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台——一双鲤
时间:2022-08-02 06:50:35

  苏星回驰马出了南市,穿过两座坊市,在原地等了一阵,不见苏平芝赶上来,她又只好掉头,沿路找过去。

  苏平芝捂着肚子出现在嘉善坊的一条巷道,她不耐烦地催促,叫他腿脚快点。苏平芝装作没听见,她便抡起马鞭,扬言抽烂他的屁股。

  苏平芝浑身的肌肉都在酸痛,脸上的汗珠像沸水在滚。他累得都快死了,没一丝多余的力气和她争辩,脸上就剩两个乌青的眼睛恨恨地朝她翻白眼。

  “和我拌嘴的时候倒挺有出息。怎么,酒醒了,有力气骂人了?”苏星回把白眼翻回去,不紧不慢地继续前行。

  姐弟二人,一人骑马,一人走路,拐过几间民宅,路过官宅,一路乌眼相对,不怎么说话。路边有零星行人,赶着驴车的商贩,粼粼的车马声在巷子里分外清晰。

  苏平芝抹去眼皮上的汗滴,长长出了口气,气在眼前化成冷色白雾。他拿袖子拍散,看见远处一行二十来人的车队,赶着漆帏裹着的牛车停向一座官宅。

  苏星在高处自然也看得明白。她微眯眼睛,看见广插钗梳的褚显真,她正被人从牛车扶着出来,走进那扇角门。

  苏平芝连刚才受的罪也忘干净了,两手揎起了袖子,“好啊,这个臭婆娘还有脸回神都。”

  “上马。”

  苏平芝杵着没动,苏星回不想再说第二遍,“听不懂是不是?”

  她挽紧缰绳就催马,苏平芝这次快了很多,扒住苏星回的腰带翻身上马。

  “有气当面撒去,拿我出什么气。”

  他被瞪了一眼,心有不服,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们夫妻的腔调是越来越像了。不知道心里盘算什么。”

  苏星回难得的一默。

  苏平芝都感到她的反应奇怪,在身后小心观察,摸着头脑问:“刚才你怎么没冲上去?”

  不怪苏平芝问,她从前确实会做这样的蠢举。所以是哪里变了?她脸上的神情,心里的感触,连她自己也难以捉摸。

  到苏家的时候天已经不早,这天晚上她在苏家的小屋住下。

  苏平芝一家和她一起用饭,元氏总是担心饭菜粗糙,不合她的胃口。

  苏平芝见妻子这般小心翼翼,不满道:“别管她。能吃就吃,不能吃就别吃。”

  元氏面色难堪,手在案下扽了扽丈夫的袖子,“别和阿姊这样说话。”

  “那要我怎么说,摆神龛上给她供上!”苏平芝瞪着苏星回,想起这一年的辛苦,便有一肚子的气,“十几年她不闻不问,想走就走,想回就回。”

  “当初苏家没了,她自己上庙躲清静去了,撇得倒是干净。我和阿兄们忙前忙后,安排苏家族人回返祖籍,一句怨言都没有。还要我怎样。”

  元氏眼色示意。苏平芝视而不见,给她挑了一筷菜。

  苏星回没什么表情,也没有看他,安静地挑着自己的菜。

  她把元氏挑在她碗里的一块鸡肉挑出来,让侄儿吃。这两个孩子才四五岁,大的叫苏静,小的叫苏铮,长得瘦小,性格敏感怯生,不大说话。

  看见自己的阿耶和苏星回在吵架,孩子们大气不敢出。苏星回揉了揉脑袋,无声无息地吃完了这顿饭,她让叫云环的小婢带去一旁玩耍。

  元氏帮老妈妈收捡餐具。苏平芝不想看到苏星回的脸,走出屋子,在檐底下的木桩上坐着。

  院子不大,院墙立在几步开外。门前站着一颗碗口粗的桃树,苏星回盯着看,光秃秃的枝条上栖着一只鸟。

  “谈谈吧。你应该有很多话想问。”她站着说道。

  苏平芝抬眼看她,苏星回和他四目相对。他们姐弟不是同母胞亲,找不出相似的地方。

  先前他没来及问,这会儿想起苏星回突然回到东都的反常,苏平芝确实有了很多话,“你和他都和离了,以后怎么打算的?我可先说,这里就三间房,锅灶还是另搭的,多一个人都住不下。”

  元氏刚好出来,捅了下他的肩头。苏平芝依然认为自己没有说错。

  苏星回抱起手臂,“二十二,我如果没记错,这房子好像是裴彦麟买下的。”

  她脸上的笑容在夜晚里也格外刺眼,“说来说去,你不还是靠的我。你摆脱不了我,恼羞成怒了?”

  原本她都没想到这上头来,既然他亲口提了,正好免去了日后的口舌。

  苏平芝说不出话,元氏先醒过了神,手足无措道:“我和云环这几日就把房间收拾出来。就是今晚,恐怕要委屈阿姊在两个孩儿的屋里将就。”

  苏星回不在意睡什么地方,“无妨,有张床就行。”

  “那我先去更换床褥。”

  元氏进了屋。苏平芝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你能住的惯这个。”

  “你都住得惯,我为什么不行。收拾好了,过完年我就搬过来。”

  树上的鸟不知几时飞走的,站立过的那截枯枝在风里摇颤。苏星回抚着手指上的疮疤,转身往屋里走。苏平芝跟在后面,试图劝她打消念头,后面实在说不动,开始立规矩。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