:“明天法院见!”嗓音带着笑意。
袁绮也噗嗤笑了,抿着唇道:“明天一早要去十院见吴医生,秦姗的案子。”
互诉再见后,她进了楼里,走到二层又想起有话要告诉他,跑下来打开铁门,看到他在前面边走边接手机,想想应是郑青青打来的,还是算罢。
袁绮没猜错,邵杰踩着月光,听郑青青说:“我不是代理幸福花苑高空抛物案子么!杨越蓉这次感同身受了,我劝她几回、又说动小雨妈妈替她作证,估计良心过意不去,那些被她撺掇没执行小雨妈妈赔偿款的,明天上午会来法院找你补缴,你在的吧?”
邵杰嗯了一声,且谢谢她的帮助。郑青青笑着感慨:“这件案子我也参与过,虽然三年前我离开了,但一日不解决,我也难放下。”
邵杰不吝赞她:“你一直都是个认真努力、又极有责任心的人,无论是留在法院做法官,还是去律所做律师,都会成功的。”
郑青青很意外他会这么讲,有些五味杂陈,半似认真半玩笑道:“要早知道你是这样想我的,我哪里会辞职走人呢!袁绮看着性子挺娇的,你别像训我似的训她,待人家好一点。”
这话说的.....邵杰皱眉,欲待开口,听她又问:“刚才打电话给你,是袁绮接的,这么晚你们还在办案子?”
邵杰走到门前摁密码锁:“没办案,在我家,你电话来时,我在洗澡。”
他进到房里坐到沙发上,拿些袁绮没喝完的咖啡一饮而尽,已经凉了,手机那头没听见声响,欲要挂掉时,郑青青问:“你们在恋爱么?”
邵杰没有否认,看到袁绮的红围巾忘记带走,拿过来绕在手间,想到之前在浴室里,他不过是要把搓澡巾放到她身侧的架子上,结果她误会了......为怕她尴尬,他便将错就错,实在是很有意思的体验,不禁嘴角上扬。郑青青似乎也感受到他的好心情,愈衬的她凄凉,终是不死心:“我输她哪里?”
邵杰语气很淡:“没有输赢之说,只是感觉到了。”揿掉手机,继续喝他的咖啡。
袁绮吃早饭时,听买菜回来的姆妈说:“秦阿姨哇啦哇啦讲,昨晚有对小年轻,就站在楼底门口抱在一起啃,没皮没臊的......”
袁父问:“看清是谁家的?”
袁母道:“天色太暗没看清!”又问:“绮绮,你昨晚回来看到没?”
“没看到!”袁绮把最后一口生煎吃完,拿了包出门,心还怦怦的。
十院门诊楼大堂内都是人,挂号的窗口排起了长队,她去服务台向护士出示证件,说明来意。护士打电话询问后回答:“吴主任在二号楼502室。”袁绮道了谢,找到办公室时,只有吴主任一人在,穿着白大褂,个子很高,齐耳短发,笑容很爽朗,说话也简洁,看着复印的病历内页、医药费明细及挂号费单据,病人姓名是秦洁,她又去电脑里输入身份证号,仔细查看后,点头道:“是她!我有印象,挺可怜的孩子,有十数年的抑郁史,以前在仁济医院、长征医院治病,近三年到了十院,每次都挂我的专家号,自杀住院过四五次,配药什么的也来找我。”
袁绮猜测她是随着住处选择就近的医院就医,比如仁济医院就在南京西路周围。她问:“秦洁最近一次来就医是什么时候?”
吴主任指着她给的其中一张挂号费单据:“今年五月七日最后一次,大半年没来过了。”
“秦洁的病情如何?”
第五十三章 去医院调查
吴主任回忆:“秦洁刚来就医时,经心理CT及SDS示,伴有精神病性症状重度抑郁,有自杀倾向。”
袁绮问:“她还这么年轻,怎会病的如此严重!”
吴主任道:“得抑郁症的病因尚不明确,和遗传、社会环境、个性特征、心理及自身内分泌都有关系。我给秦洁开了优必罗和奥兰之等抗抑郁和治疗精神分裂的药物。初期自杀意志明显,入院几经抢救,后面经过吃药和心理疏导,她的心理免疫能力得到有效提升,整体趋向稳定。不过这是建立在她配合医嘱治疗的基础上,但五月初后,她突然就不再来,我打过几次电话,没有联系上。”
微顿又问:“秦洁是出什么事么?”
