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陛下要来,便不卸了。”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如履薄冰,她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在这深宫中谋求一条路。
椒房新宠,汤泉沐浴,一应奢靡费人费力气的安排,宇文温都用上了。
静影坐在檀香床上,静静思索着今日所见与所闻。
宇文温......究竟是何意思。
酒过三巡,月上黄昏,龙凤喜烛已燃烧了许久,静影强忍着困意,脑中思索着为何宇文温还不过来,一边不耐地看向窗外。
今夜陛下大喜,宫中热闹非凡,白日大臣血溅之事不过是个插曲,终究影响不到大局。
窗门树影重重,针落可闻,耳边俱是“沙沙”的声音,忽然一个闷哼声,但又快得好似错觉,静影欲掀起盖头,又想起阿香的嘱咐“新妇自己掀盖头是不吉利的。”此处又是宫中,她不好不守礼数。
她摸索着站起身来,踉跄地走到桌子边,试探着唤了一声“阿香”,无人应答。
难道是陆影?可是他又来宫中做什么,是要刺杀谁吗?
自数月前匆匆一别之后,静影便再未见到过那个满目戏弄的刺客,还当他不会再来了。
但又怕不是他,于是静影只是模糊地询问道:“是陛下吗?怎么不说话?”
门“吱呀”被人从外推开,她低着头,窥见一双高筒黑靴,周边绣滚边金色暗纹,这样的靴子,以前从未见宇文温穿过,倒更像是武人钟爱的打扮。
静影心生疑窦,不免生起了警惕之心。
于此深宫之中,究竟会有谁大逆不道至此,敢深夜闯入一国贵妃的寝宫。
那人伸出手,透过一点微光,静影看见是玄色的吉服,那双手骨节修长,就这样伸到她的盖头底下,似乎是想要替她掀开盖头。
也许是自己想错了,她并未注意过宇文温都手指,也并未在意他今日穿的什么。
她从头到尾都不在乎宇文温这个人,更不会关心他的任何细节。
但能在此处身着婚服的,除了宇文温,恐怕再没有第二人了。
她提起的紧张的心倏地一下放下,缓缓地回握住他的手,那双手感知到回应便立刻小心翼翼地和她合掌交握。
而后一道清瘦的人影逐渐靠近,定定地站在她面前,静影略有些心慌,但仍旧告诫自己应当稳住阵脚,于是娇声问道:“陛下可是要歇息?”
面前人不语,而后压在头顶的阴云散开——他从桌上端过合卺酒,走了过来,又将合卺酒端放在静影面前。
静影伸出手,从他手中接过那杯小小的,镶嵌着琉璃宝石的黄金樽,浅浅啜了一口。
即便搁着头帘,亦能感受到面前人火热的视线,他弯下腰,搁着盖头,轻轻地吻在了她的唇上,还带着竹叶般的酒香味,清冽甘醇,喷洒在她脸周。
静影缓缓闭上眼,那吻逐渐加深,她被推到在撒了满床的瓜子花生果品的喜床上,硌得腰疼得受不了,可她不敢在这个时候扫宇文温都兴,便强忍着不出声。
他的重量加上来,床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静影忍着羞涩问道:“陛下不掀臣妾的盖头吗?”
他先是轻笑一声,而后沉沉道:“如你所愿。”
这个声音......并不是宇文温,倒像是......倒像是......他!
“桓槊!你怎会在此?”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寝宫里?
她猛地掀开眼前的红纱,而面前之人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而后桓槊撩起静影鬓边的一绺头发,亲吻了一下,道:“娘娘,臣来伺候您就寝。”
脚踝处因暴露在外而显得颇为刺眼,心底内的害怕和恐惧陡然升起,静影抱着被子往后缩,脑中不断飞速地思索着桓槊今日来此的目的。
他该不会是想......杀了自己吧。
“放心,我不杀你,我那么喜欢你,怎么舍得杀你呢?”桓槊脱去外衫,迫近静影,他修长的指节落在静影的下巴上,静影还想说些什么,他索性以吻封缄。
红纱帐层层落下,静影眼中含泪,惊恐地望向他,等到他结束那个漫长而窒息的吻,疯狂哀求道:“求求你,不要——今日是我的大婚之夜,若是让宇文温发现......”
他却笃定道:“宇文温不会发现的,他根本就不会来。因为今日,是沈贵妃的祭日。”
怎么会?沈贵妃的祭日不是在半个月前便已过去了?可是为何桓槊偏偏要说是今日,然而看他神情,不似作伪,况且,以桓槊之尊,根本没必要欺骗自己。
“你可知,沈贵妃是怎么死的?”他的手指轻轻划过静影的脸颊,手下肌肤相触,带起一阵战栗。
静影强忍着惧意,向他询问:“她,是怎么死的?”关于沈贵妃之死,宫内众说纷纭,有说贵妃是因难产而死,有说贵妃是因为火灾受惊而死,但确切死因倒一直不明朗。
“她的死,实为宇文温一手造成。”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宇文温对贵妃之情可说是感天动地,以至于贵妃逝去这么多年,他都未曾在后宫中立下任何皇后和贵妃,而自己不过是因为一张肖似沈贵妃的容颜加上桓槊的推波助澜才得到这个贵妃之位置。
难不成他这些年都是作戏?
