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孩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儿。”看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文钰就感觉自己手痒痒的,非常想揍人。
文老夫人嘘了儿子一声,呵呵道:“你这么小的时候不也成天想着玩?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也没见你收敛多少啊。赏花遛鸟斗蛐蛐,你哪样少做了?”
“……”文钰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哼了哼:“我不一样,我都二十好几、快三十了,哪儿能跟小孩儿相比?有点爱好多正常的。玺哥儿这个年纪正是学习的好时候,怎么能荒度时光呢?”
说到这里,他就想起自己在茶楼遇到的那个小少年,嘚啵嘚啵就跟妻子还有文老夫人讲了。文老夫人手上一顿,惊诧抬头:“还有这回事?看来那许侯府后继有人了。”
文老夫人曾经见过那位立下赫赫战功的老侯爷,可惜英雄迟暮、子嗣不丰,唯一的继承人许侯爷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好好一个侯府,硬是折腾得乌烟瘴气。当初主母管家时尚且好一些,等主母病逝,许侯爷竟然抬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做正妻,真是令人大跌眼镜。
那些破事提起都让人不屑,好在文家跟侯府没什么牵扯,平日里也凑不到一块儿去。听说许侯爷有个如此聪慧的儿子,文老夫人还是惊讶的,同时也为老侯爷感到欣慰。
至少侯府不至于败落在这一辈人的手中。
年轻的文夫人听丈夫这样说,神情中凝出困惑,不禁问:“不曾听说许侯爷有个儿子啊?若那孩子果真那么优秀,侯府里的那位容得下他?”
那位指的是周玉茹。周玉茹善妒且没有容人的雅量,文夫人可不相信她会善待那个小少年,尤其那小少年并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自是容不下的。”文钰坐下喝了口茶,又将周玉茹给小少年请夫子这件事讲了,气愤道:“这不是故意要耽搁他么?请个半吊子的夫子,还一言不合就打人,差点把他提笔的手都打废了。若真废了用笔的手,那孩子这辈子怕是毁了。”
文家家风清正,几乎人人都有爱才之心,不免对许烬生出些同情来。文老夫人无声叹息,让文钰去查一查到底怎么回事。若是真事,对那小少年能帮就帮一把吧。
文钰应声后,文夫人忽地想到什么:“昨儿我听人说,侯府周氏的大女儿快要结亲了,你们猜猜对方是何人?”
文钰对后宅这些事不怎么清楚,因而保持了沉默。文老夫人倒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笑容中带着嘲讽:“那周氏心比天高,教出来的女儿就是她的翻版。普通人家她们肯定是看不上眼的,我猜男方家境不会简单,估计是当官的,还是个不小的官儿。”
“母亲说对了。”文夫人用手帕捂着嘴笑了笑,语调悠悠:“周氏看上了国公府,意欲与国公府长公子结亲。听说那周氏的女儿为此还专门跑去舅家待了一段时间,就因为长公子赵意柏也去了那个县城,好像是有事要办。”
国公府是赵贵妃的娘家,而赵贵妃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女人,圣宠远超皇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国公府沾了赵贵妃的光,深受皇帝的信重。
赵意柏作为赵贵妃的侄子,身价也是水涨船高,多少想要搭上赵贵妃这条船的人家想把女儿许给他。国公府左挑右捡想给赵意柏寻个家世强硬又有钱的正妻,不想却被周氏之女截了胡。
文老夫人对魅主的赵贵妃没有好感,也瞧不上靠着裙带关系一步登天的国公府,听闻这事只觉好笑,问道:“国公府能愿意?”
其他人就不说了,赵意柏的母亲可不是省油的灯,会由着儿子胡来娶个对他毫无助力的女人?何况周氏的名声算不上好听,周氏之女也是一样的。
“这谁晓得?我也是听人提了一嘴,实际怎么样还不一定呢。”文夫人觉得周氏母女的打算轻易不会实现,国公府捧高踩低又不是头一遭,能够接受周氏之女才怪。
不过这是别人家的事,她用不着操心,看看热闹也就是了。
*
便宜少爷连续几天都在出门,侯府的下人见状便将此事告知给了周玉茹。周玉茹凝眉,问许烬去了何处。经过下人一番查探,她知道这小贱种是去茶楼了,登时嗤笑:“以为自己是个读书人了,还学着人家去茶楼喝茶?”