袁绮也坦白告诉她:“不是她出事,是她的姐姐因民事诉讼案被强制执行,但她们一家三口都消失了,为能找到她,我们不放弃任何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原来是这样!”吴主任想想道:“我倒没见过她姐姐,每次住院陪护的都是她姆妈,哦!有一次,她姆妈拜托我一定要治好秦洁,花多少钞票都无所谓,她还有个大女儿,从国外回来的,在外资公司做,看病费用都可以报销。”
“那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大女儿?”
吴主任摇头:“这得问护士更清楚,你等一等。”她摁了分机号让一位姓曹的住院部护士过来,并给袁绮解释:“曹护士是这里的老护士,记性也特别好。”
不多久,一位矮胖的护士敲门进来,袁琦说明来意,吴主任补充,曹护士立刻道:“秦洁是吧,那么漂亮的姑娘怎会不记得!印象实在太深刻。”又讲起一桩事情:“秦洁住院的时候,突然跑上天台要跳楼,说有坏人来抓她。吓死我们了,她姆妈边劝边哭,她也哭,还是保安林师傅趁其不备,从侧旁冲过去一把拽了下来。”
吴主任有些吃惊:“我倒没听说。”
“就从那次后,天台的门开始落锁,要上去先问保安讨钥匙。救回来后我们都去劝她,年纪轻轻又漂亮,还没嫁人呢,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按照医生治疗的流程来,一定会好起来。她还算听话的,讲过一次后就没啥过激的言行。我记得五月初她还来过,后来到现在,再没见过!也不晓她是病好了还是去了别的医院。”
袁绮想她的记忆力果然不错!便拿出秦姗的两寸照片给她看:“你见过她吗?”
曹护士接过照片细看。
“这是秦洁的姐姐。秦洁的住院费也是她缴的,可还有印象?”
曹护士拿到灯下盯着细看,窗外是个阴霾天,光线不明亮。片刻后她皱眉摇头:“要见过我肯定有印象......和秦洁倒长得很像啊!”
“她们是双胞胎!”
曹护士恍然:“怪不得,双胞胎是长得像!一对姐妹花。”
袁绮见再问不出什么,便起身告辞,准备走时,吴主任又想起来:“瞧我这记性!对于像秦洁这样重度抑郁的患者,药物只能解决外在症状,而内在的还需靠心理治疗来解决。我们这里是公办医院,来看病的患者多,医生少,无论是门诊还是住院,调配药物稳定病人情绪这可以做到,但一一对他们进行心理治疗,实在是有心无力。我给秦洁介绍了一位心理咨询师,自己开工作室,听说秦洁一直在她那里做心理治疗,效果显著。”
走去抽屉里取了张名片给袁绮,她接过,一排烫金字:专家心理咨询师,周蓓,上海心健心理咨询中心。下面印的是中英文地址,离十院并不远。
袁绮道过谢,出了医院,也不耽搁,手机调出导航,过两个路口走着就能到,恰邵杰打来电话问情况怎样,她简要概述一遍,且在往心理咨询中心的路上。邵杰没在多话,只让她走路注意安全,就挂了。袁绮想我又不是小孩子,还会乱穿马路不成,想归想,心底还是泛起一缕甜蜜。忽然闻到飘来肉香味儿,路边全是一排排小饭店,正近中午,写字楼里的白领都出来吃午饭,一下子热闹起来。
这一阵上海流行西安小吃。她看到一家叫老潼关快食的店门前,腌熏过的肉串在铁架子上,有肥有瘦,滋滋的冒油珠,缓慢的绕着圈,点餐就在靠门里,墙上贴着大幅的菜单,她稍有犹豫,收银的就高喊下一位,就不让人想的,连忙道:“一个腊汁肉夹馍,一碗岐山臊子面。”还想点一盘凉拌面皮的,收银已截了单,撕下票据给她:“35!下一位!”
袁绮付过钱,人很多,几乎坐满,好容易找到个地方坐了,果然是快食店,她凳子还没坐热,一个巴掌大小竹篮里搁着肉夹馍送过来,臊子面也很快端到面前。她吃了后觉得味道一般,肉夹馍中规中矩、不惊艳;臊子都是肥肉粒、密密麻麻浮了一层,有些惊悚。看着对面的人在吃羊肉泡馍,浇了很多红油辣子,挺好吃的感觉。
袁绮顺着名片地址很快找到一幢甲级写字楼,乘电梯至8楼,玻璃门大开,前台小姐并不在。
左侧墙上挂着十数位咨询师的简介,周蓓很好找,排在最前面,除去首席咨询师,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