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教育得很好,至少钟老夫人是满意的。
对,满意,满意她是一个优秀的作品,至于喜欢,她并不清楚。
至于钟泓和林妙君,前者有着极好的教养,是个尽职尽责的养父,后者,厌恶她已成本能,心意从不曾更改过。
钟情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是当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尝试着对林妙君叫出“妈妈”这个词时,换来的是她的崩溃与歇斯底里。
林妙君并不想要一个鸠占鹊巢的便宜女儿,钟泓也不想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让妻子痛苦伤心,对于这种情况,饶是睿智如钟老夫人,也无能为力。
毕竟,人的情感无法被安排。
那时候小小的她站在钟家富丽奢华的客厅里,置身于被挑选品评选择的处境里,无声沉默。
她只能被安排被挑拣,没有选择与拒绝的权利,即便她从来都没有想要讨好钟家所有人的心思。
不喜欢她的人,她也不会付诸喜欢,讨厌她的人,她也不会在意,但如果伤害她,她会拒绝和反抗。
可是,有些时候,拒绝和反抗也是一种奢望。
因为,层层叠叠的枷锁捆住了她的手脚,锁住了她的嘴巴,她只能动弹不得。
钟情不喜欢回忆过去,很多年也不曾去回顾那些往事,但在今天,和高垣彻底告别的这一天,她难得的在回忆里沉浸了几分。
大概是因为,和高垣的告别也是一种需要同那些回忆放置在一起让人不太想去回顾的过去吧。
外面响起了簌簌雨声,夏天的雨总是来得又急又快。
在钟老夫人因为癌症住院的那段时间,她多数时间都陪在了她身边,优雅精致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十分讨厌别人看到自己狼狈与凄惨的一面,更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怜悯与同情。
钟情自觉自己在这方面和钟老夫人很像,不知道是她天性如此还是言传身教。
陪伴钟老夫人的那段日子,天色仿佛总是灰暗的,时间总是走得很慢,她亲眼看着她衰弱,无声,痛苦,到最后骨瘦如柴。
即便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个养了她教了她的老太太,也没留给她太多温言软语与闲话家常。
她只是冷静的处理遗产,安排自己的后事,规划钟家的后路,可惜,那时候的钟家早已江河日下,找不出任何一个可以力挽狂澜的人。
钟泓不行,钟情更是不行,她只是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背负不起任何东西。
送走老太太那天,天气很晴朗,太阳很晒,仿佛眼泪都随着阳光被蒸发了一般,她的眼睛流不出任何眼泪。
旁边有人在骂她白眼狼,钟情想,她确实是个毫无感恩之心的白眼狼,她不伤心不难过,只觉得解脱。
老太太从病痛中解脱,她从生与死的旁观中解脱。
后来,钟家到底是日薄西山,走到了破产的地步,面对一堆烂摊子,她终于做了一丁点儿自己能做的事情。
当她选择投身医学时,脑子里是因为癌症变得衰弱和痛苦的老太太,一日日的看着她,一日日的感受着病魔的威力,她从此开始畏惧与抗拒死亡。
如果有可能,她想,即便一切早就时过境迁,她也想做点什么。
窗外的雨势变得大起来。
钟情给高垣随便发了个表情包过去,对方久久没有回复。
虽然很抱歉,但是假公主面具下的嘴脸就是这么丑陋,谁让她只是一个充满心机和算计的坏女人呢。
当然,因为她足够好看,所以会大言不惭的称呼自己一声蛇蝎美人。
和她比起来,只不过是想脚踏两条船想红玫瑰和白月光一起拥入怀的高垣都显得清白纯粹了许多。
真是可怜,碰到她这种满心里都是钱和算计的坏女人。
不过,可怜归可怜,却一点都不无辜,要知道,当年先一步撩拨引诱她的可是高垣自己。
至于后来,如果不是高垣足够有钱,两人之间也不会有这么多故事。
总而言之一句话,你我本无缘,全靠你有钱,想要故事,拿钱来赎。
提到钱,她开始挨个给朋友们发信息。
最大的金主和投资人现在只差黑化来踩她,后路就不能再藏着掖着了,得抓紧时间做准备。
正应对着群里罗怡和骆维催她去联姻的落井下石,突然蹦出了一条来自姚珊珊的邀请信息。
“那天我会准时到的。”她回复。
姚家的接风宴近在眼前,她要去谈钟老夫人遗物的购买,也要应姚珊珊的邀请,作为朋友与故旧去赴宴,当然,更要作为一个局外人,去看一看小高总和白月光的“真爱”。
她真诚的希望,高垣能因为白月光的回归心情好上一些,最好忘记和她有关的这些糟心事,彻底把她抛到脑后。
不然,如果高垣真打算把她当做生死仇敌来收拾的话,说不得她就又要发挥坏女人本色,去干点儿什么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