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手上的酸奶块形状软糯、色彩斑斓, 同他本人格格不入，偏又被他亲手提着。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估计没人会相信陆祉年也会买这个。
理智告诉云熹，陆祉年送与不送都同她没有关系，可心里骤然翻涌的细小情绪也不是假的。
她抿着唇没说话，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透明食盒里的酸奶块上。
算了。
云熹偏过头挪开眼，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上的山楂味软糖。
正左手倒右手的时候，她突地听见陆祉年声音再度响起，“抱歉，这个不行。”
像是过了一瞬又像是过了很久，空气中凝滞的沉默被他亲手终结。
他面上松懒神色收了收，觑了眼郑薇薇道，“礼物下次补给你，有想要的东西可以直接说。”
“至于这个——”
陆祉年手松开，装着酸奶块的食盒倏而落在云熹膝盖上。
他面色坦荡，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给她买的。”
这下愣住的人成了云熹，且又不止是她。
陆祉年这句“给她买的”，砸在现场每个人心里。
先回过神的是郑薇薇，她张了张嘴，像是还想再说些什么。
“我，我不是……”
陆祉年将她脸上神情尽收眼底，却当没看见，他指着云熹膝盖上的酸奶块淡声说道，“如果是问这个的话，门口有卖，十二块一盒。”
“没别的事，我们就先去吃饭了。”
淡漠的声音将郑薇薇或许还想说出口，却又不那么合时宜的话，尽数阻隔在外。
……
陆祉年从来都是如此，他不是看不出女生那些或多或少的小心思。
恰相反，谁对他有意思还是没意思，他往往能一眼看出。
可他大多时候都懒得去戳破，就当是给彼此留下最基本的情面。
关于这个问题，齐盛其实也问过陆祉年很多遍，“那么多女生喜欢你，你就非得那么伤别人的心?”
他对这种问题一贯是置之不理的，只偶尔一次，低声嗤笑道，“不喜欢还吊着别人很有意思?”
这不是更大的伤害?
仿佛是那天上月，兀自撒着清辉，再如何受人爱慕，也不肯给无关的人留哪怕一点多余的幻想。
……
包厢内
云熹从怀里掏出酸奶块，后知后觉地向陆祉年确认了遍，“给我买的?”
他俩位置在包厢左侧角落位置，按理说，是聚餐时不易引起人注意的地方。
可刚刚外面那一出，愣是让在座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朝他俩身上瞟。
也因此，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见陆祉年不厌其烦地“嗯”了声，“给你买的。”
“那你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个?”云熹小声问道。
陆祉年腔调散漫道，“很多人在买。”
他没刻意压制音量，说出来的话大家都能听见。
已经点完菜的李岩大概是脑子里缺了根筋，惊讶问道，“陆哥你竟然也会跟风买这些?”
陆祉年不置可否，瞥了李岩一眼没说话。
跟他做了许多年兄弟的齐盛，却隐约明白过来他话中意思。
来的时候，开在日料店旁的炒酸奶铺子生意肉眼可见的好，店门外排着长龙。
很多人都在买的结果就是，广场上随处可见捧着酸奶盒子的年轻女性。
他陆哥恐怕是觉得，那东西别人都有，云熹没道理两手空空。
啧啧。
这相处模式怎么怎么看，怎么像小情侣呢。
……
至于宣传片的面试结果，云熹到学校的那天上午就出来了。
有关于林菲故意在投票选项上动手脚的证据早被匿名提交到了学校教务处。
事情处理得很快，学校出了份盖章的公告贴在告示栏，将事情来龙去脉说得很清楚。
“我校某同学恶意篡改投票程序的行为，严重伤害到了无辜同学的声誉，学校已按相关规定进行处理。”
有了这番话，再联系下此次宣传片竞选云熹中选，而林菲落选且被老师约谈的行为，明眼人基本已经能看出事情的真相。
谣言不攻自破，没有人再敢在云熹背后乱说些什么，她的生活再度恢复平静。
而这份平静还得感谢陆祉年。
云熹望着窗外，望着毫不相干的树和花，脑海里倏而就浮现出那张眉眼透着冷淡，却又总会藏着不明显笑意的脸来。
