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雀——遥舟无据
时间:2022-08-02 06:35:59

  静影静静地看着他。
  “朕还晓得,你和成璧之事。其实只要晓得你的真实身份,你和成璧的旧情,便是想瞒也瞒不住的,所以当成璧自请去蜀地时,朕便同意了。”
  静影一直都不知道,成璧去了哪里,她私心想着,只要成璧平安无虞,便已经足够。如今听宇文温说起,她才知道,原来成璧去了最是混乱的蜀地。
  “不过你放心,朕没有想要他的命,蜀地虽不是什么太平之地,但却意义重大,他若是能携功回朝,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当然,这一切还得看你。”他的目光安静地注视着静影。
  静影不解道:“我?”她不知道宇文温打着她陈国公主的名头,究竟是想做什么,但也知道,宇文温绝对在酝酿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或者可说是阴谋。
  “国破家亡之后,我再没有复国之想,陛下注意我,莫非是因为我和沈贵妃相似的一张脸?”静影将内心最想问的问题问出了口,宇文温却摇了摇头。
  “这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你在陈国之时,便是有名的聪慧,你的兄长也是难得的人才,只可惜,天不假年…….”若论起这个世间谁最能够与兄长惺惺相惜,也许真的只有宇文温了。
  同样的聪慧过人,同样的……慧极必伤,同样的,都不会活过三十。
  ”若是朕与你兄长早些相识,也许会达成友好和平的协议。”他似乎有些惋惜:“毕竟命将士和百姓因战争而亡并非朕的本意。”
  “陛下不用说这些假惺惺的话,魏国强盛吞并陈国,强者灭掉弱者,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臣妾不怨恨,但也不会原谅。”她当然无法替那些死去之人来原谅敌国的皇帝,虽然这位皇帝有名无实。
  “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是妾自甘下贱,还请陛下不要昭告天下,若是要处死妾,妾也认了。”孤注一掷,不过如是。
  宇文温将跪在面前的静影扶起,轻笑道:“朕若是打算杀你,又何必同你讲这些,何况,朕也杀不了你,若是杀了你,你猜桓大人会不会直接将朕取而代之。”
  静影的脑子一下没转过来,待宇文温说完这番话后,她才如梦方醒般恍然大悟:“妾是桓大人的棋子?陛下是说桓槊刻意以臣妾来激怒陛下,便是让陛下对妾起杀心,然后桓槊再借此报复?”
  宇文温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失笑:“难道你就从来没想过,桓槊他钟情于你吗?”
  桓槊钟情于她?怎么可能?宇文温定是在说笑。
  静影似乎听见什么可笑的话,立马矢口否认:“桓槊怎么会对妾……”她至死都不愿意相信,桓槊那样的人,自私薄情,寡廉鲜耻,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发泄自己的□□,妄图征服一切的表现罢了。
  他这样的人,何谈感情?
  宇文温笑道:“可是朕与他相识于微时,从未见过他那副样子,你应当还记得,朕说要封你为妃的那次宫宴上,他刻意最后离席,便是想问你的意愿。”
  静影想起来,但仍不愿意相信宇文温的判断,于是狡辩道:“那不过是桓槊的占有欲作祟,他这个人,不愿见自己的东西被旁人沾染,分毫都不许,最是霸道。”
  宇文温摇了摇头:“思飞传信告诉他,你有了他的孩子,于是宇文温快马加鞭比预期早了三日回到京中,伤口因未能及时处理都溃烂了。”
  “可是这也不能证明他对妾……有那样的心思,也许是他有别的阴谋。”静影继续辩驳道。
  宇文温又道:“可他以为,你如今怀的是朕的孩子。”
  此言一出,静影瞪大了双眼,震惊地看向宇文温:“陛下你都知道?!”
