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别人怎么议论, 不管卢衫珊有多不喜欢沈乔这个人，到底本质还是善良，心里很是同情沈乔这番遭遇。
祁言舟一问，她立马就答应下来。
“你回不回去？”
表面上，卢衫珊态度还是差，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沈乔睁眼看向前方。
祁言舟已经走得很远，背影缩成很小一条，有种形单影只的萧索味道。
她抿唇，“谢谢你。我们也走吧。”
两个女生一前一后，穿过长长的、破败杂乱的小巷。
没人再说话。
直到熟悉的铁门口。
祁言舟给她们留了门没关，卢衫珊跟着沈乔一同走进去，目光在老树旁的秋千架上停留倏忽，表情又变得有些愤愤。
只这么一点点细枝末节，却叫沈乔心情陡然明亮几分。
她浅浅笑了笑，带着卢衫珊换鞋，走进一楼客厅。
卫生间里，水声哗啦作响。
祁言舟正在洗手。
沈乔给卢衫珊倒了杯水，放到茶几上，示意她先坐。接着，再走到卫生间门口，手掌抵着门框，小心翼翼地看向祁言舟。
“祁言舟，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
“要不要包扎一下？”都流血了，是该处理吧？
祁言舟摇头，沉默地抿着嘴，关掉水龙头，随意将手擦干。
指节处全都擦破了皮。
冲掉灰尘和血丝之后，露出伤口，显得有些斑驳。
见祁言舟要出去，沈乔挡住路，从口袋里摸出创可贴，递给他。
这是她昨天在医院给脸颊涂药的时候，医生给的，一直放在口袋里没拿出来，这时候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祁言舟没接，用力握了下拳，眼里有难耐痛楚神色，一闪而过，无人知晓。
两人僵持片刻。
最终，还是祁言舟败下阵来，随手撕了几张，胡乱在手背上贴了一气。
顿了顿，他又哑着嗓开口：“你的脸，也要处理一下。”
一晚上加一个上午过去，沈乔脸颊基本已经消肿，也没有什么疼痛感，只是皮肤白，还有一点印子没消，暗暗昭示着昨天发生了什么，叫人继续心有余悸。
沈乔伸出手，指尖轻抚了一下，摇头。
“已经没什么事了。等我洗漱完，再上点药就好。”
祁言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沉默地看她一眼，从她旁边绕过，径直往鞋柜方向走去。
卢衫珊：“言舟哥哥，你还要出去啊？”
祁言舟点点头，换了鞋，开门离开。
顿时，房间里只剩下两个女生，面面相觑。
卢衫珊皱着小脸，问沈乔：“言舟哥哥要去哪里？”
沈乔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
“我先去洗漱一下。你自便。”
闻言，卢衫珊“哼”了一声，“当然！言舟哥哥家，我可比你熟悉多了！外婆还在的时候，我一直来玩！”
沈乔脚步微顿，不解地复述关键词：“外婆？”
卢衫珊挑眉，“言舟哥哥没告诉过你吗？这里是言舟哥哥外婆的房子。外婆去世之后，言舟哥哥才开始一个人住的。”
沈乔笑了一下。
“谢谢你，我现在知道啦。”
……
沈乔将衣服换下来，洗过澡，重新梳洗后，再连同昨天那身吊带、还有祁言舟沾了血迹的短袖，抹上洗衣粉，一同泡进水盆里。
十五分钟后，她湿着头发，重新回到客厅。
卢衫珊还在看电视。
见她出来，注意力挪到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沈乔随便她看，自顾自坐到沙发另一边。
见状，卢衫珊鼓了鼓眼睛，正欲开口，恰好这时，门口传来轻微动静。
两人齐齐望过去。
是祁言舟。
他手上拎了两个圆形餐盒，走到沈乔和卢衫珊面前，将餐盒放到小茶几上。
卢衫珊：“这是什么？”
祁言舟：“麻辣烫。”
说着，再把两盒分别分给两个女生。
卢衫珊面前那份是普通的套餐，沈乔那份则是特别的，奶白色汤底，一点辣油都没有，上头漂浮着几片绿色菜叶，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午餐肉沉在汤底下。
沈乔微怔。
倏忽间，她想起来，昨天和警察一起离开那条死胡同时，余光确实有扫到不远处的地面。那里有一袋摔碎的餐盒，汤汁洒出来一点，渗到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上。
