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山外山——苏之灼
时间:2022-08-01 06:54:35

  剧院中喇叭里传来好听的女声,用中英文提醒观众手机开启静音模式,保持安静。
  叶雾旁边的观众还没有来。
  黑暗之中,一点点声音都被放大得格外厉害。
  在不是故意的情况下,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相隔不远的观众说话的内容。
  旁边传来一片窸窣声,似乎是碰到了她的花。
  叶雾才要俯身去把花往里边收一收,耳畔传来压低的声音:
  “我来吧。”
  黑暗之中,能看到他面部的轮廓。
  是很完美的脸型和五官。
  可以看出来,他已经完成妆造了。
  方知时把花放好。
  “不是要演出吗?”
  “我不是一开始就出场的,一会儿再去后台就好。”
  叶雾点点头,又想到黑暗的环境中他看不到,应了一声。
  第二排离舞台很近,一会儿再过去的话时间也充裕。
  短短几小时内,叶雾的心理发生了很强烈的变化。
  知道阿点就是方知时,她突然萌生了不想和他合作的想法了。
  如果合作不顺利,如果后期产生利益上的冲突,她很有可能会失去这位“朋友”。
  和她在各个方面都相谈甚欢的一位朋友。
  矛盾的是,她不愿意看到自己这样纠结、犹豫。
  她一向洒脱,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着这件事的时候会有这样的心绪。
  明明方知时很适合作为这部微电影的主人公的。
  “剧本我在化妆的时候看过了,我希望能出演这个角色。”
  叶雾没有马上回应他这句话,而是在片刻之后把自己打好腹稿的话告诉他:“方先生,我想——”
  “我不要片酬。”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瞬间把叶雾的顾虑打散。
  “不是黄廖的面子,是我自己想这么做。题材我很喜欢,剧本也很不错,我很希望可以和你一起呈现一个完整的故事。”
  ......
  直到大幕拉开,叶雾眼前一亮,也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叶雾往前看,看到抓着大衣外襟匆匆去了后台的他的背影。
  零片酬演出......
  一直以来,叶雾都是和应届毕业生或者是在校生合作,这一次的题材是她很喜欢的,也是她最想要呈现出来的,所以,第一次,目光不止放在学校内。
  遇到方知时可以说是很偶然。
  而他确实也是合适的人选。
  深厚的台词功底,应对镜头和目光、随机应变的能力,他都具备。
  叶雾看了一眼自己脚边的那束花。
  演出正式开始。
  在来的路上,等红绿灯和堵车的时候,叶雾有简单了解过一下这部音乐剧的内容。
  这部音乐剧改编自国外一位作家的小说,主要内容是围绕一件医闹事件展开的。
  因一起医闹而丧命的医生西蒙,在判定是步入天堂还是坠入地狱时为起点,来追溯整件事件的发生。
  最先上台的是一位穿着病号服的患者,他光着脚丫,面黄肌瘦,歌唱的时候把病人的虚弱体现得很好。
  “The world,keep me please,I wanna go home!”
  “The world,keep me please,I wanna go home——”
  “The world,keep me please,I wanna go home......”
  ......
  由倔强到绝望,三句同样的歌词,传达出的情感却是截然不同的。
  最后一句唱完,心电监护仪滴声,昭示着结局。
  西蒙身穿白褂上场,他的表情由错愕、吃惊,到逐渐冷静、沉稳,告诉病人家属杰森关于病人的情况。
  但是杰森并不相信,声称自己有证据,但是人已经疯了,没有理智去拿证据。
  “He could have lived!”
  “He could have lived!”
  “He could have lived!”
  随着这句歌词的不断重复,刀光之间,鲜血满地。
  是灯光做出来的。
  饰演家属杰森的,正是方知时。
  他拿着一把锋利的刀,攥着西蒙的领子,白色的大褂慢慢变红。
  这个角色愤怒、偏激、发狂,甚至在发癫,和他穿着西装在她面前的时候截然相反,简直是两个人。
  此刻在舞台上的,并不是方知时,而是已经发狂的病人家属。
  随着剧情的深入,她融入到剧中,思路跟着剧中的人物层层深入。
  早年丧妻的杰森失去了最疼爱的儿子,警方也在杰森的家里找到了他说过的证据,发现这家医院在用药上确实存在问题,并因此破了一宗几年未解的用药大案。
  在警察发现橱柜里的杰森时,杰森已经没有了呼吸。
  抱着双腿,安静地离开。
  “He comes alone, he leaves alone......”