她倒是忘了,以那小贱种手头的钱也只够喝一壶廉价的清茶了。毕竟府里的财政大权握在自己手里,给许烬下发多少月银都是自个儿说了算。她高兴就从手指缝间多漏一星半点,若是不高兴,那小贱种一个子都别想得到。
侯爷是不会说什么的,他向来不管这些琐事。更别提他已经对这个儿子生了嫌恶,深以他为耻。
知道自己的行踪瞒不过眼线遍布侯府的周玉茹,许烬也没想过要瞒着。以周玉茹傲慢且愚蠢的性子,必然对自己见过什么人不感兴趣,也不会相信自己会跟皇城的大人物攀上关系。
这样正合许烬的心意。他每日大大方方出门,在约定好的时间去到茶楼,与老者交谈约莫半个时辰再回去。从文章诗词谈到对书中某句话的理解,又谈到对当今政策时局的一些看法。
如此持续了大半个月,这一日许烬来到茶楼,没有见到老者。往常侍奉在老者左右的小厮递给他一枚印章,说是先生不日便要离开皇城。若他愿意拜先生为师,可持此枚印章去到学士府,随先生出游。若是并无拜师的意愿,这枚纂刻的印章就作临别礼物赠与他。
许烬接过印章贴身放好。他没有急着立刻就去学士府拜见,而是回了侯府沐浴更衣后,第二天清早才去到距离侯府四条街之远的学士府。
有资格以学士二字建府的,皇城中唯有一位,那便是曾经身为帝师的王大学士,也是当世的大儒。许多读书人挤破脑袋都难得登入他家的门,能够入他眼收为弟子的更是少之又少。
能有这样一位有学识的老师教导,许烬哪儿会有不愿意的。之前他去那座茶楼本就是为了碰运气,看能不能遇着在那儿喝茶的大学士。就算没有缘分碰上面,与那些进入殿试的考生结交一番也无不可。他现在的处境太糟糕了,能得一点助力是一点。
就是不曾想他的运气这般好,当真遇到王大学士了。大学士要离开皇城出外游历是许烬没料到的,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他也能跟随着离开侯府。
学士府没有建在喧闹的街市,四周有些冷清。门口两头石狮子光溜溜的,枯叶打着旋儿飘落到石狮子的头顶,像是镶了一叶黄头发。
此次出门许烬是没有带小白貂的,他拂了拂衣袖,上前去叩门。吱呀一声,老旧的大门从里被打开。眼熟的小厮见小少年来了,连忙引着他去到正厅见先生。
“你来了?”王大学士确实是在正厅,手头拎着一个笼子,里面养着一只鹦鹉。脑袋顶部的毛是黄色的,两腮微红,像是涂抹了胭脂一般。
听到声响,豆豆眼望过来,睥睨着许烬,张口一连叫了好几声:“美女美女,好靓的美女。”
“……”王大学士满脸尴尬,手虚虚握拳凑到唇角咳嗽了一声,屈指弹了下笼子,板着脸教训不懂事的鹦鹉:“瞎喊什么?这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我可没教过。”
鹦鹉受惊似的跳了起来,颇似人般气急败坏,扯着嗓子吼:“糟老头子坏得很!”
许烬面无表情,嘴角默默抽搐着,暗道这情景跟他想的大不一样。看来王大学士当世大儒光环下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还有待商榷呢。
一老头一鹦鹉骂得有来有回,许烬就在一边看着,种种心情都喂了狗。所谓的拜师也没个正规流程,连杯拜师茶都没来得及敬,许烬就被跟鹦鹉吵架吵输了的大学士赶出了府,丢下一句十日后离开皇城就砰的关了门。
“……”许烬心情复杂,怀疑自己是不是遭到了诈骗,为何大学士私底下是这样的?
不管怎样,他是王大学士的关门弟子了。老头子说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从前,收他一个弟子已经够够的了,此后不再收学生。
即将离开皇城,许烬心里轻松了些。但他不想就这样走,临走前悄悄做了一件事。
没过两日,皇城里流言四起。周玉茹少有出门还未察觉,与小姐妹约着出门玩的许茵却是快要气炸了。连午膳都顾不得吃,咬着牙坐马车回到侯府,直接去见了周玉茹。
“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周玉茹一心备孕,闲着无事都在做婴孩的衣裳与虎头鞋,期盼早点迎来儿子。见女儿拉长着脸,便放下手中针线,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许茵深吸一口气,心头憋着的火却没能消下去,又委屈又埋怨:“娘,您是不知道,关于我们侯府的流言传得满大街都是。”
说是流言也不准确,毕竟外面说的都是实情。许侯爷接回许烬这件事没有大张旗鼓,少有人知道侯府多出了一个小少爷。这回不知是怎么回事,外面传得沸沸扬扬。
许侯爷对外宣称许烬是外室之子。外室连妾都不如,诞下的孩子的确算不得侯府正经主子。要么丢在外面别搭理,既然把人接回了侯府,那就该养着啊。不说要对他多好,至少偌大个侯府,给点吃给点穿总不算难。
然而许侯爷是个不负责任的,侯府的当家夫人又是个善妒的。对这孩子哟,打骂不歇。住的是最偏僻、最破的小院子,吃食上多有苛待,连馊的、烂的也给人孩子拿去吃。真是人不如狗,养在主院的那条狗还天天吃新鲜肉咧。
初入侯府,周氏便变着法儿地折腾人家。大夏天的让人天天去给她请安,从天微微亮就站到她院子外面等着,一等就是大半天。等到毒辣的太阳高悬于空中,她倒是吃过午膳小憩了,挥挥手又让人家回去,说是明儿接着来。
