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和两面宿傩这两个人,虽然屑,但要智商有智商、要能力有能力,一旦确定不得不向黑磨山最大黑恶势力屈服,认真去做一件事后,效率高得远超想象。
乱七八糟的杂物是好收拾,可庭院里的花花草草被□□得不成样子,还有参道附近的水池、添香油钱的木箱、参殿的门面等等,都需要进行修缮。
五条悟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花草可以去威逼利诱那个叫“花御”的小咒灵来帮工,至于木料那些……
只能就地取材了。
还得自己动手。
大晚上,深夜里,两位被迫手牵手好朋友的屑神使,站在如同被暴风席卷过的可怜庭院中,面面相觑,心中都生出了些难言晦涩的念头。
倒不是后悔刚才打架了,是后悔怎么没把对面早点宰了。
可事已至此,不能让时光倒流的两个人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彻夜未眠地一番折腾下来,二人分工合作、搭配干活,倒是开发出了两面宿傩新的打开方式——熟能生巧之下,他木工活做得相当利索。
不管大到砍树,小到斩去粗糙的树皮和枝丫,后来甚至能按照五条悟的图纸,只用眨眼的功夫,一次性同时将十几块大木料加成到最后成型的样子。
简直是天下木匠梦中该有的绝技。
咒力的流动落入了被异化的奇异眼眸中,五条悟坐在刚刚修缮完毕的水池边,一眼就能看出这些木料和他需要的形状完全一致。
虽说对于恶名远扬的天才诅咒师来说,在生得术式的固定轨迹之外,能驱动咒力来进行这种细微操作,并不是什么太令人惊讶的事情。
可咒力运转得如此刘畅,而且同时进行了这样大规模的处理……奇怪,两面宿傩的生得术式不应该是控火么。
难道堕落神明血液到来的异化,也会对生得术式有所影响?
五条悟沉吟着,一时间失神,没有说话。
而作为当事人的两面宿傩,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征兆,低头看向自己刚才连续发出斩击的手,若有所思。
啊,失策。
想偷懒的下场就是让麻烦变得更麻烦了。
心里分明是这样抱怨着的,可五条悟的嘴角却非常诚实地勾起,充满了对于未知事物的探索欲和好奇心。
要是对手不够强的话,那还有什么打败的价值呢?
他毫不客气地把接下来的图纸,偷偷改动得更加复杂,要求更多更多精密的细节,再理直气壮地让两面宿傩开工。
而向来难搞的诅咒师竟没有任何消极怠工的意思,显然同样对此跃跃欲试。
很好很好,看来以后也不会太无聊了!
五条悟伸了半个懒腰,没被束缚的右手在空中随意划动,全神贯注地驱使咒力托起完工的半成品,再慢慢拼凑出完整的模样。
——不过,首先还是让他赶快跟这个讨人嫌的宿傩君快点分手成功吧。
故意使坏的桑落老师真是个任性的坏孩子啊。
该怎么讨回来呢?
他想。
………………
…………
……
黑磨桑落没想到,第二天自己睡到自然醒起来,推开起居室的门,就看见庭院焕然一新,重获生机。
花御抱着好大一团咒力压缩成的黑色球体,整个趴在上面狼吞虎咽的同时,周遭颓败的花草也一点点舒展开枝叶,恢复到盛放的可爱姿态。
二百五眼馋得只留口水,却被虎视眈眈的二五五所拘束,不敢再手贱去抢花御的劳动所得。
风铃则还来回视察审核,试图吹毛求疵,给两个屑人类挑出点毛病来。
至于两位当事人,能把普通人十天半月都未必能做好的工作,压缩在一夜之内完成,还愣是没有什么大的纰漏,已经是对早日分手的渴望在超水平发挥。
现在二人都精疲力竭地倒在草坪上呼呼大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睡下的。
黑磨桑落蹑手蹑脚地靠近去看,发现她这两个神使,只要不说话,像这样安安静静睡着的样子,还是很赏心悦目、很具有欺骗性的。
出于小指甲盖那么大的攀比心理,堕落神明掰手指数了数。
就算是丰月神、不月神、毗沙门天或者福神惠比寿的小弟天团里,也未必有五条悟和两面宿傩这等颜值招牌。
人类永不屈服的颜狗本能满足了。
轻手轻脚地把用于束缚的诅咒散去,她冲黑磨山咒灵f4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又让二五五拿了毯子来,轻轻给二人盖上。
想了想,黑磨桑落还是叫花御临时搭了几串紫藤花,免得阳光把累坏了的两个人给吵醒,才又蹑手蹑脚地离开。
……
异化程度更彻底的两面宿傩最先醒来。
为了试验体内新发现的、关于斩击的生得术式轨迹,滥用咒力的下场,就是再度体验人类血肉之躯的脆弱。
使用过度的头脑有点像宿醉的不适感,他皱着眉,勉力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去甩被绑了一整夜的右手——
终于自由了!
