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我相信,即使今日父亲在此,他也一定不会阻拦我夺你的灵息,救下小凛的性命。所以,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了。”
“枝枝,抽出灵息仅仅只有一瞬的疼痛,我会将动作放轻放柔,不会让你死的很痛苦。”顾未晞手下掀飞起灵波,他抬手面对陆枝枝,眼中的冷漠生硬让陆枝枝不淡然了。
她运气十分的灵力来抵挡顾未晞死灰复燃的符阵。
房内一时间光彩四溢,幽蓝的符阵青的灵光。顾未晞冲破她的重重防御,动作狠绝,毫不留情。
眼看符阵中的千把刀刃附灵而生,直直攻向陆枝枝,冰冷的灵波扑面而来。陆枝枝不明白,难道仅一锁灵法器就让她的实力大打折扣?
迷茫仅出现在陆枝枝心中片刻,她闭上眼,将灵力尽数聚集在心海处,试图最大可能地保护住心海,保护住修士除了金丹之外最重要的地方。
当融融的灵力汹涌奔向心海时,顾未晞的符阵威力又加强了一圈,眼看层层追逐而聚起的灵力即将攻向陆枝枝,在那当头一刻,少年撩开室内的纱帘,声音幽幽而至。
“阿兄,算了吧。”
顾凛秋从暗室中慢慢走了出来,他没有看向陆枝枝,是因为羞愧。
陆枝枝为他解决了玄霜之毒,他本应该感谢她才对,可是他没有。
他反倒联合顾未晞,推陆枝枝入符阵,心中暗藏的不良心思,便是想要谋取她身为灵宝的灵息。
许是在剥去灵息的过程,触动了顾凛秋的那颗柔软的心,他犹豫了,纠结了,最终还是放弃了。
不只是为了谢她的恩情,更是为了不让顾未晞跌入另一个深渊。
“阿兄。”
顾未晞手上的动作因这一声而滞了一瞬,陆枝枝得以有了一息可喘,她将全部的目光都给了顾凛秋。
顾未晞低低吼了一声,“小凛你别管,回去!”
顾凛秋难得沉默,他垂眼看着发缕飘飞的顾未晞,抿唇落着泪,“阿兄,可是我不愿借着别人的命活下去。”
他捂着发烫的心口对顾未晞继续说道:“我的命已经靠阿兄一人维持十年之久了,接下来的寿岁,我不敢再要阿兄为我做这逆天改命之事了。”
“闭嘴。”顾未晞的眼角发红,几乎滴出血来,“你别说了。”
“阿兄,我们别再这样了好不好?小凛受之有愧,小凛不能如此。”顾凛秋喉中哽咽,他看着顾未晞想要伸出手,试图去阻止他。
“我已命不久矣,即便是有‘永绛’灵息的加持,我亦无法继续稳稳地活下去了。父亲,还有父亲之所以从未提过‘永绛’的灵息,便是因为他知道,以我的一魄症状,根本就是天地灵宝无法解决的厄运。”顾凛秋道。
“谁都不愿我如此的,阿兄,可这与无辜的姐姐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踉跄上前抱住了顾未晞的臂膀,“阿兄,万万不可,求你了。”
顾凛秋喘着微弱的气息,抬起的眼中含霜泪,紧紧抓着顾未晞不放,使他一时间没办法直接动手。
“不对,父亲是因为畏惧顾氏令月堂十三位长老,才不敢拿‘永绛’说事。因为他是顾氏家主,他不能用顾氏一族永生传承的灵宝做主,所以他不愿意为了你而牺牲。”顾未晞很快驳道。
他的手上已经缓慢凝出了一柄灵剑,挑开陆枝枝散落垂下的头发后,便直直指向她的心海处。
只此一击,非死即伤。
陆枝枝拧眉,对这二人的自白产生了不解。
顾凛秋口中的“父亲”是谁?他们不是堂兄弟吗?为何顾未晞也称之为“父亲”?