明明只是张倒影，她的心却因此悄然沸腾着，像夏天会“嘟嘟”冒泡的可乐，一下又一下。
……
人家帮了忙，她总不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想了想，云熹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过去。
cloud :【你下午有空吗?】
. :【有事?】
那边消息回得很快，倒是让云熹这个发消息的人显得有些始料未及。
她手指在屏幕上移动，犹豫地将“没事”两个字删掉，飞快打出另外的话。
cloud :【如果你有空的话，下午要不要去喝点东西什么的，我请你。】
她鼓起勇气发完，心却仿佛悬在半空，沉沉浮浮全由他定。
她甚至有点不敢看陆祉年会回些什么。
一秒仿佛被无限拉长，云熹总觉得这次消息发来的时间要更长些，她瞧着对话框上方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缓缓叹了口气。
“滴——”
手机传来声振动。
短促铃声中，她不受控地胡思乱想，想他会不会干脆拒绝，就像他拒绝别人一样。
云熹抿着唇，朝已然亮起的屏幕投去视线，旋即看见沉寂两三分钟的对话框里，忽而弹出句话，让她神思恍惚中差点没拿稳手机。
. :【你在约我?】
你、在、约、我。
怎么简简单单四个字就那么能引人遐想呢?
是她理解错了，是她多想了吧。
云熹稳住心神，硬着头皮回了句“那你有时间吗?”
. :【你的话，有。】
看到这话，云熹的指尖倏而顿在手机屏幕上。
不怪她多想，陆祉年但凡没那么冷淡凌厉，换个态度好好说话的时候，拿捏人心从来是一流。
好半晌，云熹揉了揉自己脸颊，让自己清醒了点，才又接着回复了句。
cloud :【那你有什么想喝的吗?】
. : 【都行。】
. :【地方你定，我请。】
“熹熹，你，你在跟谁聊天吗……”
同桌徐晓曼忽然凑了过来，“聊得很开心吗?”
啊。
云熹赶忙讲手机收进课桌，忽然有些心虚，小声说了句，“没。”
她嘴上否认，脸上神情却是一览无遗。
徐晓曼看着她摇了摇头，笃定道，“可是熹熹，你脸红了诶。”
透明的大玻璃窗里，清晰映照着女孩的倒影，惯来无波无澜的脸忽然间生动起来，瓷白肤色多出抹薄红。
欲盖，弥彰。
……
附中校外篮球场
陆祉年夹着球从场上走过，松松咬着衣角换下护腕，黑色的6号球衣撩起些，露出流畅轻薄的肌理。
齐盛看在眼里，又望了眼明里暗里往陆祉年身上瞟的几个女生，不轻不重地“啧”了声，“陆哥您往这一站，还有别人什么事啊？”
陆祉年没理会这句戏谑，面无表情地将球扔给他，说了句，“不打了，我先走了。”
“别啊，您这一走那些观众估计都得走了。”
齐盛说的可是大实话，围场的观众，特别是女生，都是来看谁的，大家心知肚明，“就再打一局。”
“你是来打球的，要什么观众?”
陆祉年气笑道，“让开。”
……
不远处突然传来男生的大嗓门，“钱志强你少吹点牛皮，快要吹上天了你知道吗?”
陆祉年眯着眼望过去，漆黑的眼里蓦地翻涌上层晦色。
附中这个篮球场因为是处在校外，所以平日里来蹭场地的闲杂人等也不少，旁边两所职校的学生也经常来玩。
那几个正在吵吵闹闹的男生，身上套的就是职业院校的校服外套。
“你别不信，我那女朋友可漂亮了，长相身材可是校花级别的。”
正嚷嚷得脸红脖子粗的人，赫然就是前些日子来学校骚扰云熹的钱志强。
陆祉年对他有印象，没顾齐盛的挽留，抬腿往那边走了过去。
“切，”钱志强身边的男生明显不信，“有种你叫出来看看，少他妈装逼。”
钱志强被这么一激，还真掏出手机，“不信我给你看照片。”
他点开相册，露出张抓拍，照片上的女孩静静站着，任光线多模糊昏暗，漂亮五官生生透出种气质来。
旁边那男生明显被惊艳到了，愣住没说话，钱志强则满脸的洋洋自得之意，“漂亮吧，都说了，我女朋友可是校花级别的。”
“哐——”
空气中突然传来闷响，谁都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钱志强刚刚还好好拿在手上的手机被人打掉，飞出好几米远。
他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
却在抬头的瞬间瞧见陆祉年冷着脸站在他面前。
钱志强本来记不清陆祉年的名字，但少年眉眼藏着的凶狠戾气硬生生地唤回了他的记忆。
“你女朋友?”
