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家跟楚家不同，鹿家有钱，房产也多。加上后来这边的房价下跌，卖都懒得卖，直接扔这里了，也没人来管理。
要不是今天无意中来到附近，鹿见青都要忘了家里还有这样一套房产。
楚净听出他对爷爷似乎也没太深的感情，便不再细问，笑着岔开话题：“这样说起来，没准我们小时候还见过。”
“有可能。”鹿见青点头。
但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他俩见过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楚净小时候很少出门，鹿见青又不常住南城。
“到了。”鹿见青在一处很气派的老宅前停下来。
只不过，他们根本进不去。
院子前面修了高高的围墙，还有一扇大铁门，看得出曾经的辉煌，铁门上的装饰样式堪称奢华。可惜经过长时间的风吹日晒，已经锈迹斑斑，失去了本来的光鲜亮丽。
“你应该没有随身带着钥匙吧？”楚净有点好笑，“只能看看大门了。”
他们走半天，只能看个寂寞。
“也不一定。”鹿见青显然不可能有钥匙，不过，他有办法，“你等等。”
楚净好奇地看着他。
鹿见青四处张望一番，最后视线落在楚净的裙子上。
随着他的目光一低头，楚净看到自己身上有一枚装饰用的胸针。
“借我用一下。”鹿见青将胸针取下来，朝大门走去。
楚净一头雾水，赶紧跟在他身后。
鹿见青将胸针掰直了，捅进锁眼。
楚净：！！！
几秒之后，“咔哒”一声轻响，那把锁竟然直接开了。
鹿见青又将胸针掰回去，但明显不能完全复原，有点变形了。
“回去赔你一个新的。”鹿见青自己将胸针收起来。
楚净现在在意的已经不是胸针了，她震惊地看着他：“你竟然还有这种技能？”
“你别看这锁看着大，都是唬人的，这种锁头原理都一样。只要有工具，都能开。”鹿见青示意楚净后退，推开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小时候调皮，跟人学过一点。”
太久没人来过，那铁门发出难听的“吱呀”声。
楚净好奇里面的布局，也顾不得开锁的事了。
这是个四合院，院子里因为是水泥地面，脏是脏了点，还勉强能下脚。间或有破损、或者落了大块泥土的地方、以及边缘的缝隙处，已经长满了野草。
院子很大，角落种了几棵树，还有一些花，看得出来以前是精心规划过的。不过现在大部分被杂草掩映，只有一丛月季长得格外茂盛，正开着红艳艳的花，还挺漂亮。
楚净拍了几张照片，随口问了句：“这些是什么树？”
“梅树。”鹿见青难得用感慨的语气说话，“爷爷种这树纯粹是跟风，当年还精心修剪成了歪七扭八的形状。可惜人力到底抵不过自然的力量，现在基本看不出来了。”
当年西岸的人暗戳戳羡慕东岸有钱，东岸好多人其实也羡慕对岸的底蕴，就喜欢搞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读了两首诗，觉得梅花寓意好，就认为养梅是雅事。
其实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底部有一些修剪过的痕迹，但因为梅树长势太好，那点痕迹就很容易被忽略不计。
树还在，花已开，反而是人没了，真·物是人非。
“自然生长的也很漂亮。”楚净怕鹿见青伤感，离开角落。
这院子大是大，也没多少东西，房间都锁得很严实，而且全是防盗门。
楚净问道：“这些锁，你也能开吗？”
“不能。”鹿见青在角落逗留了一会儿，这时才背着手走过来，摇摇头。
楚净心里还是想看一眼鹿见青曾经住过的地方，不过也不着急：“那我们回去吧，下次拿了钥匙再过来。”
“不用。”鹿见青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指尖居然挂着一串钥匙。
“咦？”楚净惊讶地看他，“你从哪里弄来的？”
“以前家里人出门，经常有人忘记拿钥匙，就放了一串备用的。”鹿见青指指一棵梅树下的小铁盒，然后走过去开门。
他先开的是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长久不用，钥匙卡了半天才勉强将门打开。
一股浓重的尘土味扑面而来。
鹿见青拉着楚净往后退了点，说：“其实也没什么好看，里面太脏了，你站在门口看一眼就行。”
房间里确实没太多东西，一张床，一个衣柜，还有张书桌，几个小摆件。
可能因为鹿见青搬走的时候，家里还有人打扫，所以东西都收了起来，屋子里有点空。
