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沈漾”还活着,沈漾也不能保证自己会回到原来的家,所以,虽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但她还是在心中轻轻的道:“我会替我们好好活下去。”
这算是对自己的交代,也算是对“沈漾”的交代。
“自古以来都没有这个理儿。”沈大人脸色有些不好看,他虽然不注重后院的妾室,可也不能任凭她们流落在外,平白让人笑话。
沈漾沉思了一会儿:“此事,我会听从姨娘的意思,只要她愿意跟我走,我就会养她一辈子。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就是她,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你们若是不答应我,我直接一根绳子吊死在门前。”
威胁的意味十足。沈大人气的脸色都变了。
她嫁给了容臻,可能一辈子翻不了身了,只能趁现在手里有这个大把柄,才能好好的谈条件,不然,沈家要悄无声息的弄死姨娘,易如反掌。
“沈漾”若是知道,恐怕要伤心死了。
“你,你简直无理取闹!你以为你嫁给了容臻,他就会给你撑腰吗?别异想天开,我若是把你姨娘放走,她一个女人在外面真的能活得下去吗?”沈大人气咻咻的开口。
并不是他多喜欢那个女人,男人的颜面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这位公子,您为何在此处?”门外传来一个吴侬软语的声音,带了一些姑苏的腔调,软软的,好听极了。
一行人这才出门,看到容臻那张不辩喜怒的脸。
“参见世子,不知世子驾到,有失远迎,还望世子恕罪!”沈大人立刻施了一礼,容臻作为皇上的亲侄儿,本来就非常得皇上喜爱,又因救驾毁了双腿,皇上对他的爱重更是深了几分,说句大不敬的话,一般的皇子都没有容臻得皇上青眼。
红人中的红人。
“岳父大人言重了。”容臻不清不楚的说了那么一句话,说的格外尊敬。只是却没有让他免礼的意思。
沈漾立刻上前,含笑看着衣着华丽,身姿挺拔,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我还以为世子有事来不了呢。”
容臻抬眸,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楚行云,淡淡的道:“陪夫人回门,又怎会来不了。下次,劳烦夫人等等我才是,不要如、此、着、急。”
他最后一句话压低了声音,轻轻的加重了后面几个字儿,意味明显。
沈漾:“……”
她有一种容臻专门来捉奸的错觉。
“既然你这么说了,下次可不准拖病不来。”沈漾也压低了声音,拿成亲那天的事情堵他的嘴。
“夫人惯爱翻旧账。”容臻眉眼含笑,一干人看着两个人耳鬓相磨,躲在一块说悄悄话,顿时神情各异。
容臻自打受了伤以后,性情格外的阴晴不定,上一秒还好好,下一瞬就会翻脸,所以虽然他此时笑着,周围的人却没有放松的意思。
“之前本世子有伤在身不便迎亲,岳父岳母不会怪罪吧。”容臻慢悠悠的开口。
“世子这是哪里话,我们当然不会介意……”沈大人有些尴尬的开口,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提起两人替嫁的事,甚至都不知道容臻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儿。
容臻含笑接口,说出话却气死人不偿命:“也是,如果本世子来了,你们也不会那么容易偷天换日了,本世子还是不来的好。”
沈大人头上的冷汗都快滴下来了,他有些艰难的勾勾唇,立刻跪下请罪:“还请世子恕罪。”
哗啦啦跪了一地的人,唯有楚行云和沈漾两人站着,在一群跪倒的人中格外的显眼,看起来还颇有几分金童玉女的错觉,容臻闭了闭眼,并没有让跪倒的人起来,反倒朝她招招手:“过来,为我推椅。”
他声音有点哑,肉眼可见的不高兴。
楚行云道:“世子,这件事情与她无关,还请世子不要迁罪无辜的人。”
他的手在发抖,心在狂跳,心上人被别人呼来喝去,做着丫鬟的活儿,而他只能袖手旁观,连替她说句话都说不到。
楚行云现在倒宁愿她说的话是真的,如果她真的爱他入骨,楚行云可以尝试着放手,可是现在明显不是如此,容臻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他。
每每午夜梦回之时,楚行云都在做噩梦,原本非常美好的新婚之夜,变成了纠缠他一生的噩梦,他无数次在想,若是他不像现在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人,若是他和容臻的位置换一换,他是不是就有能力抢回自己心爱的人,莫说是她与夫君并无夫妻之实,就算他们成了真的夫妻,他也可以不择手段的把她夺回来!
他的爱人凭什么要交给别人来守护!更何况那个人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甚至于在外人面前折辱她!
楚行云有些接受不了,他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阴翳,终有一天,他会让这些人都付出代价!