而后,两面宿傩的视线才扫过盖在身上的那条花花绿绿的毛毯,以及头上在冬季盛开的紫藤花。
花苞里半含着一张字条。
【饭菜二五五已经做好了,就温在厨房。你们醒了就吃个饭,然后好好休息一下。屋子除了图上划掉的那几间以外,都可以随便选。】
【我带着风铃、二五五他们要出门一趟,可能晚上再回来。】
【不可以欺负看家的二百五和花御!(描粗强调)】
后面是一副简陋到像是儿童涂鸦的方块状地图,标注了黑磨神社大概的位置和分布,和一些注意事项。
两面宿傩不耐烦地跳过,直接越到最后一行。
【总而言之,辛苦啦。谢谢。】
句末画了个丑得可怜、勉强辨认出大概是猫的笑脸,简直让人很难不怀疑黑磨山的素质教育水平。
……要不是他打不过。
但凡他能打过。
将这笔仇更新到小本子上,两面宿傩把信纸揉成一团,然后往还在用深度睡眠补足精神的五条悟脸上砸去。
转了转脖子,他活动活动酸涩的四只手臂,冲躲在绣球花后面的花御开口。
“喂,那个种花的。也不指望你们这乡下山里有什么好东西了,吃的和酒在哪?庭院也修好了,该管饭了吧?”
报复堕落神明有很多种方法。
既然人和咒灵是杀不成了,暂时也没想到怎么弑神,那两面宿傩决定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个抠门到连工人都不肯请,非要全手工自制的垃圾神给吃穷。
……
…………
………………
但两面宿傩没想到,黑磨桑落这次下山,是给他和五条悟添置生活用品的。
像是被子、枕头、碗筷、衣服之类的,零零碎碎装了几个大箱子,由手最多的二五五负责搬运。
然后就是食物。
以“欢迎新神使正式加入黑磨神社”为理由,黑磨山的夜被通明灯火所驱散。二五五做了一桌丰盛大餐,有人类喜爱的美食,也有咒灵能吃的诅咒球。
作为小孩子的优待,黑磨山好妈妈还特意把花御盘子里的诅咒球,捏成了一大簇绣球花的形状。
花御开心得手足舞蹈,连桌上都开满了各色的花,四季共存,争奇斗艳。
二百五这下倒是不羡慕了,还觉得花御那盘为了捏造型而挖掉的诅咒有点多,实在很亏,幸好它是圆圆满满的一个大球。
于是连看向花御的目光中,都难得带上了几分怜爱。
风铃猜,二百五一定没有考虑到,虽然它的诅咒球很圆,但是个头小,四舍五入跟花御持平。
毕竟是二百五嘛。
至于酒,是黑磨桑落此前答应过两面宿傩的,刚挖出来开封的老酒。
还是几年前,她想多留点东西给黑磨大人,所以一口气埋下了一大批。什么品种都酿了点,琳琅满目的,她都记不清具体是哪些,只能随便抱一坛出来。
如今拆开了才发现,巧得很,竟是一坛桑落酒。
“桑落”本来就是一种酒的名字,源自一位当世的制酒好手,酒液醇厚清冽,不过于浓墨重彩,却自有一股悠久回甘,后味无穷。
不光是平安京的贵族子弟,还是神社的大人们,都对此颇为青睐。
由于酿酒师不肯公布桑落酒的配方,每年也只卖出几十坛,绝不多售,导致此酒千金难求,也衍生出了各种各样的仿品,但终究难与正品一较高下。
当初桑落被黑磨大人带回黑磨山时,手边就有一坛桑落酒,于是取名废的黑磨大人,便用这坛酒作为她的名字。
只是后来,酿酒师宣誓不再酿造桑落酒,就连万金相劝一律拒绝,又在某一日,带着从重病转好的妻儿悄然离开,据说隐居去了深山当中。
于是有人说,酿酒师是将桑落酒作为贡品,献给了神明,才换回了濒死的妻子。
其实倒也没有说错。
因为是黑磨大人回应了那位酿酒师的愿望,所以作为交易条件,桑落酒不再属于他。
世间再无桑落酒。
唯一的桑落,在黑磨山,属于堕落神明。
桑落酒的配方自然是到了黑磨桑落的手里,因为黑磨大人喜欢,她也就学着酿,再从桑落酒开始,搜罗酿酒秘方成了她的一个小习惯、小爱好。
——或许,用桑落酒来作为欢迎神使加入黑磨山的庆祝,也是一种冥冥中的缘分吧?