楚净还是走进去看了看，衣柜里的衣服倒是不少，但全都是小孩子的。
“你小时候的衣服，都还保存着。”楚净看到柜子里还残留着杀虫的药和干燥剂，虽然时间太长，衣服还是有味，但保存都还比较完善，“看来爷爷是想你的。”
“嗯。”鹿见青点点头，心里却有点难过。
爷爷对他是真不错，加上鹿广啸做的事情，又不会让家里知道，所以在爷爷眼里，就是妈妈攀了高枝，对她态度也不好。就因为这样，所以小时候的他对妈妈才会疏远。
楚净听到他只回了一个字，马上意识到这个话题很蠢，她关上衣柜门，转移注意力地打开旁边书桌的抽屉。
抽屉里很空，只有几支笔，一把直尺和……一个粉色蝴蝶魔法棒？
“这个？”楚净将那个魔法棒拿起来，“我小时候有过一个同款，男孩子也喜欢吗？”
“这应该不是我的。”鹿见青一脸茫然。
楚净好奇：“那时候家里还有女孩住吗？”
“没有。”鹿见青摇头，也觉得奇怪，“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楚净笑着打趣：“承认吧，你心里就是住了个小公主。要不然，就是哪个小公主给你的‘定情信物’。”
“别逗。”鹿见青失笑，他从小就不爱跟女孩玩，更不可能有什么“定情信物”，他伸手将魔法棒拿过来，“肯定不是我的。”
恰好吹来一阵风，将屋子里的尘土扬起来，呛得厉害，鹿见青便拉着楚净先从屋子里出来。
鹿见青的房间都没什么意思，楚净对别的房间也就没什么兴趣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行。”鹿见青走出院子，才发现手里还拿着魔法棒。
楚净抿着唇直乐，别说，鹿总跟蝴蝶结魔法棒还挺配，有种诡异的反差萌。
“不行，我一定要想起来。”鹿见青自己都被勾起了好奇心，能出现在他房间的东西，不可能别人放的，只能是他自己拿回去的。可是，他又绝对不可能买这种东西，那是哪里来的呢？
鹿见青将魔法棒翻过来，想要仔细看看。
但是那东西放了这么多年，已经严重老化，他力气稍微大了一点，蝴蝶结就直接掉下来。
“放这么多年的老古董，就这么被你破坏了。”楚净笑得不行，蹲下身帮他捡起来，随手翻看了一下，动作忽然一顿。
“怎么了？”鹿见青看她表情不对，问道。
“这个……”楚净抬头看了鹿见青一眼，眼神特别震惊，“怎么这么像我的？不对，这就是我的！”
第57章
==================
“你的？”鹿见青也傻了,蹲下身凑近了看，“怎么就是你的了？”
“你看……”楚净给他看蝴蝶结背面，“这里是不是我的名字？”
蝴蝶结背面确实有笔墨留下的痕迹,因为时间太久远，字迹模糊不清，但仔细看，还真依稀能辨别出来是“楚楚”两个字。
“这是妈妈给我们买的。”楚净对小时候的事情还有点印象，“因为我和姐姐是双胞胎嘛,别人给我们买玩具衣服之类一般都是双份,还特意买成一模一样的,很容易搞混。所以一般情况下，妈妈都会标注我们的名字。这个魔法棒我虽然记不起是什么时候买的，但肯定是我的……”
刚才来的时候,楚净说他们以前没准见过,都是开玩笑,这下不免激动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楚净问：“我的魔法棒,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鹿见青也在同时问：“你的魔法棒后来去了哪里，还有印象吗？”
玩魔法棒都是小学以前的事了,楚净记不大清楚，茫然地看看鹿见青,又看看不远处的河堤,忽然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
她拉着鹿见青的手,朝河堤奔去,最后在一棵老香樟树下站定。树旁还有一辆水车,只是那水车早就坏了，不再转动。
“你看……”楚净找到香樟树上一个洞,指给鹿见青道，“我们那边的小朋友，把这个树洞当成可以许愿的神秘树洞……你有印象了吗？”
鹿见青看着她清澈小鹿眼，眼底一点点被震惊占满。
他想起来了。
那一年，颜引玉去世之前，他还跟着爷爷住老宅，很少和妈妈见面。
他看其他孩子都有妈妈疼，特别羡慕，也问过鹿广啸。鹿广啸从来就没说过颜引玉好话，告诉他是妈妈不要他，爷爷则只会叹气，也不解释。
鹿见青对妈妈印象并不好，但可能是天然的血脉吸引，他心底还是渴望着母爱的。
他很少有机会见到妈妈，每次见到都很矛盾，一边开心，一边又觉得自己没骨气，于是故意表现得冷漠。
他永远都记得，见妈妈最后一面的情形。
那天她穿着一袭崭新的红色长裙，精心打扮过后，到学校来找他。
