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宇文温内里憋着什么心思,但就论其态度,静影觉得,他对待自己是极好的,想到自己明明嫁给了宇文温,一边享受着宇文温对自己的关怀备至,一边被迫与桓槊在宇文温的眼皮子底下偷情,一股浓浓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静影不免将语气又软下几分,用葱白玉手贴着宇文温的额头,又探了探自己额头,突然发出一声惊呼:“陛下哪里是沉疴旧病,您是发烧了!”
宇文温倒像是小孩似的不肯相信:“这夏日里怎么会发烧呢……”
静影温声道:“王内侍,快去请太医来。”王内侍看了看宇文温又看了看静影,然后乖乖地去太医院请御医去了。
宇文温无奈地看着静影道:“朕的身体朕知晓的,定不是发热。”
静影也分毫不让:“是与不是,陛下等御医来了一诊断便知,陛下的身子最为紧要,您若是有什么差池,这大好江山以谁为主?如若无事那便最好,届时臣妾随陛下处置。”
看着言之凿凿的静影,恍然间似乎窥见了另外的女子,宇文温怔怔地呆坐在原地,一时间连眼睛也不敢眨,生怕惊扰了面前的女子。
他喃喃道:“阿菀?”说完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再不言语。
静影没有听清他方才的呢喃,于是穷追不舍地问道:“陛下方才说了什么?”
宇文温冲她笑了笑:“没什么。”
正玩闹说笑的功夫,卢御医已被请来,他先是试探了一下宇文温身上的温度,而后才诊起脉来。
“陛下只是有些低烧,因是暑热所致。”卢太医拱手道。
静影一幅“果然如此”的目光看着宇文温,他却突然失笑道:“这次多亏爱妃慧眼,不然朕这身子倒要受罪了卢太医你开了药便下去领赏吧。”
卢太医战战兢兢地答是,只是抬首间见静影面色不佳,便蹙眉询问道:“可否容臣为贵妃娘娘诊一诊脉?”
卢太医祖辈数代行医,经验老道丰富,他既有此请求想来定是看出了什么。
静影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笑得有些牵强:“这便不必了,卢太医还是先将陛下的药开好才是,我这里无什么大碍。”
卢太医却蹙眉劝慰道:“娘娘不要讳疾忌医,臣观娘娘的气色不佳,担忧娘娘凤体,还请陛下替臣劝一劝娘娘。”
宇文温笑道:“静儿方才还劝朕莫要怕就医,现下自己倒这般扭捏起来,可叫人难以信服阿,你便伸手叫卢太医诊断诊断,卢太医医术精湛,一定保你药到病除。”
应当……不会有什么事吧,她上个月的月事并未推迟,加之这些日子一直有偷偷服用避子汤,那避子汤的效果甚好,总该不会有事的。
现下这个情况,她若是一直推迟下去,才叫人无端怀疑。
静影慢慢伸出手去,道:“那便有劳卢太医了。”
卢太医将手指搭在静影手腕上,表情逐渐严肃,就连宇文温也有些焦急起来,忙不住问:“贵妃可是有事?”
卢太医静听了数息之后,喜笑颜开:“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贵妃娘娘有喜了!”
此言一出,静影直接捏碎了一个杯子。
有喜?怎么可能?宇文温从未和她同过房,她一个宫妃怎么可能有喜?
倒是宇文温,面上有些迷茫,难道是在思虑着如何处死自己才能不为人怀疑?
静影不寒而栗,等到卢太医走后,忙不迭地跪在宇文温面前,哭泣道:“陛下,臣妾知错!”
宇文温面露不解:“爱妃是我魏国的大功臣,何错之有?”
难道她私通外男,混乱魏国皇室血脉,还不算是弥天大错?