只见顾未晞的唇瓣微动:
“可我不同,我只是你的阿兄,从十年前在父亲的闭关之境遇见你,看到你如我幼时一般的模样,我便知道你是我的亲弟弟,哪怕只有一魄。”
“父亲知道我将你私自带出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个假身份来塑造你,告诉所有人你是旁支的孩子,而非他的孩子。”
“他并不敢将你放在明面上,因为双生子的征兆从来都是不祥不善,他害怕将整个顾氏主家推入道界的风口浪尖,所以隐瞒了你的存在。小凛,父亲没有错,你亦没有错,若是有错,定先是我的错。”
往事如潮袭入顾凛秋的脑海之中,他想起来了。他还是躺在莲花芯中的孤独一魄时,遇见了阿兄。阿兄求父亲为他做了一个肉身,行走于天地之间,一直到今天。
顾未晞一直都很努力地练剑、修炼、历练、出游,寻丹药,探百草,收灵物入囊中,一切都不过是希望顾凛秋这个一魄之体能在世上活得更久一些。
顾未晞越这样想,心中的执念越深,他不敢收手,因为一收手即代表着小凛身归天地,不复存在。像他这样的一魄之体,恐怕是连来生都没有的。
“小凛别害怕,阿兄还有办法让你活下去,继续修炼,继续成长。”顾未晞面上露出了一丝疯狂,他的灵剑已经刺入了陆枝枝的心海。“咯噔”一声,是陆枝枝防护心海的屏障在裂开、破碎。
陆枝枝拧眉看着顾未晞,她已尽量驱除法器对她的束缚,但是眼看灵剑即将划破她的心海,而顾凛秋更是直接一手握住那柄虚空的剑。
“小凛,起来,这不关你的事。”
顾凛秋摇着头,什么都听不进去。
顾未晞见状只好将自己的疯狂想法说了出来,他勉强撑起笑容。
“鬼修。”
“等阿兄我从她的心海中抽取出灵宝的灵息,然后将灵息赋于小凛你的一魄之上。到时候,你便可以脱离道界的正常修炼法则,以一魄成为鬼修,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修士。”
“你别担心,阿兄已经查过了,道界虽无鬼修的修炼之法,但是魔宗旧年曾有鬼域,去魔宗定能找到适合你的修炼方法。一切我都为你做好了准备,现在只差这一道最为关键的灵息了……”
顾未晞所说并无实据,陆枝枝对此抱着的也是将信将疑的态度。
而让她确定下来的则是顾未晞近似疯魔的举动,疑似走火入魔,执念太重隐隐有生出心魔的迹象。
她的心海被顾未晞的灵剑所触,她的尽数力量藏于其中,出于对外来伤害的抵抗,陆枝枝极快调动运转体内灵力,以及先前汲取玄霜所拥有的灵力也很快为她所用。
顾未晞因被顾凛秋的阻挠而中断了输出,陆枝枝见状双手结印,打了一道灵力将顾未晞先一步困住。
“你们说的都不对。”陆枝枝看了看顾未晞,又转眸看向了可怜兮兮的顾凛秋。
“我的性命不该由你们说去留,而应是我决定是否。”
“你们说的都不作数。”
顾未晞扯了下唇角,他什么都没说,灵剑也没从他手上离开一分一毫。
他们各自有牵制在对方身上,顾未晞根本就不担心陆枝枝会做什么,他几乎无视了陆枝枝,在行动范围之内径直扶起了顾凛秋。
“小凛,起来。”
他轻轻说:“不要如此,你是我的阿弟。”
“阿兄……”顾凛秋的神魂其实已经开始不稳定了,陆枝枝站在不远处恰能看到他皮肉之下的魂体在飘摇晃动。这或许也是顾未晞受到陆枝枝的围困后,没有反抗的原因。
其实他心中也明白,顾凛秋能不能得到陆枝枝的灵息已经不重要了。
一切都很迟了,顾凛秋的一魄怕是要消散了,顾未晞已经没有机会去验证他口中的那些话了。
他垂眼,一行行泪慢慢滚落在面上。
“小凛,阿兄没有骗你,鬼修之体,是阿兄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办法。”
顾凛秋摇摇头,“我知道阿兄从不会骗我,可是我不能连累阿兄,阿兄是要做顾氏最伟大的家主,不能因为我而成为一笔污点。”
他单纯懵懂,对世间的事一无所知,即便如此,他也愿维护“阿兄”的一世名声。顾凛秋不愿成为鬼修,全因不愿拖累顾未晞。
他不想让道界修士知道,南方锦阳长恩顾氏的少主是养鬼的修士,是与道界不符的异种。
顾凛秋痛的缩紧了手,心弦拨断之时顾未晞受到牵连,钻心一痛入怀,他吐了一口血。
顾未晞手上充满煞气的灵剑就是在此时慢慢溶解消失。他垂了垂眼。
顾凛秋体内的最后一抹生气已消失殆尽。
陆枝枝也同样感受到了这一点。她没什么想说的。
本就是一个将死不死之魄,连人都称不上,因有着血缘之亲的“家人”,才苟活天地十年。
顾未晞赋他生命,予他姓名。
但其实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又是否是顾未晞自私自利,从来只想着自己为了顾凛秋如何,却不想,对于顾凛秋这样的“人”,即便是一个名字也是一道枷锁。
顾未晞松开了对陆枝枝的牵制,想要做的事情已经没了盼头,还留着陆枝枝做什么?
再说他本就孤注一掷,将全部的爱憎给了顾凛秋,不在乎自己的后事如何。任打任罚,没了阿弟,少了亲缘,还有什么值得逃避躲藏的?
