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珉恭敬地垂首:“父皇龙体有恙,儿臣心里焦急,想为父皇分忧……”
他弯起眼眸:“所以,恳请父皇……退位吧。”
神态一如既往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似乎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皇帝猛地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你这个逆子!”
他神色大怒,若是以往下面的人见他这幅模样,早就吓得跪在地上求皇上息怒了。
“来人……”
李珉并不阻止,好整以暇地看着皇帝在龙床上挣扎,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皇帝早就被药物掏空了身子,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果然,挣扎了片刻,那双枯瘦的手还是无力地垂下去。
皇帝意识到什么:“人……”
李珉微笑道:“自然是被儿臣支出去了,父皇,时辰不早了,您早些完事,也可以早些歇下。”
这里的歇下,自然不是睡觉,而是上路。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圣旨,又到外间取了皇帝的玉玺来,渐渐逼近。
皇帝挣扎着后退,既失望又愤怒:“朕自认待你不薄……”
却不想,这句话刺激到了李珉。
“待我不薄?”温和的假面猛地碎裂,李珉咬牙切齿。
“我和大皇兄年纪相仿,你却从小把他带在身边照看,课业都是亲自过问。我呢?你什么把目光放在我身上过!”
李珉冷笑一声:“从前大皇兄没伤腿,你就一直属意他做太子,如今他做不成了,你拖到现在都不肯立储,是不是还在底下的皇弟里头挑?他们最大的不过才八岁!”
他突然暴起,皇帝吓得不住后退,瘦骨嶙峋的身子打着颤。
“朕……朕只是……”他着急地想解释,却也找不出什么话,面容越来越绝望。
李珉冷笑:“我知道,你还在怀疑我母妃不忠,怀疑我是野种!”
几十年前,李珉的母妃本是一个小官之女,嫁给了竹马为妻,日子平静幸福。谁知一朝进宫赴宴,被皇帝看中美色,强夺臣妻。
皇帝着实宠了她一段日子,封了静妃,后来有了皇子,惹来其他嫔妃的嫉妒,于是静妃与青梅竹马的前夫情意如何深厚这样的话遍传入皇帝耳中。
虽然静妃最后以死证明清白,这根刺还是扎进了皇帝心里,从此便看一眼这个儿子都觉得别扭。
思及此,皇帝又怕又愧,“是朕糊涂,你放了朕,朕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李珉收拾好情绪,又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二皇子,微笑着上前。
“既然父皇迟迟下不了决心,我就来帮一把,几个皇弟还小,挑不起担子,大皇兄有疾,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
皇帝眼皮一跳,“老大他……”
李珉享受地看着他脸上渐渐浮现心如死灰,慢悠悠道:“我找了一个方术道人,他早就算到秋狩那次就发生地动。”
他在暗处,知情不报,冷眼看着他们自投罗网,还在地动后迅速站出来主持大局,搏一个能干的名声。
“对了,父皇,”李珉看了一眼煎药的瓷瓮,让皇帝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您得了风寒,怎么就拖了这么久没好,还越来越严重了?”
皇帝像是被人抽了一嘴巴,眼冒金星:“你下毒?!”
李珉嗤笑:“你这条老命,早该赔给我母妃了。”
他攥住皇帝枯瘦的手,强制他往圣旨上盖章,眼神越发狂热。
有了这道圣旨,他就是下一任皇帝了。
皇帝闭了闭眼。
先前镇北侯从恭州回来,把李珉与恭州佐领张茂勾结多年,贪污州库税收的证据上报时,他就知道这个老二没有表现得那么温良。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敢弑父逼宫。
李珉狞笑着捉住他的手在圣旨上盖下,玉玺落下的前一刻,勤政殿的大门被打开。
像是除去了一层屏障,外头的刀剑相接声清晰地传进来。
李珉猛地回头。
人高马大的男人提着重剑,俊眉深目,气势渗人,一步步走进来,剑身上的鲜血一点点滴下,一路形成一条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