  “What do you think......paradise or hell......”
  ......
  待到大灯亮起,演员谢幕,观众散去,叶雾还是久久不能自拔。
  叶雾第一次感受到了音乐剧带给她的震撼。
  是方知时、和方知时同台表演的演员们带给她的。
  观众席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而台上,也只剩下一个人。
  叶雾起身,弯腰把花捧起来,朝着方知时走过去。
  诺大空荡的剧院,脚步声格外明显。
  方知时站在原地没有动,现在的他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头发凌乱,甚至没有穿鞋。面部是惨白的,嘴唇上没有血色可言,唯有眼睛,和在台上的状态不一样,在台上入戏时迷离无光,现在是炯炯有神的。
  叶雾把花递过去,方知时接过来,道了声谢。
  他第一时间看到了这束花里的某一枝,抬起眼眸看向她。
  真诚,热烈,温柔。
  三个小时前,剧院外。她从驾驶位置到了汽车后座,把下午买的花纸铺在汽车后座,把买来的花一枝一枝放到上面,在捆成一束前,她探手从栀子花花束里抽了一枝放在里面。
  这束花,配上花纸的颜色,自然、热烈、温柔。
  这是她给他的回复。
  “方先生,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第5章 称呼、称呼我的话叫名字吧  那天之后,叶雾和方知时保持着与雾和無点的联系。
  令叶雾不解的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她开车到高铁站,上了高铁才看消息,看到群里大面积的“撤回”,只看到群主说了句:
  【好了好了,大家给阿点些时间~】
  给他什么时间?
  她往上爬楼,也没发现什么,只看到了很多撤回的消息,还有说自己没来得及撤回的。
  继续往上看,才看到一两条。
  【我靠!阿点!】
  【恭喜恭喜!】
  是在恭喜什么?
  叶雾点开他的朋友圈,什么也没有发现,只看到一张蔷薇花的图片。
  满墙的蔷薇花。
  旁边好像有几枝白色的,栀子花。
  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是很好看。
  那天之后,叶雾和方知时又自动形成了一种模式。
  说合作的正事,在现实的号上聊;不是现实中的事情,就在另一个号上聊。
  两个人的联系没有因为短暂的相遇而断过。
  筹备这部微电影花了不少时间,再见到方知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他们约好,一起去一家特殊儿童关爱中心。
  算是为了影片的拍摄,但也不完全是。
  本来黄寥要一起来,但临时被叶雾安排了任务,叶雾也没带助理过来。
  这家关爱中心开在城市边缘的郊区处,叶雾和方知时约好在大门前见面。
  是叶雾先到的。
  她今天穿了一件纯白的T恤,浅蓝色牛仔裤配白色帆布鞋,扎着高马尾,看上去和学生没两样。
  想和孩子们拉近距离。
  身后传来关门声,叶雾回头看过去,是方知时。
  他穿的是一件黑色卫衣,很休闲,看上去很随意,并不严肃。
  她扬手和他打招呼:“方先生。”
  方知时走过来:“叶雾,早上好。”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真实的名字。
  意识到自己对他的称呼似乎有些疏远,抬头看他,改口道:“方知时,早上好。”
  “好。”
  她看到方知时的嘴角向上勾了勾。
  建筑外围着高大茂盛的树,风穿过叶间缝隙沙沙作响。
  叶雾过去和新来的门卫说了下情况,说完刚好等到了这里的老师。
  “叶小姐你来啦。”
  “张老师你好,这位是方知时,我们今天一起。”
  “方哥哥!”叶雾向张老师介绍完方知时,就听到一道童声在叫方知时,她看过去,是自己认识的孩子小十。
  看来她认识方知时?叶雾有些惊讶。
  “叶姐姐!”
  小十和叶雾关系很好,因为有一只眼睛看不到东西,所以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的,她抱着兔子走过来:“你怎么和方哥哥一起来的呀?”