她实在漂亮，引起了不小的围观。
小学生已经能听懂一些八卦了，但又不全懂。
周围的孩子都在议论纷纷，有孩子羡慕鹿见青的妈妈好漂亮，也有孩子从家里听了一言半语，说她不要脸、为了嫁豪门用了很多手段，还抛弃自己的孩子。
鹿见青心里烦躁，见到妈妈的时候就冷着脸，不肯跟她说话。
“阿青，妈妈知道你现在还小，身不由己，有很多道理也不懂。妈妈很抱歉，不能亲自教你……”颜引玉摸着他的头，目光里有眷恋，更多却是决绝，“妈妈求你一件事，以后要学会自己去辨是非，即便爸爸和爷爷的话，也不要全都信，好吗？”
鹿见青听得莫名其妙，又没来由的有点慌：“那我应该信谁？”
“信你自己。”颜引玉不顾他的反抗，强行抱了抱他，“阿青，你是妈妈的孩子，跟你爸爸不一样。记住，长大以后，一定不要成为你爸那样仗势欺人的人。”
远处有孩子在起哄，鹿见青记忆中颜引玉几乎没抱过他，有点尴尬，下意识挣了下。
颜引玉也没坚持，直接松开手走了。
鹿见青又有点后悔，他下意识冲她的背影喊了一声“妈妈”。
声音不大，不确定颜引玉有没有听见，反正她始终没回头。
第二天，鹿见青就得到了颜引玉的死讯。
很久之后，他渐渐想明白，颜引玉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见他最后一面，是想留给他一点好印象。
可当时的鹿见青还不懂，他太小了，好多道理都不明白，大人们也不愿意告诉他。他听到好多议论，善意的恶意的都有，他分辨不清楚。
他没有见过妈妈死后的样子，大人们不让他看，匆匆处理丧事，将他一个人留在老宅，丢给保姆照顾。
鹿见青那时候还不清楚颜引玉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也不太明白死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觉得难过，一个人溜到南河岸散心，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棵香樟树下。
那时候的香樟树就已经很大很老了，听老人们说，它已经活了有好几百年。
甚至有人说，这棵树有灵。楚净说的许愿树洞，他们那些小孩也知道。不过鹿见青从来不信，那天他第一次希望是真的。
但是，他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又让他不愿意傻乎乎的撅着屁股对树洞许愿。
所以，鹿见青只是背靠着大树坐下来，想在心里默默许个愿。
可他还没开口，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树爷爷，听说对你许愿好灵的，我想跟你许个愿。”
鹿见青心情不好，听着就心烦，怎么连许愿都有人跟他抢？
香樟树够大，他又还只是个孩子，被挡得严严实实，背后的小孩显然没发现他，絮絮叨叨地继续跟香樟树说话：“我是住在河西岸的，我叫楚楚，家里有爸爸妈妈和姐姐和爷爷和……”
鹿见青以为她许个愿就会走，没想到小丫头竟然真的将树洞当成了树洞，家里所有事都往里说。爸爸妈妈给她买了什么好东西、姐姐跟她吵架了、自己又生病了、吃药好苦、打针好疼……
鹿见青听得并不认真，只觉得这小丫头真是憋坏了，估计平时都没人可以说话。
“树爷爷，我想跟你许个愿。”小丫头叨叨半天，终于说到重点，“我想许愿妈妈的腰不要再疼了，爸爸的感冒快点好起来，姐姐能和她的好朋友和好，还有我……”
“你怎么不许愿你隔壁二大爷长命百岁呢？”鹿见青忍无可忍，起身道，“小朋友，这么贪心，树爷爷不会显灵的。”
他一转过身，就看到了另一面的楚净。
很瘦小的一个小姑娘，胳膊腿都细细的，脸色苍白，小小年纪下巴就尖尖的，眼睛倒是大，黑葡萄似的很水灵。
她许愿到一半，突然被打断，鹿见青语气还很恶劣，顿时吓了一大跳。水灵灵的眼睛瞬间蓄满眼泪，大颗大颗朝下滚落，连手里的粉色魔法棒都吓掉了，张着嘴无措地站在那里：“哇……”
鹿见青之前听她说话很有条理，猜测应该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结果看到人发现大概只有三岁的样子，顿时就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小姑娘再一哭，他更加无措：“哎，你别哭，我又没欺负你……好了，我走开，让你许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