天色太暗，看不分明。
加上情况混乱，目光也只是匆匆略过，没有多做停留。
但今天，它再次出现在这里。
因为沈乔昨天说想吃，祁言舟就一直记在心里。
很快，祁言舟分完麻辣烫，直起身，面无表情地转身，打算离开。
下一秒。
沈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
用力握紧。
“不要走。”
“……”
“祁言舟，你哪里都不要去。”
她十指纤纤，力气却不小，看起来固执极了。若是祁言舟执意要甩脱她，必然会将她手指弄伤。
刹那间，气氛凝固。
两人对上视线。
旁边，卢衫珊也被吓了一跳，一次性筷子掉到茶几上，试图打断这种状况。想了想，磕磕绊绊地开口道：“那、那个，你们俩刚回来，要不然还是先吃午饭吧？……言舟哥哥，要不你也别走了，我们两个女生……”
“卢衫珊。”
“啊？啊？什么？”
祁言舟低声说：“今天麻烦你了，你先回家去。拿去自己家里吃。”
他明显是要和沈乔两个人解决。
卢衫珊深知祁言舟性格，怕他冲自己发火，觑了觑沈乔，没再多说什么，端着麻辣烫包装盒，一溜烟跑了。
“嘭。”
“吱呀——”
里外两道门全都被阖上。
少了一个人，客厅安静得出奇，似乎连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到。只有麻辣烫的鲜香气，在空间内幽幽飘散。
沈乔总疑心祁言舟这回是真的要赶她走，手上力气加重，将他手指攥得更牢。
祁言舟一晚上没睡，本就状态不好。
被沈乔这样一逼，额头神经隐隐跳动，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
好似连眼下那颗泪痣颜色都深了几分。
他盯着她的眼睛，“松手。”
“我不。”
“沈乔……”
沈乔截断他未尽之言，斩钉截铁地说：“该说的话，刚刚在外面，还有昨天，我都说过了。那就是我的意思，我不想再讲一次。”
祁言舟深吸一口气，“行。你再想想。下一回，我可不见得能来得这么巧了。”
“我不用想。祁言舟，下次我自己就会小心。”
当时，她就应该站在店里，等警察来。
不该去外面长椅上。
不，她应该等会儿就给那个老板发消息，说以后不能去帮忙看店了，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祁言舟：“……你还想有下一次？”
沈乔啼笑皆非，振振有词，“不是你先说下一回的吗？”
“沈乔！”
“祁言舟，不要赶我走。”
说完这句话，她眼圈不自觉开始发烫，完全不受控制，“……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只有你。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在你身边，我才会安全。
……
“啪。”
祁言舟脑袋里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他握了握拳，低低骂了句脏话，像是疯了一样，猝然伸手，用力把沈乔拥入怀中。这个拥抱密密实实，毫无空隙。男生力气大得像是要将她按进自己的身体、血肉、骨骼，要和她彻底融为一体。
祁言舟滚烫的呼吸，落在沈乔后颈，激起一阵阵战栗，烧遍四肢百骸。
他咬牙切齿地说：“沈乔，你一定会后悔的。”
因为，你是在祭祀魔鬼。
没有人会这样傻。
作者有话说：
祁言舟：要不是老子未满18岁，这会儿，画面就该打马赛克了（不是）
本章100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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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闹剧收场, 就像是小石子坠入湖水中，泛起丝丝涟漪后，湖面很快恢复平静。
但对于当事人来说, 沈乔心里都很清楚, 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正有什么、逐渐走向了未知。
她和祁言舟十分默契，并没有非要勘破真相, 继续顺其自然地生活。