沈漾还不知道,原著中只是闹了一点小别扭便坐享齐人之福的楚行云,因为没有了年少时倾心喜欢的人,所以直接把这些全部都恨上了。
容臻神色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目光微闪:“迁罪无辜的人?在这一场婚事中,除了你我,谁无辜?”
容臻漫不经心的杀人诛心:“哦,对了,还要除了你,本世子不认识自己的未婚妻就算了,你竟然也不认识自己的未婚妻吗?”
楚行云:“……”
心更痛了怎么办,好像在流血。
沈漾就算不是本人也能体会到那种痛苦,如果“沈漾”还在,她一定会觉得非常心痛,但是沈漾现在却觉得非常解气,容臻说的都是对的啊!
楚行云真的醉到了连自己的心上人都认不出吗?看书中的楚行云那么接受良好,她还以为他同时喜欢上了姐妹两人呢!
沈漾带着快意的表情落尽楚行云眼里,却成了责怪,他想让沈漾不要怪他,可是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不及世子,滴酒不沾。”楚行云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
沈漾还不明白,容臻的脸色就变了。
他吸了一口气,然后笑道:“是啊,所以我记得我的新娘新、婚、之、日、有!多!美!”
楚行云垂眸,指甲陷进了手心也不觉得疼,那人本该是他的,新婚夜也本该是他的!楚行云本是一个君子,可愣是被逼的被妒忌烧红了眼。他红着一双眼看容臻,还有站在他身后温婉乖巧的沈漾,心痛的滴血。
“那我就祝你和你夫人……”楚行云本来想说夫妻情深,心心相印来诛心,但话到嘴边他还是有些舍不得,他舍不得他的心上人因为他这些话受委屈,最后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吞:“幸、福。”
楚行云终于挤出了这两个字,温润如玉的公子落寞的站在那里,周身的无奈仿佛都要溢出来了,俊美无瑕的脸庞上透下一片阴影,掩盖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
容臻含笑接了他的话,没有多一本正经,反倒有些漫不经心的轻视:“承你吉言。”
楚行云彻底崩不住了,他一刀又一刀,扎的又快又狠,直直的往人心窝子上戳。看来容臻还真是很介意别人说他任何与残疾有关的事儿。
所以才会这么不留情面。
周围的气压突然降低,跪在地上的人跪得更加安稳,没有人敢抬头,听着两个人唇枪舌剑,都有些坚持不住了。
沈涵滢脸色越来越难看,楚行云心心念念的都是沈漾,就连新婚之夜叫的也是她的名字。如今又明目张胆的为了她和容臻杠上!沈涵滢被气的眼泪汪汪,心里更恨,让她不开心,她也绝对不让沈漾好过!
以前在府中,沈涵滢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嫡出的大小姐,从来没有人敢怵她的眉头,沈漾见了她更是唯唯诺诺,不敢有一丝不恭敬,现在却勾着她的夫君连魂儿都没有了,还真是一个狐媚子,不知羞耻的玩意儿!
“岳父大人还跪着呢?”容臻好像这才想起地上还跪了一群人,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快快快,岳父大人快起来,都怪小婿记性不好。”
他嘴上说着客气的话,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没有。沈漾忽然觉得有些冷,还真的和原著中一样,容臻翻脸比翻书还快,一顿问责,偏偏还笑嘻嘻的,下马威给的足足的。
她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还真是个烫手山芋,拜托拜托,希望她能够在大魔王的手下多活两天吧,她这个脑袋瓜儿虽然不笨,不至于被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但是权势大过一切,容臻想让她三更死,估摸着她活不到五更天。
她一垂眸,正好对上容臻飘来的眼神,他淡淡的开口:“夫人想在外面吹风?嗯?”
沈漾摇摇头:“不想。”
“那还不走。”容臻轻轻的挑眉。
“哦哦哦。”
青锋看着柔柔弱弱的世子妃,想要上前搭把手,别的不说,这个轮椅还挺重的,一个女子推起来可能有些吃力:“世子妃,青锋来吧。”
“我可以,你放心吧,不会摔着你家主子。”沈漾连忙摇头,容臻和她以后恐怕就要绑在一块儿了,夫妻一场,她愿意一直帮他推椅,只希望以后容臻手下留情吧。
一行人都做好了,容臻这才漫不经心的开口:“继续吧。”
沈漾顶着众多疑惑的目光,问道:“继续什么?”
