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如今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但指向的人是我和裴家。外面现是什么光景,阿姊当真没有耳闻吗?”
他看着裴王妃讷讷说不出话,站起身来拜了拜,看似妥协道:“不过留她再住些时日,我自是要让她走。”
裴王妃目光闪了闪,在他跨出门时,也站了起来,“打量我是傻的,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你怕牵累她,打算把她送出去,是也不是?”
“是。她能出去,我使尽手段也让她出去。”
裴彦麟一口承认,叫裴王妃意料不及,不禁气得浑身颤栗,“叫她灌的什么迷魂汤,叫你这样子死心塌地周全。三郎,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了。”
裴彦麟掸着衣袖,不置可否。
裴王妃高声叫住,“你往哪去?”
“回去。”
他道:“当着裴麒的面,还请长姊莫再诋毁他的母亲。”
裴王妃的胆薄情虚落在他眼里,证实他所言非虚。裴王妃不敢和他对视,重重跌坐了回去,一只手炉滚落脚边,胆内火星迸溅。
屋外刮起北风一阵,楼阁上压来数片青云。养禽院里,吴王在属官的陪同下,正在检阅他新搜罗来的木鸡。
两只千里挑一的大公鸡,羽毛艳丽光亮,眼神威风凛凛,站在栅栏里,神气得仿佛两个将要出征建功的士兵。属官们投他所好,即兴赋起了斗鸡诗,李颙抚掌而笑,仿佛再没有比这更值得让他高兴的事。
苏星回走了几家酒肆,在酒气冲天的人堆里找到苏平芝时,他被几个穿罗衫半臂的青年压在案边,绿眼胡裙的胡旋女手持金杯给他灌酒。
胡肆里花天锦地,红氍qú毹shū上红飞翠舞,美貌胡女迎来送往,寻乐郎君穿梭其间。苏平芝是来者不拒,送到他嘴边的酒痛快就饮,肥肉颠颠的脸上早就水迹光亮,醺然发懵。
他还在高声叫嚷继续,先前起哄戏弄的酒友却不见动作。一片寂然将他思绪扯回半分,他摇摇晃晃坐起,眼前对上一张柳眉倒竖的美人脸。
“嗬,我是喝昏头了,居然、居然看到我那个夜叉长姊了!”他砸起脑袋,待同伴拉扯他的衣衫,送上一副自求多福的表情,他十分酒意立时醒了九分,一骨碌爬起来朝外头奔。
“苏二十二,记得把账结上啊。”
他喝多了酒,纵然是个浑身肥肉的千斤坠,脚下也像踩了一根铁索,辨不清东西南北,在胡肆里东倒西歪,撞翻不少酒具和桌案。
苏星回几步揪住了他的衣领。苏平芝本能地缩住脖子,听到凉幽幽的声音贴在背脊,“把账结了。”
他后颈滚下冷汗,战战兢兢道:“我、我没钱。”
背后一声古怪的冷笑,他顿感手脚冰凉,汗水直淌。在苏星回摸出纹银的罅隙,他哪肯乖觉,一把挣开了她的钳制,撒腿窜出胡肆去。
一壁跑又一壁回头,发现她没有追来,庆幸之余脚下生风,跑得更快。
苏星回骑在骝马上,慢悠慢悠跟在后面。看他累得气喘如牛,双腿灌铅,最后破罐子破摔一屁股瘫坐在路边草垛上。
“倒是继续跑啊,怎么不跑了?”苏星回耸马走近,马喷着鼻息,吐了苏平芝一脸气。
苏平芝累得满头大汗,挥袖拍开马脸,气急败坏地跳着脚,“苏十九,你有病是不是。庙里的经不好念了,你跑回神都装什么怪风。”
“看看谁家的女郎上那去,也不嫌脸臊得慌。”
他热的满身汗水,衣裳的前襟后背全湿透了,一边发燥地解扣,嘴里一边骂骂咧咧。
苏星回抱着鞭子,睥睨着地上实在不成样子的窝囊弟弟,“我今天就去了,如何?”
这确实是她能干得出来的事。苏平芝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地抻起袖子。
第11章
“你在庙里修你的行,我过我的,碍着你什么了。”
苏平芝拍拍屁股上的泥灰,脖子伸起老长,“从前懒得管我,如今要来管我,想都别想。”
“长到二十几年,你就挣下这身肥膘,还好意思说我。既然你我姐弟都半斤八两,那谁也别说谁。”挖苦起他,苏星回也是不留情面。
她照旧骑着骝马行在边上,言毕把马头一拨,就要走。
“喂,还没带上我呢。”苏平芝跳起来扯住骝马的嚼环,颇是理直气壮,“是你招惹的我,就得送我回去。”
“怎么来逍遥快活的,就怎么走回去吧。”苏星回勾唇就笑,那明艳的笑容晃人心神,但在苏平芝看来着实可恶了,“看着我怎样,想吃了我?劝你别磨蹭太久,暮鼓敲完了,板子挨身上的滋味可比不得你走的这点路。”
苏星回掰开他手,把马腹一夹。马蹄扬起一片黄尘,呛了苏平芝满脸,吐也吐不干净。
“我吃你!我恨不能把你大卸八块,生啖了你。”苏平芝气得牙痒痒,把路上石子踢飞得到处都是,倒还磕痛了脚尖。
他在后头连求带骂,逼苏星回回头。但苏星回是什么人,年轻时苏平芝就打不过她,现在两人都弓马废驰,按理说可以打个平手,他却还是略输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