可静影直到,那绝不可能。因为一个人能作戏一时,但绝不可能作戏一世。宇文温对沈贵妃之爱的的确确是真的,半月之前的贵妃祭礼上便能够瞧出,那种不经意的思念,甚至无时无刻不从宇文温都眉眼中流露出。
“当年宇文温初登大宝,朝中人心浮动,沈贵妃举家襄助却也只得了一个贵妃之位,你以为是他不想册封沈菀为皇后吗?不是的,他宇文温不过是个傀儡,先帝在时他要受先帝约束不敢娶沈菀为正妻,先帝死后他也不敢公然违逆,不敢立沈菀为皇后,所以发下了此生无后的誓言,要沈菀成为后宫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可是,这样一个人,竟会相信旁人的搬弄之言。”
“陛下成婚多年却始终没有子嗣,你猜这是为什么?因为有人曾告诉他,他此生都无法生育。而在这时,沈菀却怀了孕,你猜咱们这位年轻气盛的陛下会怎么想?当然是疑心沈菀背叛于他了,正巧沈菀被诊出怀远之前曾被山匪劫掠,陛下倒不是个在乎血脉之人,端看他对宇文韶的态度便可知。”
“然而沈菀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所爱的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说到此处,他愤愤的掐住静影的脖子,但并未用太大的力气。
“所以——”
静影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他,接过桓槊话里之意:“所以陛下便亲手杀了那孩儿?”
“是啊。”桓槊冷笑道:“他原本想在桓家下手,借机栽赃桓家,以便斩草除根。可是却将沈菀也折了进去。沈菀被灌下红花之后,她所在的院子便起了一把火,这把火不仅烧得沈菀面目全非,还将桓氏百年基业烧个精光。”
说到此处,静影忽然恍然大悟。
桓槊,原本只是桓氏远房旁支,因被桓家家主看中才收为义子。
“可怜那把大火,竟将我不满三岁的义弟给烧得如焦炭般可怜,我敬爱的义父也死在那场大火中。”
全都是桓槊的阴谋!
好一个一石二鸟的计谋!
“你......寡廉鲜耻,卑劣自私!”静影平生从未见过恶劣如他者,心底的道义忽然涌上,忍不住对着那张笑盈盈的脸庞破口大骂起来。
他定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将桓家满门都杀死,顺道破了宇文温的计谋。不过如此看来宇文温也不是个十足纯良的好人,在他和桓槊的心中,也许唯有权力,才是永远不能割舍的。
静影想着,反正横竖都是死,倒不如痛快的死。
桓槊却笑着抓过静影的左脚踝,将面贴在那细嫩的脚踝上,从下亲吻到小腹。
他的目光落在静影小腹上,竟露出一丝虔诚的意味。
他的掌心滚烫,轻轻爱抚着静影的小腹处,最后低下头来又亲了亲,惆怅道:“他今日说,你的孩子必是大魏将来的储君。”
“可我,偏偏不要让你们如意。”
既然你的大好人生已经被我悉数毁去,那不如索性再毁得更厉害些。你想要与夫君琴瑟和鸣?做梦!你想对我躲得远远的?我便偏不让你如意!
“你今日真好看。”他亲手揽下这活计,便是为了给自己的新妇准备好一切。她头上的金钗,耳上的东珠,身上的吉服,脚上的凤头履,哪一件不是他亲手挑选的?
而她这个人,从头至脚,又哪里不属于自己?
宇文温?他究竟算什么!他桓槊根本从未见过其放在眼里过。
“我说过,你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这代价便是,虽她名为宇文温之贵妃,实际仍是他掌心媵宠,她得生儿育女,她得高坐凤座之上,她须受万民敬仰,群臣爱戴,他亦甘愿俯首为她裙下臣。
只是......
桓槊沉声笑起来:“你永远都是我的。”
“桓槊你疯了!”他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然怎能想出如此这般的恶趣味。
宫妃私通,可是要处以极刑的重罪!
“你这样和杀了我有什么两样?”一旦事情败露,她岂还有活路?
桓槊却毫不在意,扯掉她的裙子,眼见她惊慌失措的拿手去遮那白皙的双腿,他眼中兴味更浓,满不在乎道:“除了我,谁敢动你?”