  宇文温笑了笑:“朕当然知道,朕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碰过谁呢。自阿菀死后,朕便很少留宿在后宫中了,那次醉酒也是朕意料之中的,朕这样孱弱的身子,别说是醉酒之后,就算是清醒时,也很难与你有什么首尾。”
  静影越发看不透宇文温的心思了,他本可以将所有的事情瞒着自己,他做得很好,静影之前几乎一点都没有察觉。
  大约是发现静影的心思,桓槊道:“朕不想与你之间有嫌隙。你我之间无男女之情,你对朕虚与委蛇,朕对你又何尝不是。只不过朕这一生运筹帷幄太过,临死之前,想赌一把。”
  “赌什么?”静影感觉自己的心跳得飞快。
  “赌,你我是否能成为生死相托的盟友。”他没有自称朕,目光炯炯地直视着静影,丝毫不闪避。
  “曾经朕做错过一件事,但是这件事,朕赌上大魏江山,绝不能赌输。”
  他说得这样信誓旦旦,倒叫静影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他这般言语,真的很像在交代后事,雨又下起来,淅淅沥沥的,摘星楼上烟雾迷蒙。
  静影将自己生辰时的画像和沈贵妃的画像相对比。
  宇文温笑着问:“很像吧,眉眼只是其次,最紧要的是你同阿菀都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说到阿菀时,他整个人的面上洋溢着温柔的笑。
  不知怎的,静影竟有些羡慕沈菀。
  虽然她从未见过这位温婉的沈贵妃,但似乎又一直活在她的影子里。
  “陛下还是没有说,究竟为何选择妾。”她大概猜到了一些,宇文温的筹谋,只不过,她还是不懂,为什么会是她。
  这样的计谋,也许换个人会更合适。光是自己一项亡国公主的身份,便会叫诸多人诟病,倘若一朝被魏国子民皆知……
  宇文温勾了勾唇角:“当然是,你值得。”
  “你是唯一一个,可以令桓槊防线所有戒备和心防之人,他对你,有着超乎寻常的在意和……占有欲望。”
  “如你先前所问,若桓槊真的要借你之死发挥,为什么非要朕亲自动手呢?他可以动手杀了你,然后栽赃嫁祸给朕。”
 
 
第55章 阴谋
  静影愣了愣,联想到宇文温所说,她思虑了一阵,似乎……并无不妥。
  “还请陛下告知臣妾,桓大人是否……”这个疑惑已经纠缠她多时,她终于要问出口,可是却犹豫了。
  宇文温却仿佛将她全然看穿,露出淡淡笑意,道:“你是否想问朕,桓槊是不是对沈贵妃有什么不轨之情。”
  静影没有想到宇文温竟然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的所思所想,既然宇文温自己看穿,她便索性破罐子破摔,用力地点点头:“正是。”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和沈贵妃面容相似,而依照所有人的叙述,桓槊和沈贵妃应当早就相识才对。那么桓槊对自己一见便掠夺强取,是否是因为沈贵妃之故?
  而此时此刻,桓槊在家中打了个喷嚏,下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伺候不周,连忙跪在地上告罪:“是小人之错!还请大人恕罪!”
  听瘸腿的老管事说,这几日大人心情都不佳,所以要少惹大人生气,否则一个不小心便会……下人揉了揉自己发痛的屁股,连跑带逃地退了下去。
  还好只是踹屁股!
  桓槊捏着袖中的一角,那是他前阵子强制静影给他绣的,虽说那女人只是迫于压力随手绣了件不像样的东西应付他交差,但桓槊却很是喜欢。
  他自生下来便不是个酸腐脑子,喜欢那些世家贵族都爱的经史子集,可他偏生就一幅灵活脑子,在排兵布阵这方面几乎无师自通,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敏感和天赋。
  有时候桓槊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舅父的亲生儿子。
  若真的是那样,他便是不容于世的怪物。
  亲兄妹之间,本就是大罪,其罪当诛,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孽种,要被扔到粪坑中去。
  不过很快,桓槊便不再纠结这件事,他现在更在乎的是,静影肚子里的孩子,说实话,他还是抱有一线希望,宇文温这么多年都不曾令后妃有孕,难不成静影是什么天赋体质,一那什么就能有孕?
  那么为何他和静影那么久她都不曾有个一儿半女呢?
  哦,其实是有过的,可惜被那狠心的女人打掉了,她还若无其事地诓骗自己,叫自己险些信了她的鬼话。
  “松奇,拿酒来?”他越想越不痛快,便差人送上好酒,自斟自酌起来,乐游把松奇叫到一边,小声道:“大人这些日子颓唐得很,也很久没有宠幸女人了,我准备了一个火辣的,你看……”若是寻常,松奇根本不会同意乐游所说,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大人的表现实在是太反常了,哪有战场杀神的样子,倒像是堕入情网的情种似的,每日都喝得烂醉如泥。
  松奇开始还不肯松口,毕竟这事若是被大人知道了,他们俩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乐游却悄悄附在松奇耳边道:“这事其实不是我安排的,而是大小姐,你知道的大小姐和大人感情一向亲厚,最见不得大人这样,所以…….”
  松奇一听见大小姐三字,面色便显而易见地转红,随后慢吞吞道:“既是大小姐安排的,想来定是为大人好的。”
  乐游笑了笑,拍了拍松奇的左肩,示意达成一致。
  夜班,桓槊渴水,唤了两声都不见有人来,便蹙着眉狠狠朝旁边踢了两脚,不会没有踹到床板,反而是软乎乎的,那软乎乎的物什还发出了一声痛呼,桓槊惊得连忙坐起身来,退后了半步,在黑夜中摸索到那人的脖子,然后下了狠手道:“谁派你来的?”