冷得恍若一丝情绪也无的嗓音响起。
那张照片上的女孩是云熹，在钱志强点开炫耀的瞬间，陆祉年就认了出来。
他冷着脸走到那部手机的面前，用脚狠狠碾过机身，声线极度漠然地说了句，“你也配?”
第28章 28℃
南川一中
叮铃铃叮铃铃——
放学铃声才打过第一遍, 教室里就已经有同学开始迫不及待地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却不见云熹的动静。
她只是低垂着眼，静坐在课桌前。
“熹熹, 你, 你还不走吗……”
徐晓曼记得云熹今天下午貌似约了人出去玩，于是边清理着桌上课本, 边小声问了句。
闻言, 怔在自己座位的云熹回过神来。
但她脸上不复午休时候的悦然神色，瞧着隐约有些失落，“我就走，晓曼你也早点回家, 注意安全。”
“那我先走了，熹熹再见。”
“嗯，明天见。”
……
可等到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得差不多了，云熹仍然还停留在原地。
她微抿了下唇，然后掏出手机看了眼。
cloud :【待会儿放了学, 就在校门口那颗樟树下见行吗?】
cloud :【你有什么想喝的吗?】
却发现微信界面的对话框，还停留在她十五分钟前发的消息上。
好不容易冒出条消息来, 也只是寥寥数语, 像匆忙之下随手打出来的几个字。
. :【你先回家。】
他让她先回家, 是不打算去了的意思吗?
是中午约好的事情不算数了吗?
云熹脑海里闪过很多个念头，却没得到答案。
明明想问问陆祉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最后却还是在纠结犹豫中敲了个“好”字上去。
……
没去喝东西, 云熹独自回了陆家, 在只她一个人的客厅里翻出书本做起了功课。
她看得很认真, 像是想用学习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好将脑海里另张脸的存在晃出去一样。
她坐在书桌前, 从黄昏日落，天空中仍有薄弱的暗光之际，一直坐到了天色暗沉沉，幕布般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丝光亮的时候。
可陆祉年还是没有回来。
脑海里关于他的侧脸也晃不出去。
合上做完的练习册，云熹终究没能按捺住，在他没回的消息对话下又发了一条。
cloud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来吗?】
但发出去后，她才意识到这句话看上去有些过分的亲密，就像是……男女朋友间才会有的查岗。
放在平时，十有八.九会被他打趣。
思及此，云熹的脸悄然热了起来，可手机屏幕却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黑漆漆的，半点动静也没有。
他没回。
更别提什么打趣。
悄然翻涌的小情绪仿佛被浇了盆冷水，灭得无声无息。
一秒，两秒。
一分钟，两分钟。
云熹睁着眼，在心里默数了好多个一百下，都没有等到手机屏幕再度亮起。
悬着的那颗心早就从空中坠下，如那海边石子，被席卷而来的海水漫过，淹没，直至吞噬。
最后，云熹起身上楼，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她没开灯，就着黑暗坐在落地窗前，望着外边的璀璨灯火，脸上也没有什么别的多余表情。
……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兜里的手机骤然振动出声，云熹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其拿了出来，“喂。”
来电显示是陆祉年的名字，可电话那边响起的却是齐盛的声音。
“云熹你在家吗?”自报名字后，齐盛语气急又快地问道。
“在。”
云熹不由皱起了眉，“你们在哪?”
听了她这话，齐盛的声音一下就小了很多，吞吞吐吐道，“我现在，我现在在派出所门口……”
云熹重复道，“派出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