天下他都不放在眼中,谁敢置喙,便杀了了事。
“求你......不要......”可惜,已然来不及了。最后的遮羞布被扯下,纵然和桓槊做过千次万次,静影早就不在乎这幅残躯的归属,可她始终都没有想到,自己苦求的自由和报复,在桓槊面前竟然那么无力,就像是一个泡影,他轻轻戳了戳便全然破碎了。
而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如猫戏老鼠般,看着她死命挣扎,到如今,才给她最后一击。
既然平淡寻常她不要,轰轰烈烈便是。
等静影生下孩子,宇文温便也可以欣然赴死了。
第51章 有孕
夜并不漫长,也总有结束的那一日,桓槊穿好靴子看了一眼床榻上被累得直昏死过去的静影,眸光中闪过一丝温柔小意,而后贴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又刮了刮她的鼻子,可惜被静影无情拂去。
她口中嘟囔着:“快走开,欢欢。”
桓槊失笑,但听着名字便不像是个正经名字,笑完不免又带了些醋意,原本他只打算走得悄无声息,不叫累了一夜的静影起来,现在他决定换种方式。
他吻上静影的唇瓣,辗转反复,还想要抢夺呼吸,静影被他磨得在睡梦中大发脾气,恼恨道:“你胡闹什么?”醒来后和桓槊四目相对,他目光中还带着戏谑。
“欢欢是谁?”他挑了挑眉,心想就算她心怀他人也无妨,大不了像处置陈章一样,割了送进宫,顶多麻烦一点。
静影蹙眉道:“我以前养的一条狗,怎么了?你放心,它早就转入轮回中了,碍不着大人您的事,您尽管放心便是。”态度之恶劣管叫外面那些人听了能吓得魂不附体。
偏桓槊也不怪罪,只是捏了捏她的脸颊,宠溺道:“无事,我走了。你乖乖地在宫中,我等你的好消息。”这所谓的好消息能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奈何她如今处于桓槊桎梏之下,根本无从拒绝,她只能不点头也不出声,表示无声地抗拒。
桓槊一眼便瞧出她的不情愿,于是哂笑着捏住静影的下巴,道:“可别再同我打什么鬼主意,我不是次次都有那么好的心肠,愿意放过你的。”
静影当然知道,要不然属于她的报应也不会那么快就到来。
她捏住被子一角,低垂着额头,面色平静而呆滞,并不抬眼看桓槊,只是被迫说了声:“我知晓了。”
接下来一个月内,宇文温信了桓槊所找的“大师”之言,说是沈贵妃在地下不好,要求笔下斋戒一个月,所以宇文温每次只是来燕华殿和静影说说话,旁的便再也不做了。
倒是桓槊胆大包天,视皇宫的守卫于无物,时常进出燕华殿,有时甚至是语文温前脚刚来,桓槊后脚便能进来抱着静影行不轨之事。
静影有心反抗但无奈力量单薄,拗不过桓槊,每每被他肆意欺凌,还不许自己饮下避子汤。
为了监视自己,桓槊还特意在她宫中安插了眼线,上回内侍局送来的太监除了陈章竟全是桓槊安插的人手。
这一日清晨,桓槊从燕华殿离开。
阿香赶忙进来问候——这事是瞒不住的,但整座宫殿,如今除了阿香和陈章是完全听命于自己,其他人都是桓槊的内线,这样无论她做什么,都很快会传到桓槊的耳朵里。
正如现在,她悄悄地命阿香端来避子汤,好在上回从府中离开时,为保万一,特意命阿香多带了些来。
除开上回大婚之夜前在桓府那回,她都服用了避子汤,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地就中了吧。
但距离上回也有一月过半,若是有什么,也早该有动静了。
静影叹了一口气,阿香自然知道她为何叹气,于是宽慰道:“娘娘不必难过,这难关定能过去的。”
是啊,关关难过关关过,正如当初从魏国铁骑下苟且偷生,当时以为必死无疑,现在竟然好好地活在魏国宫殿之中。
当真是世事无常。
桓槊一个月要来五六回,且次次张扬,因着她的肚子总不见动静,倒导致桓槊近来过来得更勤快了。
而宇文温解除了斋戒,想来也会常常过来,这两个人若是不小心撞在一起,那可就……静影不敢再想下去,心中只期盼着桓槊能早早对她失去兴趣,就此将她丢开手去,这样便是再好不过的。
吃过午饭,宇文温来了静影宫中。
近来许是斋戒过甚,宇文温的脸色并不容乐观,来时明明是大热的天气,他却裹着外袍。
静影蹙眉替他宽衣:“陛下不热么?阿香,上冰鉴。”岂料话还没说完,宇文温却摆摆手说不用了。
他捂着嘴巴,轻轻咳了一声,微笑道:“不碍事,老毛病了,每年夏天总是要犯上一犯的。爱妃怎么食欲不佳,宫女说近来你都没用什么荤菜,可是御膳房做的不好?且告诉朕,你想吃些什么,朕为你去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