“夫人不是想问你姨娘你愿不愿意跟着一块走吗?”容臻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骨扇,偶尔在手里转一个圈,殊不知自己扔下了一个怎样的惊雷。
沈漾询问,和容臻询问,意义截然不同。
沈大人白了一张脸。
沈漾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并不认识的那位是姨娘,下一刻,瑾姨娘就自己站出来了,正是之前和容臻搭话的人:“世子妃……”
沈夫人道:“瑾姨娘,你可想清楚了,世子妃娘娘想要带你一块离开,若是这次和她一起走了,就和我们沈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她特意咬重了最后四个字,她不想放开瑾姨娘这最后的依仗,只要有她在,沈漾不论干什么都要顾及几分。
瑾姨娘是一位格外婉约的美人,虽然已经二三十岁,可依就容颜秀美,比京城里的闺秀多了几分味道,完全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一位多么出色的美人。当然,有沈漾这么一个京城第一美人的女儿,她怎么可能不好看。
可是……
瑾姨娘眼泪直掉,非常难过的开口:“二小姐怎么这么想?沈家是我的家呀,离了这儿我能往哪儿去,漂泊无依,孤独一生……”
“二小姐,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就安安心心的把我留在这儿,夫人和老爷对我都很好……”
瑾姨娘好像掉进了水里一般,眼泪擦都擦不完,沈漾怀疑她手里的帕子都要湿了!沈漾满头黑线,一脸懵逼,难怪她当初这么说的时候“沈漾”支支吾吾,有些闪躲。她还以为有什么难言之隐!感情最大的症结在这儿了!
“姨娘,你放心,我自然会奉养你……”
“这儿就是我的家呀,我这辈子都不能离开,我生是沈家人,死是沈家鬼……”瑾姨娘一边用帕子擦着眼泪一边哭哭啼啼,好像真的有人逼着她离开一样,她性格温柔到了极点甚至到了有些温吞的地步而且非常非常非常爱哭,沈漾这次算是见识到了。
为什么有人能哭到这个地步?!
从她刚刚提议一直到现在大概一刻钟,瑾姨娘的泪就没有停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有人欺负她了呢!
沈漾无奈,但是约莫也有些理解,当初看到他们全部都那么惊讶,沈漾就觉得有些不可行了,如今看来,果然不行。果然还是“沈漾”更加了解自己的亲娘?
她以为瑾姨娘会欢欢喜喜的答应,没想到竟然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瑾姨娘是非常传统的水做的美人,美是真的美,哭也是真的哭,眼泪叭叭的都没停。
沈涵滢见缝插针,柔柔弱弱的道:“我知道二妹妹一片真心,但是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讲道理,不能肆意妄为。”
她停顿了一下,好像意有所指,又好像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
“姨娘不像二妹妹,有些不顾礼法,姨娘以自己的夫君为天,从来不做任何离经叛道的事,所以自然也不愿意离开,二妹妹就不要逼她了。”
沈涵滢字字句句都在为她着想,瑾姨娘感动的热泪盈眶,果然不愧是大小姐,礼仪学的就是比二小姐强。她真恨不得跪下来磕几个头表示谢意!
她在这里过得很舒心,为什么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沈漾只是一个出嫁女,哪有女儿养母亲的道理,到时候一出门脊梁骨恐怕都要被别人戳穿了。瑾姨娘想想就觉得很难受,还是现在这样好,她嫁了一家好人家,从来没有任何人欺负她,别提过得多舒心了。
沈夫人也道:“她不愿意,世子妃就别逼她了,沈家能养得了她一时,就能养得了她一世,绝对不会缺那一口饭吃,世子妃尽可放心。”那么多奴才都养了,没道理缺那一口。
沈夫人眼神有些温柔的看着瑾姨娘,好像真的非常为她着想,只是眼神中偶尔闪过一丝亮光,简直是意外之喜,完全没想到瑾姨娘竟然是那个拖后腿的人,沈漾这次带不走她了,以后照样带不走瑾姨娘——就当后院新来了一个只吃饭不办事的下人,好好养着,对沈漾格外有用。
沈漾有些生气,也有些无力,如果她没有听“沈漾”说过她的情况,她还真以为沈家是个什么好地方,让瑾姨娘念念不忘,可是事实完全不像她看到的那样!
瑾姨娘一直以为沈家是一个世外桃源,可是对于“沈漾”来说,这里从来的不是一个美好的地方,她从很久之前就盼望着能够嫁出去,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能够永远逃离这个鬼地方。
大夫人的确没有为难瑾姨娘,但那也只是在沈漾稍微大一点之后。
瑾姨娘以前犯错挨罚也并不少,只因为有一次沈漾求情了,答应沈夫人不管瑾姨娘犯什么错,她都愿意替她受罚。
所以,瑾姨娘后来渐渐过上了舒心的日子,几乎都没受过什么罪,她记吃不记打,很快就把之前的一切全部都忘记了,在她心里沈大人沈夫人全部都是好人,好心收留她,给了她一条命,还让她做了姨娘,有下人伺候,他们简直就是世上最宽容最宽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