  美人本是为伺候而来,一贯都是娇滴滴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立刻吓得昏厥过去。
  只听房梁上响起一阵刺耳的笑声,又像是男的,又像是女的,桓槊冷冷道:‘陆影,你给我滚出来。”这声音不需猜,便知道是陆影。
  一个人影“蹭”得一下便出现在屋子里,他随手一弹,屋内的烛火便又亮了起来,陆影好整以暇地看着桓槊这般狼狈样——衣领大敞开着,似乎被谁占了便宜一样,面上还有些宿醉的驼红。
  陆影难得瞧见他这幅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桓槊,你也有今天?”他背靠着门板,几乎笑得直不起腰来,锤得门板哐哐哐得响。
  桓槊冷冷道:“再多说一句风凉话,我杀了你。”他并不是开玩笑,他的杀意迸发的突然,陆影堪堪止住了笑,以手指擦去适才因笑得太猛而留下的眼泪水。
  也学着桓槊的语调道:“我只是欠你人情,又不真的是你的手下,如今你的人情我快要还完了,往后你可再难驱使我了。”
  “不会,我为你杀了这么多的人,你是不是也该回报一下我。”陆影突然道。
  桓槊挑了挑眉毛:“又是你那位故人的事?”陆影有一故人,于战火中失踪不见,他惦记着兄弟情分,一直在苦寻那位故友。
  “他死了。”明明是一直苦苦寻觅的人,却如此轻松地说出他的死讯,倒叫桓槊对陆影的欣赏之情又加深了几分。
  他云淡风轻道:“可是他还有一个妹妹,应当还活在这世上,我要找到他妹妹,然后代替他照顾之。”
  “你这么说,是知晓他和他妹妹的身份了?”桓槊问道。
  陆影也不隐瞒,直接告诉他:“那人是陈国太子,他妹妹是姜韵。”他竟然能和陈国太子做朋友,知道的时候,陆影自己都惊了。
  他怎么会隐藏得这么好?
  以至于,叫自己苦寻而不见,却又埋怨他藏得不够好,怎么终归叫自己发现他已然身故得消息。
  “说起来,我这里倒是有你要的信息。”桓槊笑了笑,他甚少在手下面前露出这样的笑,一旦露出,便注定要算计什么。
  陆影嗤笑道:“说来说去,还是为你做事。说吧,什么线索,我倒要看看值不值得我冒险,为你做事,总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几次都险些死掉。”
  桓槊看着他道:“所以,江湖第一杀手,你陆影当之无愧。”
  “少给我戴高帽,要我做什么,你说吧。”陆影狠狠戳穿他。
  桓槊才道:“这件事你不吃亏,数月前我曾叫松奇到陈国旧都中寻找陈国公主的画像,可是奇怪的是,他怎么都找不到,而且认识陈国公主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你说这奇不奇怪。所以我猜测,那幅记载着姜韵面貌的画像,在宫里。”
  “姜韵的画像在宫里?”陆影又将他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得出自己的结论:“你的意思是要我进宫去偷画,仅此而已?”那岂不是,桓槊其实什么都没让他做,反而无偿卖给了自己一个大消息。
  他这样的人,会做亏本的买卖?
  桓槊却不搭理他,只道:“松奇从陈国旧址带回一个老妪,据称是姜韵乳母。”陆影一听恨不得拔腿就走,但是细想之下又觉得不对:“那老妪既在你手中,你又怎还会不知道陈国公主的相貌?”
  桓槊笑了笑:“因为那老妪已经疯了。”
  ——
  “陛下想要妾代替您执掌江山?”静影将没有紧缩,怎么也不敢相信此话竟会出自宇文温之口。
  他重重咳了好一阵,瞧着架势是要将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静影安静地坐在原地,等着宇文温咳完,而后她听见宇文温疯道:“朕去后的两年内,你要让他深深地相信,这孩子是他的亲生子。”虽然本来就是如此。
  静影皱着眉,想要出声询问,宇文温扣住桌子的双角,支撑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不是想狠狠报复桓槊,命他痛不欲生吗?朕告诉你,朕一个人做不到,你一个人也做不到!唯有我们二人联合起来……”
  “若妾不肯同意呢。”静影反望过去,她想知道,宇文温对非盟友会是怎样的态度。
  果不其然,他冷冰冰道:“那么朕会将你放进殉葬名单,即便朕会在这孩子出世前就死去。”
  “听起来,妾是不同意也不行了。”静影忽然笑了笑:“那么陛下怎知妾不会反戈倒向桓大人。”
  宇文温听见这话似听见什么笑话一样,朗然嘲讽起来:“你孜孜以求的,不就是逃开他么?你不会的,朕以性命相搏,你不会!”
  静影摇了摇头,失笑道:“陛下猜对了,他是妾平生最恨之人。”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