沈乔只在戴丛椿那里请了两天假，脸颊伤势恢复好之后, 按部就班地继续训练，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戴丛椿和其他人。
不过, 从这件事之后, 但凡沈乔出门，无论去什么地方，哪怕只是出去买瓶水，祁言舟都会紧紧地跟着她。每天去戴丛椿那里, 也是由祁言舟来回接送, 绝不让她在外落单一秒钟。
如果沈乔一个人在家, 而祁言舟不在，他每隔半个小时就会发消息叮嘱她一回, 让她锁好门窗, 等自己回来。
沈乔有点好笑，问：“你的打工呢？怎么办？”
祁言舟收紧下颌, 抿唇，“……没关系。”
他早已经把所有排班都换到了晚上。
通宵班虽然辛苦，但钱多。
而且, 沈乔在家里睡觉, 不需要出门去, 反倒能更叫人放心些。
少年人清晰地意识到，只有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发现，语言是多么脆弱和无力。[注1]
这份畸形的感情，是非常非常沉重的，需要付出很多努力。
沉重却让人心甘情愿，甚至，恨不能拨动时钟，把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个暑假。
……
八月下旬。
一场台风袭击了鹿川市。
气象局发布台风预警，让市民非必要不出门。
因此，培训机构停课三天，戴丛椿也让沈乔这两天不要去，留在家里休息，也可以复习一下文化课，写写作业。毕竟，按照计划，她九月就要去参加集训，到十一月才能回学校，而后就是一模考了。
若是要考顶尖舞蹈学院，文化课成绩也得过得去才行。
本来学校高三学生要提前开学，开始复习，因为台风来袭，也不得不延后。
毫无悬念，祁言舟留在家中，暂代沈乔家教一职。
两人缩在二楼桌前，并肩而坐，面前摊着一张模拟卷。
此刻，窗外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雨滴硕大，加上风助力，打在老房子顶棚上，像石头砸下来，“啪嗒”、“啪嗒”，一下又一下，听得人心惊肉跳，总担心房顶是不是马上就要塌陷，窗玻璃会不会被打穿。
沈乔握着笔，注意力渐渐被岔开。
祁言舟蹙起眉，曲指，敲了敲桌面，提醒她：“沈乔。”
“啊……”
“发呆太久了。”
她脸颊一红，连忙“哦”了一声，讪讪低头，继续读题。
只可惜，数学题晦涩难懂，在这种黑压压的雨幕中，伴随着“轰隆轰隆”雷声，实在让人很难静下心来思考。
沈乔在草稿纸上列了几行公式，依旧还是找不到思路。
她干脆放下笔，撑着下巴，扭头，看向祁言舟。
祁言舟个子比她高，两人就算坐在一起，视线也没法拉成一条线。
从沈乔这个角度望过去，他棱角分明，眉目如画，鸦羽般的睫毛，像是蝴蝶翅膀，随着呼吸频率微微颤动。不做表情还愈发显得清隽迷人，连带额头上那道若隐若现的疤痕，也有种恰到好处的感觉。组合起来，拼成一个冷漠又独一无二的少年。
怪不得人脾气这么臭，学校里还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他。沈乔想。
但是，下一秒，她又想到卢衫珊之前告诉她的事。
祁言舟有个喜欢了很久的女孩子，是他的救命恩人。
顿时，她敛了笑，默默垂下眼。
见状，祁言舟不得不再次敲桌子提醒她，“沈乔。”
“……哦，哦，不好意思。”
“在想什么？”
祁言舟定定地看着她。
沈乔抿了抿唇，迟疑数秒。
手指已经紧张地攥到了一起，脸上却不显什么端倪。
她想问关于那个女生的事，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能随便找了个话题，“我在想，祁言舟，你打算考什么学校啊？你成绩那么好，要冲清北吗？”
祁言舟答得很爽快，几乎没有犹豫：“不。”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不想去。”
说完，他避开沈乔注视目光，将她手底下那张草稿纸抽过来，随手画了个函数图像，再还给她。
沈乔低低轻诧一声，忍不住嘟囔道：“清北都不想去……是不是没把握啊？”
祁言舟：“呵。”
沈乔：“知道了知道了，你不要冷笑。不过，祁言舟，你怎么会跑来我们学校上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