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挑破,周策安才觉不妥。佳节吉日,他反而叹息,确实不合时宜。
他抱歉地一笑,“真娘,你劝我不要回头忆苦,我又犯大忌,该罚酒一杯。”
褚显真手捧瓷盏,“酒回去再喝不迟,先饮杯热茶吧。”
她轻步走到周策安的身旁,高笼的云髻上,插戴的珠玉熠熠生辉,“妾不善烹茶,还请将就。”
周策安谢过,望着楼下流动的人潮,一时兴起,和她讲起任地上的风俗人情。他说和神都大不相同,想是和她住过的爱州也是天差地别。
褚显真只是静听着,随后问他有什么不同。他却默住,不再言语下去。
氤氲的热气醺着眼,眼看着茶凉了,他的眼里失了光,是她没见过的黯淡。褚显真的视线终于随他落向潮涌的人山人海。
这条路,她们打马走过了无数回。但这样隔着楼宇,还是第一次。
褚显真手抚缨带,忽然道:“元定,我忘了斗篷,去去就来。”
斗篷只需叫婢女走一趟,何必亲自去。周策安心事重重,都没察觉她话语中明显的疏漏。
楼里楼外语笑喧阗,今夜王孙贵公在这里大排筵席,又请了教坊司的舞伎歌女表演。
褚显真和侍婢下了楼却不去寻车,她在楼沿上与人看舞,须臾之后,反而不紧不慢从门内走向街市。
“娘子不是要去拿斗篷吗?”婢女奇怪。
褚显真哂笑道:“你不懂,有些事,我不好在场的。”她让婢女留在楼里等候。婢女就见她快步挤进了人群。
周策安出身官宦,又以探花之身赴樱桃宴。他出身贵重,容貌俊朗不凡,兼具了人品和才华,当年在两都名声大显。便是人到中年,他那些风.流轶事,传奇佳话,至今也还是为人津津乐道。
这样一个身负话题又形貌出众的人物,到哪里都不缺目光追随。何况在这云云俗尘。
苏星回原以为和他再见面,会有一千次一万个冲动质问他,裴家的灾劫是不是出自他的手笔。但她无法开口。
他们之间隔的又岂是前世今生,而是隔了人生的千山万水。她愿意为之跋涉的那种奋不顾身早就消磨殆尽。
“十九娘——”
见她转身,周策安拨开身边的人群,向她奋行。
苏星回步步后撤。周围的人在骂他,吵闹不休,她也被挤掉一支簪钗,但脚步再不肯因他停留迟疑。
人心最经不起考验,她不想分辨他有多少真心实意。当初他断的那样果断,就已经说明一切,只有她是个蠢人,放不下所谓的两情相悦,蹉跎这足足半生。
“看什么呢?”她心神恍惚,一只手自身后环了上来,用力地扣在腰后。
作者有话说:
鄽(chán)邸
今晚再更三千。
第13章
苏星回骇然惊觉,遍体生寒。她一把扣住了来人的腕口,却见是裴彦麟垂眸睨视她,面上颇为戏谑。
“在看什么?”苏星回松了力道,他又问一次。分明是笑,只是眼底深如古井。
“看傩戏。”
“好看吗?”
她像是做贼心虚,木然颔首,“好看。”
路边遍悬灯烛,火树银花晃人眼,叫她不敢多看。两人站在原地,等着人潮过去,裴彦麟收紧了手臂,她困在他的臂下,免去旁人的粗蛮碰撞,手心却渗出薄汗。
她闭了闭眼,心气莫名变得低沉,觉得这样的时间实在难熬。
偏裴彦麟故作看不明白,贴在她耳畔,用仅两人听见的声音道:“那就好。婢女走丢了你,我沿路寻来,就在方才,恍惚看到了你的故人。你道是谁?”
“故人,我的故人不少。你说的是哪一个?”
苏星回心提在了喉咙里,生怕他就说出那个人,让她下不来台。
紧张之余,她攥住他的衣裳,竟没有意识地攀扯上他的后背。
汗热隔着衣衫,裴彦麟冬日里也穿得薄,便觉她此时的体温格外烫人。
她的难堪,实非他要的结果。裴彦麟不再细说下去,“我们回去。”
苏星回点头,由他拢严斗篷。裴彦麟目光越过她的发顶,落在别处,和隔着重影明灯的男人相对。两双视线交汇,暗含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