宇文温却亲自走到她面前,又将她亲自扶起,满腹惆怅道:“定是那日酒醉之后破了戒,若是让桓大人知道,朕少不得又要挨训了。爱妃朕有一事求你,怀子之事可否晚些昭告天下,是朕之过,要你受委屈了。”他面色不似作伪,那么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宇文温真的以为醉酒之后与她有过夫妻之实。
静影有一股死里逃生之感,但平静之后,这愧疚之感越来越深。
“陛下,这孩子……”静影想告诉宇文温,这孩子留不得,但看见宇文温眉眼间定喜色,静影便知道,这话说不得。
这可是宇文温名义上的第一个孩子。
他贵为魏国皇帝,自然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来替他接管这大好江山。
何况宇文温的身子本就不好,说句不好听,不知何时便会归西,如今静影肚子里这孩子,是千万一定要保住的。
“静儿,我们有孩子了。”他眉色欣喜,将大掌覆向静影的肚子,面色软和下来,说不出的愉悦。
为今之计,只能先留着这孩子了。静影长叹了一口气。
起码宇文温的意思是,先不要申张,按照卢太医所言,这孩子已有一月大,但是为了宇文温的颜面,要将其往后虚报一个月,也就是一个月后才会宣布这孩子的存在。
那么,这是不是代表着,桓槊不会知道,这孩子,究竟是谁的呢。
第52章 有喜
“娘娘,陛下走了?”宇文温说完话便离开了,并未过多停留,不过走的时候倒不见他心情有不好的样子,静影总觉得怪怪的,可是细想之下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晚间桓槊又翻窗进来。
其实他本可以走大门进来的,反正整个宫殿里都是他安插的眼线,且阿香和陈章都是静影自己的人,不会出卖自己,毕竟此事若是捅出去,静影可是死罪,阿香和陈章自然不会有任何心思透露出去。
静影见桓槊大摇大摆地坐在榻上,气不打一处来,奈何只能忍着,她走到窗边将桓槊翻来时打开的窗子阖上,转头望见桓槊妖娆地侧卧着,对她勾了勾手指:“贵妃娘娘过来呀。”好似青楼楚馆中的清白小倌。
静影没给他任何眼色,只是乖觉地走过去,等到走到桓槊边上的时候,他一把揽过她的腰,将她带到床榻上,低头便像狗一样咬住静影的脖子,语气低沉而带了些蛊惑:“还请贵妃娘娘垂怜。”
静影小心地撑着腰,也不知这怀孕一月能否……但转念一想,若是这孩子能被弄掉了也是好事一件,省的她心烦,更何况若是桓槊自己弄掉了他心心念念期盼的孩子,不知道到时候他会是什么表情。
正失神,脸颊被桓槊咬了一口,他咬的不轻不重,但也不是毫无力气,静影“嘶”一声,斥道:“大人是狗吗?”
桓槊语气危险,掰正她的脸,冷笑道:“又在想哪个野男人?是不是宇文温?”
静影赌气道:“是他如何,不是他又如何。陛下是我名义上的夫君,我有何想不得他的?”
谁料桓槊听了这话更气恼了,雷霆骤雨般压在静影身上,冷厉地看着她,道:“你也知道,宇文温只是你名义上的男人?”他捏着静影的下巴,小心问道:“这些日子宇文温有没有碰过你。”
静影本想气一气他,说宇文温和自己日日缠绵,但紧接着桓槊的话让静影改变了主意:“他若是敢对你不轨,我要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一遭。”
这个人,是无药可救了!
狂悖至此!静影心中不寒而栗,连皇权亦奈何不得他,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够制约桓槊?
云雨初歇,外面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静影踩着波斯毯想将蜡烛熄了,却被桓槊拦腰抱住:“上哪儿去?”和方才的表情截然不同,吃饱餍足后的桓槊俨然一幅得意的样子,指腹在静影小腹上打了个圈,笑嘻嘻道:“怎么进了宫反而胖了,这肚子里可是有本大人的种了,日日辛勤播种,倒也不见效果,是不是——”他这般说着,再度扯下静影身上的薄纱。
他肆意笑道:“山峦起伏,形状颇佳,是不是得益于本大人的□□?”他所指什么,昭然若揭。
只是若这是一年之前,也许静影会羞愤欲死,但一年之后,对上如此无耻的桓槊,静影平静了不少,她认命地躺在桓槊的怀中,任由他亲吻自己的双唇,先是浅浅的,而后风卷残云般疯狂地……
真希望这孩子就此没了。
静影自私又恶劣的想着。
今次桓槊停留的时间比以往都长,直到报时官唱了三遍,桓槊才依依不舍地从静影胸脯上抬起头来,又索了一个极长的吻,愤愤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的。”而后从窗子里跳到窗子外。
也不知他是从何处来的,怎么次次都能准确无误地避开那些人。
“娘娘,今日这汤还喝吗?”阿香看着静影,她并不知道自己有孕,手中端着避子汤,如往常那般看着自己。
静影摇了摇头。
她忽然有了一个极其疯狂的念头。
桓槊不是想要独霸大魏江山么,他不是对宇文温迟迟没有继承人而感到沾沾自喜么?
他今日说的那番话究竟暗示了什么?宇文温素来身体孱弱,就连经验老道的御医也道他天不假年,活不过三十岁,是以明明他从来都不曾和自己有过什么,也坚信自己腹中孩子是他酒醉而留,可见他有多么渴望一个后嗣。
既然桓槊想要,那么她便便不给,就将这孩子当作是宇文温的又如何,反正亦无人知晓内情,只要宇文温认定这孩子是他的,那么这孩子便会是大魏江山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让桓槊的孩子与自己的老子抢江山,赢的生,输的死,若桓槊真要和自己的孩子抢江山,那么等到桓槊杀了自己亲手骨肉的那一日,自己还可以告诉他真相。
这不失为一种最好的报复方法。
“不喝了。”静影突然笑起来:“我发现一件好玩的事。”
阿香满头雾水,心道怎么贵妃一觉起来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懵然道:“娘娘,是什么好玩的事呀?”