传说中令万人沉沦的酒香在席间蔓开,黑磨桑落低着眼睛,一一为所有人将酒斟好,再分发下去。
她居于主位,正对着敞开的大门,两侧往下都热闹非凡。
花御在努力举起比自己还大的酒盏,二百五自以为隐秘地已经开始偷喝,被二五五一拳头砸了脑袋,还招来了风铃充满威胁的死亡凝视。
五条悟在好奇地嗅这酒香,看向这边的笑盈盈的眼中有浮云流动;而两面宿傩斜撑着半卧在侧,手中把玩酒盏,仿佛游离之外。
……怎么都觉得前途无亮啊。
但没办法了,这就是她的黑磨山。
黑磨桑落托起酒盏,目光望向了门外融入夜色的枯木,露出如常的温和笑意。
“欢迎宿傩和悟加入黑磨山这个团结友善的大家庭!希望接下来的时间里——”
于是五花八门的答案出现了。
风铃:“发家致富!”
二五五:“都变听话!”
二百五:“不用种田!”
花御:“【____】!”
“咦?还有这个许愿环节吗?那我就祝……”五条悟眨眨眼睛,“我和桑落老师的愿望,都可以实现好了。”
而两面宿傩不怀好意地亮了亮漆黑尖锐的指甲,笑容略微狰狞:“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黑磨桑落决定快进掉这个阴间之屑的部分。
“——希望明天会越来越好。”
她将希望与桑落酒一同饮下。
第1卷 第37章
【037】
五条悟没有在黑磨山逗留太久。
毕竟他是五条家的当任家主,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亲自坐镇,而且,为了履行和堕落神明的约定,他也有必要去和那群腐烂的老橘子碰个面。
“桑落老师等我的好消息哦。”
放下这等豪言的咒术师,离开的时候还顺走了二五五特供的一大包零食,而且特别过分地,把包裹拿去给五猫猫背。
虽然五条悟一口一个大福,但五猫猫的内心并没有承认这个名字,不过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罢辽。
它坚信自己总有一天可以打败这个坏人类,成为黑磨山上唯一白发蓝眼的靓仔!
就算是咒骸小猫,也是有大梦想的!
而在五条悟离开的当天夜里,两面宿傩紧接着跑路了。
离开之前,他还不忘去黑磨桑落那里先把工作餐给领了,吃饱喝足,再身心愉快地出去浪。
反正吃什么都不吃亏就对了。
一只手按住终于发现饲养真相,并且气到炸成毛球的风铃,黑磨桑落用拇指按住食指指腹上的伤口,倒是没有拦着,只是习惯地顺口提一句。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记得别欺负普通人哦,宿傩。”
两面宿傩的耳朵都快被这句话磨出茧子了。
他用小指扣了扣耳朵,还是无法理解这个垃圾神的想法。
不管是故意挑衅、无视还是直接动手,他所有的举动到了黑磨桑落这里,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哪怕连一点点水花都激不起来。
如同面对无底的深渊,没有回应才更让人难以侦查判断。
诅咒源自人类的负面情绪,所有能掌控咒力为己所用的,不管是相对正派的咒术师,还是被唾弃忌惮的诅咒师,骨子里都刻着疯狂。
五条悟是,他也是。
但两面宿傩却在黑磨桑落身上极少看到这一面——明明论资排辈,她才是世间诅咒之主,掌控咒力的堕落神明。
他看黑磨桑落不顺眼,也这方面的原因。
两面宿傩认为把头埋在沙子里、坚持伪善的黑磨桑落,不配拥有这样的力量,不配坐在这样的位子上。
诅咒可不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你还是老实交代吧——我说,你既然把我契约成你的神使,难道不是想驱使我,达到你的目的吗?别再演这些叫人反胃的温情戏码,我都快吐了。”
咂了咂舌,两面宿傩伸手捏住堕落神明的下巴,不容她闪躲,目光如炬,试图剥离那层包裹住她、掩住真实的隔膜。
他忽然笑了起来,温和可亲,连声音都近乎诱哄。
“对啊,我现在已经是你的神使了,不是吗?黑磨桑落,你有命令、指使我的权力。难道你要浪费它吗?”
刚修整好的庭院,黑磨桑落不想再动土,只好双手死死搂住想当场种一个宿傩大萝卜的风铃。
她用一种诧异而清醒的眼神看向发言的两面宿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