陆枝枝本想低声念一段愿超生的小咒,却听顾未晞突然尖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房内结界被破除,容愈顶着微弱莹芒仓皇而来。
顺着容愈手中长剑淅淅沥沥留下来的是大片大片的血花。他扯了扯陆枝枝的衣角,喉咙之中轻轻溢出一句,“你还好吗?”
从在顾氏仙居中感受不到陆枝枝的存在时,他便慌了。
他不知道陆枝枝去了哪里,不顾还藏身的自己,他动用灵力翻遍了整个顾氏仙居,才在这里找到了一处可以隐藏她的结界。
此刻陆枝枝的衣角被他塞在了手心里,和磨破的血肉黏糊在一起,但是衣角的主人什么动作都没有。没有容愈想象的那样的温情柔和。
过了许久,平复心海之后,容愈绷着脸自己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在此期间,陆枝枝一动也不动,没有回复他对她的关心,更没有说一字一句,好像他是那个被完全忽略的人。
容愈内心所期待的关心慰问之词,好像在此时是容愈一人的奢侈妄想。
他扯了下唇角,目光有些冷的看向陆枝枝,看看她究竟在做些什么。就这么不愿意搭理他吗?
却见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站在他们身前不远处,瞳孔漆黑,有暗光一片,正一瞬不转的看着这个世界。
容愈皱眉。这顾凛秋不是魂魄消散,死了吗?
谁都知道顾凛秋一魄必亡,谁都没有想过他还能复生归来。陆枝枝亲眼看到“顾凛秋”突然睁眼,然后慢悠悠从顾未晞怀里站起来。
因此她与顾未晞一般震惊不解。
而那死而复生的“顾凛秋”,正慵懒倚靠在纱幔边缘,他看着面前年轻女子那张清丽妍秀的面庞,心中逐渐发冷,愈加漆黑。
这是多么让人失望、难过,此生不愿再见到的一张脸,一个人呀。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他成功夺舍一副躯壳后,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顾凛秋”不明白。他想开口唤一声“枝枝”,却恍然惊觉自己哑了嗓音,失了温声,发出的只是模糊不清的一阵“咿呀”。
于是只能听旁人慢慢说:
“阿……阿弟。”
第20章 、第二十瓣白莲花
听到顾未晞颤颤巍巍的一声“阿弟”,明鄄这时候才偏过目光,去看这说话的人。
见到对面的人那张与他相仿的脸时,明鄄心中有些惊讶,他慢慢抚摸上自己的面庞。
眉头微拧,他当然知道他,但是,若无意外,此生他都不该出现在他的面前。
顾未晞的眼角闪着一星泪花,不等明鄄出声多说一个字,顾未晞便垂垂而泣。
细密晶莹的颗粒从他眼眶流出,顾未晞身子颤栗,将手搭在了明鄄的手上。
“阿弟,你没事,你没事就好。”
明鄄的目光微沉,然后不动声色撇开了顾未晞的手。他想不通自己现在所处的,究竟是什么样个境地,也不明白顾未晞为何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还有小师妹,不,陆枝枝。她缘何在此?
愤恨之外,又有一种凄凉的哀愁在明鄄心中升起,所有的一切都杂乱无章地摆放在他的面前,他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想明白。
苍越山之上地种种,至今仍在他的心中眼里,明鄄怎么会忘记,他是被陆枝枝“杀死”的呢?
眉心突突地跳动着,幽冷的目光从顾未晞游移到陆枝枝身上,眼见对方的眉头微皱,明鄄才撇开视线。
至于在他跟前哭丧着一张脸,要哭不哭的顾未晞,对着这样一张脸,明鄄看着着实心烦。
在走出房门的前一刻被人拉住了手。
他恹恹抬眼看去,便透过重叠的术法迷障看破了那人的真面庞。
不等他惊呼一声“师叔”,容愈便先一步于他耳边低声问道:“是你?”
明鄄听懂了他的意思,笑了一下,“是我。”
低哑沉重,犹如撕裂般的嗓音响起,这与他旧时的音容相异甚大。明鄄愣了一下,对着面上增起防备的容愈又笑了笑。
“好多些时日没有开口讲话了,学着厉鬼低语,竟忘了人声何言。您不会介意吧?”他说话的时候,又动了动手,将自己的手从容愈手中挣出。
容愈抿唇,不知在想什么。他看了看站在一旁面上略带了些疑惑的陆枝枝,心中生出的担忧越发浓重。
他对明鄄说:“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这里是长恩顾氏仙居。”
听到这话后,明鄄明显怔了一下,他看了看顾未晞。怪不得,怪不得会遇见他。
一涌而上的复杂的情感,充斥着明鄄的身体,他脚下一软,似乎感受到了这个地方对他排斥与不满。
修行多年,他从来、从来都不会放松自己,去想到这个地方。可是而今站在此处,明鄄觉得这里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但是明鄄很快反应过来容愈的意图,他仰起头看向容愈,“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容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想说的话用仅以两人可闻的声音说出了口。