  叶雾蹲下身和她平视:“我们是同事。”
  “什么叫同事呀?”
  “就是一起工作的人,”方知时也蹲下来:“带我们进去,好不好?”
  “好!”
  征得张老师同意之后,小十带着叶雾和方知时进了学校,一只手牵一个人。
  “经常来吗?”方知时问。
  “嗯,我在隔壁市,离这里不远,过来也很方便,只是最近忙着之前的那个片子没怎么来,”叶雾看向他:“你呢?”
  看样子,他好像也总是会过来。
  但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
  “有时间会来,跟这里多少有点缘分。”
  说到缘分,叶雾也是。
  “我父亲之前是一家特殊儿童关爱中心的院长,我小时候也经常在那里玩,也认识了很多好朋友。”叶雾回忆起以前那些事的时候,语气都是淡淡的,像是在和老朋友追忆往事。“不过后来,”她笑了笑:“算了。”
  后来都是不愉快的回忆了。
  有时记忆一旦被回想起来,就像艳阳高照的日子里阴雨突然来袭,雨水落在平静的湖面上,落雨有声。
  敲在心房上。
  “方哥哥,你怎么了?”
  小十声音奶奶的,看向方知时。
  刚才他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小十不解。
  方知时朝小十笑笑:“没事。”
  三个人到了教室外走廊上。
  现在教室里的孩子们正在上课,是一节剪纸课。
  老师示范的图案不算简单,讲解过后,底下的学生动手开始剪。
  叶雾聚精会神地看着教室内的学生们。
  他们动手虽然慢,但是很细致。
  约莫半小时过去,第一个孩子举起手,连带着举起自己剪出来的窗花。
  大红色的窗花,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格外鲜艳,上面花纹繁复,非常精致。
  这是一个轻度脑瘫的孩子剪出来的,今年只有七岁。
  “好厉害。”叶雾感叹道。
  张老师站在一旁,和叶雾说:“他们练了很久了,你最近忙没过来,一会儿我上编织课,你们可以进来一起。”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的孩子们大多坐在原地等待下一节课。和他们不在一个教室不是同一时间的小十和他们俩告别之后回到自己教室上课。
  在下节课上课之前,叶雾和方知时先从后门进了教室,吸引她注意的,是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小朋友。
  他和别人不一样,坐得很离群。
  叶雾和方知时靠在窗边,她看向那个小朋友。
  没有注意到落在自己发顶的目光。
  两人安静地并肩站着,叶雾目光迟迟未动。
  张老师向他们打手势,招呼他们过去。
  “刚才一直看叶子吧,”身为这里的老师,张老师对目光更敏感些:“你们和他玩一会儿?”
  “好。”
  叶雾和方知时都不是初次过来,算是有经验的。
  编织的任务是一个苹果,把线从红色珠子里穿过去,编成一个红苹果。
  叶子刚开始的时候对他们有很大的戒心。
  叶雾接触过孤独症儿童,她把一切动作都放得很慢,尽量不发出碰撞的声响,对着叶子面带微笑,尽管叶子现在还理解不了“微笑”的含义。方知时显然也懂得该如何和叶子相处,他缓慢坐下,和叶雾配合得很默契。
  远远看过去,像是一对夫妻在和自己家的孩子玩玩具。
  叶子的戒心慢慢消融在叶雾和方知时的耐心和细心里。三个人一起,花了三个小时,完成了一个手工编织苹果。
  他们离开的时候,天色渐晚。
  走去大门口的路上,方知时突然问她:“你说你父亲做过院长,有什么......记忆很深的事情吗?为什么那么关注那个孩子?”
  “我小时候和我爸爸那里的一位疑似患了孤独症的小朋友相处过,是个男孩,和我年纪差不多。”
  方知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是未言一字。
  安静地听她说。
  “不过后来他们发现那位小朋友不是孤独症,只是性格内向,后来就被接走了,我们就再也没见过。”
  叶雾没看到方知时的神情,看向远处的树。
  那么挺拔,那么苍劲。
  “后来我接触了很多患了孤独症的人,他们和世界就像是有一层透明的隔膜。”
  刚好路上有小朋友在玩泡泡,被微风吹着刮过来。
  “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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