静影笑了笑,冲她道:“从今天起,将避子汤换成坐胎药,以后陛下会常来的。”
自然,自己“怀了他的孩子”,他当然要上心。
静影所料不假,自宇文温知道自己怀孕后,流水的补品和珍宝奇玩都被宇文温送进燕华殿,中间桓槊来过几次,次次都厉声询问静影宇文温是不是宠幸了自己,可每次都被静影糊弄过去。
他越是想要什么,自己就偏不给他什么。
他想要占有自己整个人的身心,她便将这幅身子给宇文温也用上一用,哪怕宇文温病得越来越重,根本不能人道。
但,外头的人不晓得内情,还以为宇文温仍然生龙活虎。
宇文温越病越重了,几乎已经是到了弥留之际,只不过他还是强撑着,想要见到静影的孩子出世。
一个月后,宇文温向天下昭告,他最宠爱的静贵妃有喜,大魏江山的皇太子要出世了。
朝臣们纷纷劝谏:“陛下,静贵妃腹中孩儿才不过一个月大,且男女未知,就这样封作太子未免太过草率。”但宇文温充耳不闻。
他真的太需要一个继承人了。
“咳咳咳。”摘星楼中,宇文温病恹恹地躺在狐裘榻上,沈贵妃画像被挪到了他眼前。
就快要去见阿菀了,怎么反而有些犹豫和踌躇呢。
“王内侍,你说朕怎么反而越来越害怕去见她了呢?”
王内侍悄悄抹了抹眼泪:“大约是近乡情更怯吧,您和沈贵妃娘娘分别得太久了。”是啊,有多久了呢,大约快七八年了吧。
“阿菀。”他够不着阿菀了,于是求助似的看向王内侍,这会子比任何时候都像个孩子,王内侍将沈贵妃画像挪到他手边,看着陛下宛如孩童般绽放出开心的笑容,有些释然。
人世间,太苦了,无论陛下还是沈贵妃都不是凡间能留得住的。
也许离开才是最好的归宿。
“阿菀,朕苦心期盼的,终于要得偿所愿了。”今日并非清空万里,往外瞧去反而雾蒙蒙的,看不见什么风景,倒是宇文温颇爱这烟雾迷蒙的景致,有些景致眼睛看不见,但用心一定能瞧见。
他的目光透过重重的雾霭,不知落在了远处的哪里,忽然他露出一个得逞似的,狐狸一样的微笑:“朕想做的事情,都一定会做成的对不对。”
王内侍附和道:“陛下是奴见过最聪慧之人,运筹帷幄,杀伐果断。”
宇文温笑了:“这话不假,若是多予我些时日,定叫桓槊后悔将静影拱手让人。”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没有关系,朕挑人的眼光还不错,等到朕百年之后,自然有人会完成朕的遗志,让咱们的桓大人,得到该有的回报。”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自己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桓槊的,也该快了吧。
他强撑着病体,走到窗前,这是一片极为开阔之地,只有檐角的铃铛丁零当啷,四周只有廊柱并无墙壁,环身是清凉的风。
极目远眺,是天下少有的盛景。
“朕要……等到那个时候,一定要。”他目光坚毅,看来是打定主意要与上天争上一争。
他期待着能够全身而退的那一日。
“朕在嘉德殿留了两道旨意,等到朕百年之后,你带信得过的大臣去匾额后面取,静贵妃的孩子便叫……宇文棠,棠棣之华,终也是走到了这个地步。”他又笑了笑,便再不说一句话了,只顾着看眼底的风景。
这风景,如宇文温先时所言,是看一眼少一眼。
王内侍悄悄退了下去,独留宇文温一人在此,其实也不算是一个人,有沈贵妃陪着他呢。
“阿菀,你恨不恨我负了你?”他闭上眼,觉得阿菀就在他身边,也许是阳气衰退,总能见到一些不寻常之事,混沌之际,也曾见阿菀衣角一闪而过,每次他都是拼了命的去追,可最后却总是连阿菀的一片边角料都不曾摸到。
“阿菀,怎么不回答我的话?”
“阿菀?阿菀?”阿菀走了,宇文温有些失望。
雨丝如薄幕,清凉地令人浑身发寒,他却如感知不到一样,定定地站在一处,等到站得累了,又坐在画像面前歇一歇。
第53章 不许
“说,这孩子究竟是谁的?”桓槊几乎目眦欲裂,双眼通红,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不敢相信她竟然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干出偷梁换柱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