这还不算哩,周氏的心肠何其歹毒,打着为孩子好的旗号请来一位半吊子又道德败坏的夫子,说是教小少爷念书。结果书是没念两本,人倒是被打得半生不死。那握笔的手掌都被打得血肉模糊,险些废了一只手。
而且小少爷病了也不给请大夫,就丢在破落院子里任他自生自灭。还好孩子命大,这才活到现在,不然早早就该去见阎王啦。
这侯府秘闻一传十、十传百,现在皇城很少有人不知道的。侯府的人包括下人出门都被指指点点,说这侯府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就是个龙潭虎穴,进去会出人命的。
被骂得最狠的除了许侯爷这个只管生不管养的孬种生父,便是周氏母女了。说周玉茹不愧是小妾上位,惯爱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那夫子怕是这恶毒的女人专门请来的,就为了废掉这个小少爷,侵吞侯府。指不定许侯爷这么多年都生不出儿子,就是被这个毒妇打胎搞的。
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好似亲眼瞧见过。周玉茹苛待庶子的种种行径传了出去,周氏的名声臭了,连带着她生的两个女儿都被人指指点点。
许茵一开始还不知道,等到弄清楚这些流言的内容,她心头的火气噌地冒了出来。怨恨将这些事传出去的始作俑者,也怪母亲做事太不体面。
她议亲在即,殊不知这些流言会对她的婚事造成多大影响。只希望国公府不晓得这些,柏郎早些说服家里人来向自己提亲。
听完女儿的话,周玉茹懵了,完全没想过这些事还能传出去。做的时候肆无忌惮,未曾想传出去会被人说得那么难听。
她也想到了女儿的婚事,差点将一口牙咬碎,怒气冲冲道:“肯定是那小贱种干的!除了他,府里谁敢传这些闲话出去?我当他是认命了,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周玉茹说着就要去寻许烬算账。牵扯到自己的婚事,许茵也是怒了,这回没有劝着,而是跟周玉茹一道往那偏僻的小院子去。同时差人去请许侯爷,想让许侯爷给自己主持公道。
下人找来时,许侯爷正在悠哉游哉听曲儿。听闻府里出了大事,他蹙眉,慢悠悠跟着下人往回走。那被许茵派去请他的小厮在路上跟他说了流言的事,许侯爷瞪着眼睛,大呵:“什么?!这肮脏东西,居然敢给侯府泼脏水!”
他饱含怒气冲回侯府,径直往许烬居住的小院子那儿赶。等他到地方,还没跨进院子大门,就见周玉茹与许茵坐在外面的石凳上,脸色十分难看。
“那小畜生人呢?”他大喊一声,不见许烬的踪影。
“说是一大早就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周玉茹耷拉着脸,气得胸脯上下起伏,站起身蹭到许侯爷身旁,示弱地抹了抹眼泪:“侯爷,您可要为茹娘做主啊!”
“茹娘放心,本侯岂会任由那小畜生欺负你。”美人在自己怀中垂泪,许侯爷心疼地搂着她的腰。馨香入鼻,下腹窜起一阵热浪,他又起反应了。
贴身挨着他的周玉茹当然察觉到了,羞涩地别开脸:“侯爷,您真是的。”
非常受用周玉茹这小女人的作态,碍着有许茵在,他没有做得过火,想着等好好教训那小畜生一顿再将心爱的茹娘领回去,做些爱做的事。
第33章 抱紧我的小尾巴
又过了半把个时辰, 许烬才从外面回来。瞧见小院子里的情形,他眉梢微挑,甚至有些想笑。尤其看到许侯爷跟周氏母女青绿的一张脸,他差点笑出声。
“你个小畜生, 还知道回来?”在这儿等了这么久的许侯爷在见着小少年身影时, 那火气噌噌往上冒, 怒斥道:“你给老子跪下!”
周玉茹有种畅快的感觉, 盘算着怎么让这小贱种脱层皮, 以消自己心头之恨。打三十棍?好像太轻了。要是能够把这东西赶出府去才好,免得杵在这儿碍自己的眼。
许茵想的比周玉茹多多了。泄愤还不是首要的, 关键得先让这小贱种出面澄清外面的流言, 否则于侯府、于自己并没什么益处。正好父亲斥责了他, 那自己就趁着这个机会扮演个唱红脸的。
刚想假惺惺地开口替许烬求情, 可惜许茵张了张嘴还没能发出声音,就见小少年唇角挂着一抹讥笑:“我是畜生,那你是什么?老畜生么?”
在边上看热闹的周玉茹一脸见了鬼的样子,许茵也是一样。在侯府里, 周氏母女是很得宠的。哪怕是这样, 她们也不敢直接跟许侯爷呛声,别提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老畜生了。
而被人顺从惯了, 许侯爷更是不敢相信, 觉得自己听错了, 又问:“你说什么?”
“人老了,耳朵也不好使了?”许烬毫无畏惧, 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没听清便算了, 这个词说出来真是脏了我的嘴。”
许侯爷气个仰倒, 伸出来的手指都因为愤怒而微微颤动。他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吹胡子瞪眼,在原地跳起来:“反了反了,你个狗东西!来人,把我的鞭子拿来,老子抽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